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怎会是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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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姽宁出力时, 周身力量有波动,以至于暴露了身影,好在力量的释放只在瞬息之间。

    见他收回目光, 姽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并未练就一双佛眼,否则以她如今仅一成的神力, 定是无所遁形。

    新帝见浮生目无惊色,上前抓住他,指头狠狠陷入他肩骨:“你这狡猾的和尚,分明看见这里有鬼!不然怎会如此淡定?”

    浮生自知再多也无济于事, 索性默不作声。

    新帝到底怕鬼缠身, 命令道:“你随我住在这屋里,本王去哪儿, 你就跟着去哪儿!给你三天时间,倘或还没将这鬼超度, 本王便杀你同门!”

    浮生淡漠的面容裂出惊色,被新帝瞧见。他咧嘴狞笑, 就算是和尚, 也不过凡胎,照样有弱点。

    新帝威胁道:“三天后, 一日未超度, 我便杀一人, 直到将你师兄和师父统统杀光, 救轮到你人头落地!你做不成, 这世上还有其他僧人,总有人能超度!”

    对于这等残暴的君主,浮生本该掉头就走。但他对穗严大师的遭遇有所耳闻,这个杀戮成性的男人做得到所的一切。方才新帝就想取他性命, 只不过他还有帮他驱鬼的价值,才没再提剑。

    所以浮生不得不留下来。

    *

    浮生坐在窗台旁的椅子上,偏头望向窗外皓月。

    月光辉辉,照亮天际,可他眼前却一片茫然。

    新帝深知自己手上沾满僧人的血,以至日夜不安,滋生恐惧,而今草木皆兵,噩梦缠身。

    来之前,师父叮嘱道:“既然这宫中无鬼,鬼就在他心中,唯有帮他超度,放下屠刀,洗心忏悔,方能解脱。”

    如何超度这个满手沾满佛门鲜血的恶人?

    于情而,即便鬼怪作乱,也是新帝咎由自取。善恶有果,这便是其种下的恶果,所以他就该撒手不管。

    听新帝要杀同门时,他更是心生杀念,恨不得这屋里当真有鬼,将新帝的魂给带走,如此天下得以太平。

    可师父的教诲时时浮现脑中:行善只凭你心中善念,不可论对方善恶。对方为善,以善循之,对方为恶,以善渡之。普度佛法,自在普渡苍生,超度生灵,自在引邪入正。

    浮生仰头,见那月缺之弦,如同人之性,孰能完美。

    可月有盈有亏,这人心一旦被恶念彻底污浊,瞧不见光明,可能引其归入正道?

    一旁的姽宁将他注视许久,岂会看不出他眼底的焦急和忧色。

    来时,她就猜到新帝定要威胁浮生,才会将他师兄和师父都带来,这与威胁穗严大师的手段如出一辙。

    只不过穗严大师已将新帝看透,知道自己和弟子们早晚逃不过一死,所以宁死也不愿再助他,且冒险劝其放下野心,最终被新帝杀害在宫内。

    如此看来,不管浮生是否能超度那不存在的鬼,秋华寺也逃不过这一劫。

    姽宁视线落向躺在床上的新帝,床边站着两名侍从,四名护卫,可见这帝王对鬼的恐惧已到了夜不能寐、日不能安的地步。

    慢慢,新帝额头浮现黑色的梦念,姽宁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噩梦。

    即便只有一成神力,身为梦灵的能力尚有。她走过去,指间施法,即刻遁入他梦中。

    片刻后,姽宁从新帝的梦境出来。

    果然,他心中有鬼,正是他自己幻想的穗严大师——阴森森的眼神,惨绿色的眼珠,还有苍白的脸,嘴角不断流出血来。正是大师服下毒药后的死状,深深扎在新帝的脑中。

    姽宁想出一个不出手伤人而救出浮生的办法,便是让新帝深陷在噩梦之中,永远也逃不出来,直到他一命呼呜。

    反正按照生死簿上写的,他时日也就剩一个月不到。

    ***

    两日后,新帝依然久卧不醒。

    宫里太医都被召集进殿,诊断查看之后,却面面相睹,束手无策。

    大臣们闻讯赶来,站在殿外等消息。王后妃子哭哭啼啼的跑来,抓住太医问情况,可哪个太医敢下定论?

    殿里乱成一团,都在察言观色,心思迥异,谁还记得浮生这个站在角落里的和尚。

    浮生趁机脱身,快步往住持他们住的屋子走去。

    浮生将新帝的状况告知住持,住持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无人能渡他,看他自己造化吧。”

    众人要离开,却被护卫拦住,道:“未经陛下准许,你们不可踏出此屋。”

    几人甚愁,却不能硬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正烦忧,听闻齐刷刷脚步声,冲进来一群士兵。

    领头的是个副将,指着浮生他们,命令:“将他们都拿下,抓去天牢!事关陛下病重,国师要亲自审讯!”

    众人一脸惊色。

    隐身在旁的姽宁也没料到半途杀出个国师,她一边跟上,颇为疑惑:国师并非刑官,且新帝昏迷不醒那几日,浮生一直离得远,与他何干?

    她却没料到,宫里的水,深似海,一旦淌进去,便会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漩涡卷进去,再难脱身。

    ***

    天牢。

    国师盘问浮生:“侍卫,前天晚上陛下看见了鬼,你却在旁无动于衷,任凭那鬼踹折磨陛下,可有此事?”

    浮生写下:‘殿内并无鬼,陛下是自己摔了一跤。’

    “胡!”国师拍案大怒:“陛下有鬼,这宫里就有鬼!你怎敢质疑陛下?你这和尚,什么超度救人,却对恶鬼视而不见,纵容恶鬼纠缠陛下,害其性命!”

