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容城到暑气消散的尾巴尖上，一中开始第一次月考。

    可能是狮子座十月水逆，考试那一周刚好是御枝姨妈期。她靠一壶红糖姜茶撑过前两场，考英语时基本上已经快要阵亡了。腹部的疼痛模糊掉听力，耳机里的对话轻一句重一句地飘过三道题，她愣是没有动笔。

    英语考完。

    御枝就知道她也完了。

    果不其然。

    考试成绩出来，御枝虽然还稳在年级第二，但总分和贺忱差开八分。

    又被落了下来。

    兰禾从御枝进区的路上就开始在电话里批评她，直到上楼还在继续。

    “这次是个意外。”御枝被念叨的头疼，忍不住插嘴，“主要是今天肚子太疼了，我……”

    “那高考呢？”兰禾断，“高考你如果痛经也准备考砸了？到底你就是不够认真！找什么借口！”

    “……”

    御枝无可辩驳。

    腹还在一阵一阵地疼，御枝索性开着免提，让兰禾在那边，她自己该干嘛干嘛。

    本以为熬过这一晚就好了，不料这是她炼狱模式的开端。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

    御枝顺着人流往校门外走，贺忱在旁边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

    “热水和暖贴没用是吧？”

    御枝脑子里还在想化学测的一道题，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那我明天给你煮个姜枣茶吧？或者当归煮蛋？”

    贺忱将词条上的帖子仔细看完，按灭手机，道，“反正那个止痛药先别喝，看看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

    御枝摇头：“明早还要上课呢，不用这么麻烦。过两天就好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贺忱揣起手机，另一只手伸下去捏捏她的指尖，“我可以定个闹钟早点起。”

    御枝不太信这个平时踩点进班的人能起个大早帮她煮茶，还想拒绝，看到副班长逆着人群往他们这边走。

    副班长显然也瞧见他俩。

    御枝和贺忱在一中算是半公开，所以注意到两人动作亲密，副班长也不意外，个招呼道：“老陈发的卷子被我落在教室了，拐回去拿。”

    “哦。”御枝问，“教室门锁了，你有钥匙吗？”

    “有。”

    副班长对她晃晃手里的钥匙绳，准备走人，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学委，我在校门口看见你家的车了。”

    御枝一愣：“我家的？”

    “对啊。”副班长回想了下，念出一串车牌号，“我记得你妈妈之前来接过你两次，是她吧？”

    ……还真是。

    御枝下意识松开贺忱的手。

    “怎么，”贺忱望一眼校门，又低头看她，不爽地抿直唇线，“又想和我装不熟，无间道对暗号？”

    御枝想不通兰禾为什么会回来，也没空跟他贫，低声道：“我先走了，你记得千万不要跟我招呼。”

    她完就要走，又被人拉住。

    贺忱幽幽地注视她，头顶蔫巴巴地耷拉下一对隐形竖耳：“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你男朋友从地下转正？”

    “反正高考之前绝对不行。”御枝无情道，“你会被我妈死的。”

    贺忱:“……”

    兰禾的车停在对面的树下。

    御枝从校门出来，一眼认出，穿过柏油路走过去。

    “出来了？”兰禾手指还按在通话页面，道，“正想给你电话。”

    御枝坐上副驾驶，把书包卸掉：“妈妈，你怎么回来了？”

    兰禾收起手机，声音冷淡：“你高考结束前我不会再出差了，工作先放一放，现在还是你的成绩最重要。”

    想不到兰禾这样的工作狂会出这种话，御枝惊讶的同时心情复杂：“我自己会调整复习计划的，妈妈你没必要因为我就……”

    “什么没必要？”

    兰禾启动车子，转着方向盘冷声道，“也不看看你现在成绩掉的多厉害，我再不管你，你就更差劲了。”

    “……”御枝张张嘴，刚想话，半下的车窗外出现个人影。

    少年正沿着路往站台走，手指按在右耳边，调整耳机的位置。转头时，一辆白色轿车刚好驶来。

    兰禾注意着路况，视线越过御枝身侧的车窗，扫向路边的贺忱。

    御枝心跳静止一拍。

    好在贺忱认出车牌号，很快又垂眼，将帽檐往下拉低了点。

    兰禾没什么反应地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己这边的车窗。

    御枝松一口气，忍不住瞄了眼后视镜。

    和某人在镜中撞上视线。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御枝清楚地看见贺忱用扶耳机的那只手对她招了下，帽檐下的眼睛弯起，唇动了动。

