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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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藏王菩萨将地狱之门的裂缝重新修补后, 便算出凡间出了事。

    冥官急急来报:“秋华寺上空惊现异象,据庙里的和尚,天上陡然出现黑色裂缝, 有兽爪从裂缝钻出来,空中还有数不清的金佛。裂缝闭合时, 有一只金色大鸟从天上坠落,最后被抓去了裂缝内。”

    地藏王菩萨这才恍然,原来是声东击西。撞击地狱之门吸引他的注意,实则在凡间开了个口子。

    他和阎王连忙赶去秋华寺, 天上异象消失, 瞧不见半点痕迹。

    二人化身普通僧人,入寺询问几位和尚, 听其所言与冥官转述无差。

    和尚又补充了两句:“金佛设下佛咒将后山圈禁,师弟当时就在后山悼祭。等那异象消失, 我们去后山寻人,师弟却不见了, 整座后山都没见到人影。”

    二人又来到后山查看, 却是一无所获。

    阎王知道浮生是伏魔大帝的转世之身,便将大帝为消除业障而下凡历劫之事与菩萨明。

    伏魔大帝并未在往生道归神, 却随着裂缝一同消失, 阎王想起和尚的‘金色大鸟’, 不禁猜测:“僧人的那金色大鸟会不会就是帝后的凤凰身?她冲上前是为阻止大帝离开?”

    地藏王菩萨点点头:“假如离开的是大帝, 的确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为何会去魔域?”

    “浮生曾以佛咒杀生, 这会不会与杀生佛有什么关联?”阎王两句补充道罢,地藏王菩萨面露惊色。

    阎王遂将浮生的经历,以及他为了帝后化作的‘魔物’而用佛咒杀了一千多人的事详细陈述。

    菩萨眉间压出沉沉的忧色,世间能用佛咒杀人的佛, 至今为止只有杀生佛,他也是唯一堕入魔道的佛。

    “三十二金佛的佛咒要围困的,定然与外道魔域有关。至于大帝和杀生佛....”

    他欲言又止,不敢妄下结论。

    “难道伏魔大帝其实是杀生佛?”阎王惊诧的接过话来,又问:“和尚,那兽一直念着烛魔,是杀生佛的法号吗?”

    菩萨摇摇头:“烛魔并非杀生佛的法号。况佛书记载,杀生佛去了外道魔域后,再没现身,又怎会是大帝。”

    至于烛魔与杀生佛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不得而知。

    事关重大,地藏王菩萨即刻吩咐道:“你需尽快去往天界,核实大帝和帝后的下落,倘或他们并未回去,必定是去了魔域。”

    阎王立马动身,前往天庭。

    *

    不久,大帝和帝后被带去外道魔域的事,在天界炸开了锅。

    至于外道魔域是个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天帝查找古籍,翻到与魔域相关的文字,只寥寥几笔记载:五界十方,乃三界、神域、魔域,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及外道四方。有佛为肃正六道,涤清邪祟,却以佛咒大开杀戒,堕入魔道,被称杀生佛。

    杀生佛脱离佛门,以无量之力劈开虚空,创建魔域。追随者有饕餮穷奇等凶兽,亦有各般神兽妖兽。杀生佛以杀扼杀,为防其残害三界生灵,三十二金佛联手设下佛咒,封印魔域通道。

    时日长久,没人知道那通道在何处,直到如今秋华寺上空惊现裂缝。

    ***

    整个伏魔宫,更无法平静。

    南辛心中忐忑,叫雪狼去找麒麟王:“麒麟王是远古神帝,他许是知道魔域怎么去。”

    且不魔域,就是麒麟王所在的神域也不是雪狼能随便去的。何况它也不知神域在哪里,如何找到麒麟王?

    众人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希希心思细腻:“既然是阎王过来通报的消息,又与佛有关,地藏王菩萨应当知道这些事吧?”

