第68章 和尚不能做的事,我偏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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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姽宁将他看着, 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些情绪,可以服自己:他只是写错了,用错了词。

    可他投来的神色格外严肃, 犹如腊月的池水照她头顶浇下,凉透她的心。

    为何认为她不知羞?是因初次见面时, 她在山洞调戏他?

    可他们第二次在后山遇见,他瞧着也未因山洞的事而生恼,反倒挺身将她护在身下。

    不过几日没见,怎么突然冷脸?

    但她联想到的, 也只有这个原因。毕竟山洞那晚, 他的确被她惹怒。

    姽宁微垂眼,沉默下来。

    而坐在一旁的浮生, 早在写出这三个字,就后悔了……

    尤其见她原本清亮的眸子倏然黯淡下来, 那隐隐闪现的水光,似乎是强忍的泪。

    他恍然意识到, 自己受到情绪驱使, 将话得太重。至少他该先衡量一番,毕竟她豁出性命救了他, 他怎能如此计较!

    浮生皱着眉, 嗫嚅欲言。话语滚过喉咙, 却发不出声, 因为他是哑巴。

    他伸手蘸水, 必须写些什么,真心实意的道歉。

    手指点在桌上,晕开一团水渍,却没想清楚该如何下笔....

    他迟疑的片刻, 姽宁蓦地抬头,眼中光色尽敛,任他看不出情绪。

    她几分自嘲:“我是个土匪,性子总比寻常女子放荡许多,见师父长得俊,便有些难耐。那日对师父多有冒犯,而今你责备我不知羞,往后咱两一笔勾销。”

    并非责备,他从未想过责备!

    浮生急得要解释,但手指的水已干,画不出第二笔,他忙要再蘸水。

    怎料姽宁看也不看,起身就走。

    浮生起身连忙追去,她步伐飞快,两下跃上围墙,一瞬消失在夜色中。

    四周复又安静,浮生挫败的垂下肩,怔怔望着远处。

    悔恨和懊恼从心中涌出,反复纠缠,令他心不能静、神不能宁。

    ***

    五日后的深夜,浮生于大殿念完三卷金刚经,便转步来到住持屋前。

    他双手合十,端端正正的跪下来。

    直至拂晓,他作揖叩首,心中念道:‘师父……’。

    “进来吧。”天未亮,住持便知他跪在门前,想必是有无法排解的苦恼。只等他自己静默些时辰,听其磕个响头,便将他唤进来。

    屋内,住持已穿好僧袍,盘坐在榻上。

    浮生关上门,上前又作揖,正要行跪拜礼。住持指了指案桌上的笔纸,道:“你且将心中所虑所扰写下,再递与为师。”

    浮生转身取来笔墨,跪在住持榻前的团蒲上,一字一句:‘弟子近日因俗世困扰,念诵金刚经、楞严经、圆觉经,始终心烦意乱,无从解脱。懂其意,难参悟,心有千结万惑,理不顺,复添愁苦。望师父指点明路,助弟子扫清迷雾。’

    住持看过,便问:“俗世为何般?详尽写来。”

    浮生写道:‘师父可还记得,前些日,弟子与师父请罪,有位仗义的女子于豹子精爪下将弟子救下,弟子擅自将她接入寺内治伤。’

    原来是动了凡俗之心,住持心如明镜,慈眉弯起一抹笑意,道:“是以,令你心中困扰之事,与那位女施主有关?”

    浮生点点头,坦白写下:‘弟子这几日情绪起伏,皆因她,心神难宁,也为她。见她笑,便似心头绽花。闻其声,便似喜乐在耳。听闻她有夫有子,弟子怀嗔在心,有气有憾,甚至口出恶言,骂她‘不知羞’。见她黯然离去,心头又似灰雾笼罩,愧疚难当,怏怏不乐。’

    ‘这几日,弟子日夜念诵佛经,对她有家室一事已释怀,那是她的私事,与弟子的确无关。却无法释怀那晚口出恶言,将其中伤。几日未见,心中甚至有一股不可为而偏想为的冲动……’

    住持看罢,道出他未言明的心思:“想去见她的冲动?”