    至此,浮生已知,国师根本不是抓他来审讯。

    早在带他来之前,国师就计划好一切,盖棺定论的判了罪,且不给他丝毫辩解的机会。

    辩驳再无意义,浮生放下笔,默等国师道出结果。

    国师示意身旁的侍从,将罪状递到浮生面前。

    他佞笑道:“只要你承认是自己故意对那鬼视而不见,害陛下被鬼缠身,伤及性命,摁下手印,我便放了你的师父和师兄。”

    浮生盯着那白纸黑字,气得发抖。通篇都是无中生有,字句都是污蔑谮害!

    “给你一日时间,不摁也行。”国师阴阳怪气的剐他一眼,道:“不摁的话,就先帮你师父收尸。”

    浮生瞳孔一震,怒目瞪去。

    不管他摁不摁,国师都会杀了他们,因为他只要这纸罪状。

    *

    浮生被押回牢中后,姽宁连忙赶回寝殿。得先将新帝唤醒,好歹先把浮生他们放出天牢。

    却没想,她人还未走入寝殿,就听见殿内传出哭声。

    她快步进去,这一看,愣了愣。皇后妃子众臣皆跪在下方,抹泪的抹泪,哭丧的哭丧。

    姽宁闪身至新帝旁查看,已气绝人亡。

    可见他嘴唇发紫,印堂发乌,根本不像死于受惊,更像是中毒身亡?

    此事甚是蹊跷,必定有人趁新帝昏迷而取其性命,最后嫁祸到浮生头上。

    幕后之人是谁,又为何这么做……她唯一的头绪,便是逼迫浮生认罪的国师。

    *

    夜间,坐在国师屋内的姽宁,将国师与皇后二人的不轨之事看在眼里,也将他们的床头话听得清清楚楚。

    国师原来与皇后早已私通,且生下儿子,新帝却因喜欢贵妃,而不愿立皇后的儿子为太子,皇后便与国师密谋害死皇帝。

    宫中闹鬼,也是国师暗地里装神弄鬼吓唬新帝,使得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新帝,越发惊恐多疑。

    姽宁没想到自己本意要救秋华寺众人,竟阴差阳错的帮了他们两……

    为今之计,得想办法要国师放了浮生。可浮生是掩盖他与皇后行径的替死鬼,要他们放过浮生,简直天方夜谭。

    姽宁思来想去,最终开启识门,将情况与百灵和湮灭明,道:“出魔还是出妖?”

    百灵道:“不管妖魔,一旦现身,你与那些和尚可就殊途对立了,浮生也会因此误解你,你愿意?”

    “误解也就这一世,有什么愿不愿意。”姽宁倒是看得开。

    湮灭插过话:“你为何不直接以神力现身?凡人无不尊崇神明,你以神的身份命国师放了浮生,浮生也不会误会你。”

    “阎王叮嘱过,神不可轻易现身于凡间,否则会扰乱他的劫数。倘或我是妖魔,浮生他们正好可以用佛咒将我驱赶,如此就能树立秋华寺的威信,受到凡人敬重。”姽宁目色一冷,道:“但那国师狡诈阴险,即便答应放过浮生,往后保不齐反悔,便用他的命杀一儆百。”

    百灵笑道:“你还真是舍己为他啊!”

    “用我的力量。”湮灭道:“凡人对妖早已耳闻,抓妖的道士多,但煞气并未见过,凡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愈加恐惧。”

    姽宁赞许的点头,她要的就是凡人的恐惧。

    ***

    次日清,本是艳阳高照,王宫上空却被黑雾笼罩,遮掩日光,犹如夜幕降临。

    黑雾坠落下来,包裹整座王宫,压抑而阴森。

    宫中众人惊恐万状的看着天空异象,和半空中漂浮的一具尸骸。

    “那是……国师!”有人认出来。

    只见那黑雾落在国师半边脸上,顷刻将其侵蚀,一半面容面目全非,血淋淋令人作呕。

    皇后被国师的惨状吓得通体发凉,靠侍女扶住才勉强站直身。

    她忽想起国师将秋华寺的和尚们关在牢中,急忙叫侍卫:“宫里不是有和尚吗!快去将他们带来!”

    妃子和大臣们听言,忙不迭附和:“和尚可以念经驱邪,快快叫来!”

    待浮生他们出来,抬头见到漫天的黑雾,也是惊愕不已。

    住持到底阅历多,辨认出空中之物,惊得声音都微微发颤:“魔……那是魔物的煞气!”

    王宫众人只知世上有妖,虽听过魔,却是第一次见识,也不禁毛骨悚然。

    “你们念金刚咒!缚住魔身!”住持果断吩咐几位弟子,又与浮生道:“你与为师一同念六字大明咒,六字大明咒可以驱赶煞气。”

    吩咐罢,住持与浮生盘坐中央,四位师兄坐在东南西北方位。念咒之前,住持再切切叮嘱:“万不可被魔物扰乱心智,须摒除杂念,专心念咒!”

    “是!”众弟子双手合十,开始念动佛咒。

    随着佛咒从他们口中念出,缕缕天光穿云而出,照彻宫殿。光影之中,惊现层层佛印,看呆众人,这便是六道合咒的显象。

    佛印须臾金光万丈,穿透阴霾,落至浮生头顶,犹如佛神临凡。

    直到金光将煞气驱散,中央显露一人,身姿挺拔,傲立半空,垂眸不敛半缕温色。

    浮生波澜不惊的双眸骤然一缩,吓得不轻。

    几位见过姽宁的师兄俱错愕:“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