    南辛即刻与雪狼赶去地府。

    阎王是南辛拜把子的兄弟,南辛信心十足的跑过去,开口就问魔域怎么走。怎料,阎王断然拒绝他的请求,且严声正色的劝他回去。

    “即便我能带你去阿鼻地狱,但地藏王菩萨也绝不会准许你开地狱之门。幽冥兽就是从魔域来的,倘或开大门,谁知又有什么凶兽会跑出来?造成地府乃至三界动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南辛目光随即暗下来,皱着眉,一脸沉色。

    阎王弯身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帝后和大帝不会有事。”

    南辛沉默半晌,才开口:“爹爹是魔域的魔吗?”声音很轻,似不敢问却又想知道。

    阎王绷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这事他们也只是综合僧人和种种情况所做的猜测,至于实情为何,未曾亲自去到魔域,谁又知?

    ***

    魔域。

    姽宁浑浑噩噩不知光景,似浮沉在浪中,似飘荡在风里。意识在昔日断续的回忆中飞速掠过,大多数是飞升天庭,嫁给怀苍之后的。

    那时,她被赶鸭子上架,与他成婚。

    婚后,她白天心翼翼与他保持着敬重的距离,只有晚上睡觉,才不得不被他抱在怀中。

    起初的确是不得已,他是大帝,要用双臂将她圈在身前,她哪里能拒绝。久而久之,她习惯依偎在他怀里,眷恋他的体温和气息,每每睡着后,就不自觉的将他抱紧。

    他们身形契合,就像两把勺子,不论长短大、弧度深浅,都贴合得刚刚好。

    正因如此契合,情愫在夜间相互汲取温暖时疯狂滋长。却又因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拂晓之际又各自遏制,将感情埋在心底。

    正因这种克制,闹了不少趣事。

    有一次,怀苍率兵降妖未归。

    她从花神那儿弄了些干花,算泡个花浴。

    许是水温适宜,又许是花香有宁神的作用,加之屋内格外安静,泡着泡着,她身体全然放松,思绪也随之放空,半梦半醒。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将她惊醒。

    透过朦胧水汽,一人出现在视线中,就站在门口,正是思妻心切匆忙赶回来的怀苍。他身上还穿着金甲红袍,腰上别着银光宝剑,丰神俊朗、英姿飒爽,一如他出兵之日。

    她顿然惊喜,却忘记自己在泡澡,腾地站起身。

    怀苍愣在原地,将她看着,没有反应。

    她扬起笑脸要唤,一阵凉风将她吹了个激灵,低头一看,“哎呀!”羞得她连忙蹲下来。

    他们虽已是夫妻,可两人即便晚上睡觉也都是隔衣相拥,从未有过更亲密的接触,更遑论赤身相对。

    她的脸火辣辣的烫,泡在温水里,只觉浑身都烫。

    怀苍回过神,连忙别过脸,脸上的红光直接蔓延至耳根,被她瞧个清楚。

    “夫人先、先泡着,为夫、为夫在门口候着。”向来从容的大帝,头一次磕磕巴巴,话都吐不清晰。

    罢,他赶忙关上门。

    通过门板上的白纱,她果真见他挺直腰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那时他强装镇定却又不心泄露羞涩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姽宁回想往事,咯咯的笑出声来。

    “出大事了!你还笑,快醒来啊!”一道女声猛然炸在耳边。

    “发什么梦呢?再不醒来,我也要被抓走了!”

    这不是百灵的声音吗?姽宁猛地睁开眼,眨了眨。

    “你终于醒了!”百灵就坐在她身旁,看起来十分焦急。

    原来是在灵识中...…

    姽宁恍然想起自己欲阻止怀苍离开,他将手贴在她额头,她便不省人事。

    “别发呆了!”百灵着急火燎的问:“为什么你会失去意识?湮灭为什么会被被抓走?”

    “湮灭被抓走了?”她惊忙坐起身:“怎么回事?”