    浮生绷着脸,自责不已的点头。

    身为佛门弟子,六根未清不,甚至被情绪左右,贪嗔犯尽,怎不自责。

    住持将纸张叠好,放在一旁,一语点破:“是为心动,萌生情丝。”

    情丝....浮生目光颤了颤。

    他隐约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是无法接受,一直逃避,因为动情是犯忌。

    而当这个词在心中默念时,心口仿佛真有一丝丝东西绕出来,渐渐在脑中盘出她的面容。而当他拼命想甩开这些画面时,那些情丝便紧紧缠住心口,勒得他苦痛不堪。

    浮生暗暗呼两口气,平静下来,再写:‘弟子该如何拔除情丝,摒除七情六欲,修成佛门正体。’

    住持蔼然一笑,道:“我佛慈悲,并非不讲情,也非断情绝情。佛为普渡苍生,必然对苍生有慈悲之情。为天地是情,为蜉蝣亦是情。

    “女子与苍生是何关系?”住持忽问。

    浮生想了想:‘女子为苍生。’

    住持又道:“为何不将她比作佛需普渡的芸芸众生?你若心怀慈悲之情,亦可将其比作亲人亲友,姊妹兄弟。若是执念为男女之情,必定心生邪念,怀有淫思。”

    浮生曾梦见与姽宁肌肤相亲,便是淫思滋生。他双手合十,悉心听住持讲法。

    住持继续讲道:“淫欲滋生恶习,伤及精气、损及心神,更祸及你处事方式。你当将慈悲之情为你渡人之本,却不可耽于淫邪之念。”

    这夜,浮生与主持在屋中谈了许久,直至傍晚。

    住持字字箴言、句句点拨,令他茅塞顿开,混沌的思绪豁然明朗。

    而后,浮生闭门在禅房研读楞严经,对于佛经的领悟又与前几日受心绪束缚时所悟大为不同。

    六日后,住持与他:“若要解除心中困扰,便需亲自登门致歉,将恩怨化解。”

    浮生领会其意,次日大清早就下山,去镇上听附近哪里是女土匪的山头。

    众人以为他要去感化土匪,皆劝他:“土匪心性恶劣,不通情理,无法教化,师父莫要误入狼穴,被那女土匪给吃了。”

    浮生谢过众人,执意要去土匪山头。最终听闻附近的确有个女土匪,就在西山的丘上。

    *

    却多日未曾出现的姽宁,哪里真在山头当土匪,却是被浮生气得不想搭理。

    她游山玩水几日,想消消气。而后心中仍有气未纾解,又跑来地府,叫阎王上酒。

    她将阎王一顿好:“投胎投哪儿不好,非得让他投去寺庙当和尚。和尚就是冥顽不灵的石头,心是石头做的,浑身都是石头!”

    原来是被大帝给气着了,阎王赔笑道:“业障劫原本就是不可控,转世去往哪里皆由劫定,既是和尚,帝后不也放心了,和尚六根清净,不谈情。”

    就是因为不谈情,才更气!姽宁愤愤仰头喝两口。

    酒兴正浓时,一名鬼差匆匆跑来,叫道:“不好了,大帝要出事了!”

    阎王知道帝后只是嘴上数落,心里还记挂大帝,遂暗中派了一名鬼差盯着。

    原本还嚷嚷着懒得理会凡间之事,姽宁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问:“他怎的了?”

    鬼差被她凶狠的样子吓得战兢兢,道:“大帝独自去土匪山,被土匪给绑起来了。”

    姽宁:“他去土匪的山头作甚?”

    鬼差据实道:“要找一位女土匪头子。”

    姽宁傻眼:该不是去找我的吧?

    她忙不迭起身,刚走出两步,又转身回去提一盅酒,朝阎王晃了晃:“好酒!我带一盅走。”

    ***

    林间,月光如银,四下静谧。

    “不是叫你回去吗,还跟着我作甚!”姽宁的声音惊飞正在枝头歇息的鸟儿。

    她转过身,浮生依然默默跟在身后。方才将他从土匪手中救出后,就叫他回寺庙,怎料他一声不吭跟了半晌。

    她仰天呼出一口长气,他可真是倔!

    ‘你不是土匪头子。’他手语。

    “那又如何?”姽宁语气不好。

    浮生:‘僧有话要与女施主谈谈。’

    “ 谈什么? ”她故意嘲讽:“ 谈我不是土匪,所以不知羞这几个字并不适用?”

    一句话,将原本就有些僵硬的气氛给拽至寒冬。

    姽宁皱了皱眉,酒意上脑,出的话多半不好听。她转过身:“ 随便你。”

    爱跟就跟吧!

    她继续走,直到看见一间山洞,径直进去。

    *

    姽宁盘坐在地上,掏出酒盅,揭开盖子,旁若无人的仰头就喝。

    浮生虽未喝过酒,但在镇上闻过酒味。没想到她这酒十分醇厚,揭开盖后,酒香扑面而来,一闻便知。

    姽宁见他认真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盅,嗤笑一声,故意将瓶口凑在他鼻前。

    浓烈的酒味猝然袭入鼻腔,呛得浮生掩嘴咳起来。

    姽宁得逞,哈哈笑道:“这酒是你们和尚不能碰的东西,就跟女人一样,一丁点儿都沾不得!”

    和尚的确不可以饮酒,否则就犯了戒。

    她身上有酒香,而整间山洞也充斥着酒味,他本该马上离开,却始终担忧酗酒的她。

    浮生双手合十,默默念:佛祖宽宥。

    便起身上前,想要将她手里的酒盅夺过来,喝酒伤身,尤其是肆无忌惮的酗酒。

    姽宁怎能被他夺酒,两人一拉一拽之后,浮生就被她压在地上。

    哐当一声,姽宁手中的酒盅碎裂。酒水洒一地,浸透他袖口,湿了他手掌。

    “我之前不是了吗?咱们旧账一笔勾销,你还跑去找我作甚?不怕被那些土匪杀了吗?”

    浮生指指她后背,又摇头挥手:‘我欠你救命之恩,并未一笔勾销。’

    “哦?”姽宁哂笑道:“那你是要如何?难不成学那话本里头,专程过来以身相许来报恩?,”

    浮生忙摇头,佛门弟子,不可行邪欲之事,此事万不能乱。

    她看懂他急力张口‘不不不’,却不出来,好笑道:“不什么?和尚不可碰酒,你刚才嗅了。和尚不可与女子纠缠不清,你却跑来什么欠我恩情,不可一笔勾销。你倒,这不该犯的戒律都犯了,你还算什么佛门弟子?”

    浮生今日来是道歉,并非要拌嘴纠缠。

    可她身子压得低,他无法抬手,根本没法表达。

    姽宁被酒意迷晕几分理智,又因他前些日的话气得怒火上脑,冲动之下,便赌气的握住他下巴,道:“和尚不能做的事,我偏要你做!你想要六根清净?偏让你净不了!”

    浮生听着她惊人之语,隐隐不妙。两手撑在身旁,想起来,却撼不动她的力气。

    姽宁觑他一眼,抬起右手,手指还挂着方才洒落的酒水,顺着指尖坠下来,一滴滴落在他脸颊。

    她将手指置于唇上,伸舌,将指尖的酒卷入舌尖。

    举止极尽挑逗,画面太过冲击。

    浮生连忙扭过头,默念金刚经。怎料她突然低头,舔去他脸颊的酒。

    就在浮生呼吸吓得骤然停滞时,她双唇顺着他唇线,将舌尖的酒送入他口中....

    浮生呆若木鸡,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