    百灵道:“你失去意识后,元神一直昏迷,我们怎么都喊不醒。方才湮灭突然自己的力量在被什么拉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了。离开前还大喊:有人将我抽离这里!”

    她得有些混乱,姽宁理清头绪,却是不解:“谁有那么大本事从我这里将湮灭的元神抽出去?我都没办法把你们赶出去。”

    “我也不知啊!可是湮灭的的确确在我眼皮底下消失的。”百灵两手一拍腿,直犯愁。

    忽而她浑身一僵,唰的站起身。

    “怎么了?”姽宁也跟着站起来,却见她身形轮廓逐渐模糊,惊道:“你的身子……”

    “完蛋。”百灵渐渐发慌:“我感觉不太妙啊!”她只觉身子越来越虚,整个人要飘起来,惨兮兮的:“我是不是寿终正寝了啊!”

    姽宁上前要抓住她手臂,竟捞了个空。

    “我也感觉有什么在拽离我的力量。”百灵身子变得透明,刹那消失。

    姽宁傻眼,四下环顾,不见人影。

    “百灵?”

    百灵始终没有回应,整个灵识内,只剩她一人。

    姽宁正茫然没有头绪,一道凉凉淡淡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还不算醒来?”

    姽宁蓦地一悸,这……是怀苍的声音!

    莫非湮灭和百灵的离开与他有关?

    姽宁急忙收神,待元神归体,她缓缓掀开眼,朦胧的视线慢慢清晰。

    此时她正躺在地上,目之所及,是如碧蓝的苍穹。

    忽闻哗啦啦水声,她双臂一撑,坐起来。正前方,百尺宽的巨大瀑布映入眼帘,犹如星河自空中倾泻而下,在水潭出撞击出晶莹的水珠。

    两旁是巍峨挺拔的群山,将这方不大不的山谷圈在中央。

    忽闻兽鸣,抬头望去,空中有飞禽掠过。那飞禽有翅膀却无羽毛,且翅膀比身子大数倍,见所未见。

    它突然俯冲而来,翅膀扇动的气波似撞到了什么,发出猎猎声响。

    姽宁再定睛一看,这才看清空中罩着金色的拱形天网。天网往下延伸,直至将整座山谷围起来。

    怎么看都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那是匪龙。”身后传来声音。

    姽宁扭过头,就见怀苍侧卧在草地。

    他单手支额撑身,一手轻握茶杯。这双目半翕、泰然闲适的姿态,活像秋华寺里的卧佛,只不过多了满头青丝。

    “这是哪里?”她起身走过去。

    “魔域。”

    姽宁脚步诧异一顿,再环顾一圈,这番景象若仙境也不违和,竟然是魔域?

    她坐在他身前,几分严肃:“湮灭和百灵呢?”

    “杀了。”他依然是平淡如水的语气,却听得姽宁心惊动魄。

    他直接把他们抓出去,然后杀了?语气甚至一点波动也没有。

    “你看起来很气?”他眸光一转,落在她气呼呼的脸上:“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姽宁怒火烧心,要问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一句不慌不忙的:“给他们做了新的肉身。”便止住了她涌上口的质问。

    姽宁又将话咽回去。

    她想方设法没做成的事,他倒是不动声色的去做了。如此也好,他们早该自由,总不能一辈子困囿她灵识中。

    困囿……

    姽宁下意识抬头,指天问道:“这上空为什么有网?魔域的特色?”

    怀苍端杯晃了晃,道:“养鸟需设笼,你没听过?”

    姽宁一口气霎时滞在胸口,暗暗服自己:他指的肯定是这山里其他的鸟。

    她是堂堂凤凰,可不是什么鸟。

    “凤凰也是鸟。”他顺势接上一句。

    “……”姽宁愤然瞪向面前正惬意品茶的男人。

    她还能对这个变得冷漠无情的丈夫,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