    他：晚安。

    ……这人是真不怕被死。

    御枝迅速瞟了旁边的兰禾一眼，有种圣经里偷尝禁果的刺激感。

    兰禾拐弯后才记起来，刚刚窗外的男生似乎挺眼熟：“枝枝。”

    御枝:“嗯？”

    “你还记得上回在区外拦着你健身充卡的人吗？”兰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疑心顿起，“和刚才路上那个男生背影是不是很像？”

    做生意的最忌脸盲，所以兰禾在记人方面从来没出过差错。

    落到肚子里的心再次提起来，御枝故作迷茫：“不记得了。”

    兰禾余光紧紧盯着御枝神色：“他不会真是你们学校的吧？”

    “有可能。”御枝无所谓道，“但我们学校人太多，不认识。”

    兰禾又看她一眼，没再问。

    =

    兰禾回来确实是在全程监督着御枝备战高考，一秒都不准耽搁。

    凌一点才让她睡，早上六点又把她叫起来背书练听力。

    同时开始早晚接送。

    在车上也不许她闲着，不是提问知识点就是让她看书。

    御枝的所有时间都被占满，被迫更努力，被迫更自觉。

    除了要写各科老师布置的试卷，还要写兰禾从其他学校找来的题。

    每天都睡不满，但任务不完成又会被兰禾批评。

    贺忱明显注意到御枝在越来越勤奋地刷题，下课在学，午休也在学，他甚至开始担心，她这样过度透支精力，会不会还没撑到高考就先倒下去。

    一中向来支持学生全面发展，所以即使是高三，体育课也照上不误。

    “别写了。”

    贺忱抽出御枝的卷子，在她旁边的看台台阶上坐下，“咱俩聊聊。”

    御枝心里在算那道填空，眼神还有些茫然。视线跟着试卷往上移，落到贺忱脸上。发现她男朋友没有笑，表情格外严肃。她回过神。

    “聊什么？”

    “你最近怎么跟了鸡血似的？”贺忱眉头皱着，上下认真量她，“受什么刺激了？”

    御枝不想和贺忱倾吐负能量，也不太想让贺忱知道兰禾现在对她的态度，含糊地了句没有，去抢卷子。

    贺忱将试卷背到身后，另一只手顺势将御枝的头往他肩上按，商量道：“休息五分钟行不行？你不能像个陀螺一样一直转，会生病的……”

    他身上有种很淡的柑橘香。

    还有点甜。

    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涌来，御枝把下巴搭在他颈窝的下一秒，身体忽然像泄了力似的发软，眼皮慢慢变沉。

    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高考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以你的水平，我们可以……”

    肩上一重。

    侧颈洒下清浅细长的呼吸。

    嘴里的话停顿，贺忱微微转头，视线下移，怔住。

    ……怎么就睡着了。

    =

    “为什么没写完？”兰禾将几张订在一起的试卷翻得哗啦作响，话里话外透出不满，“你不是今天有节体育课吗？跟同学玩去了？妈妈怎么和你的，你每天都有任务，今天完不成，明天堆起来会更多！”

    “……”御枝不敢体育课她靠在贺忱肩上睡了半时。

    估计会被兰禾骂的更惨。

    兰禾看她低着头，以为她没听，啪地将卷子拍在桌面上：“枝枝，妈妈搁置掉一切工作回来照顾你，都是为了你的高考，你必须努力。”

    御枝出声：“可是我……”

    已经很努力了。

    后半句还没出口，就被兰禾视为反驳，以更严厉的词句压住：“你现在年纪还，根本不懂高考有多重要。妈妈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四个字在御枝的神经末梢来回碾磨，让她烦闷无力。

    兰禾还在批评她。

    御枝听得断断续续，感觉最近注意力似乎有些不太集中。

    嗡——

    耳边突然响起轰鸣声。

    御枝以为是错觉，摇摇头，嗡鸣渐渐消失，恢复正常。

    =

    次日晚上。

    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御枝起身收完物理测试卷，抱到楼下办公室。

    “辛苦了。”田磊接过卷子，抬头看向御枝时，目光停顿两秒，“御同学，你最近没睡好吗？”

    御枝懵懵地啊了声。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啊。”田磊注意到她眼下的灰青，以为是高三压力大，开解道，“离高考还有段时间呢，以你的成绩不用紧张，放平心态，一定要平衡好学习和休息。”

    御枝应声：“谢谢老师。”

    刚下课，楼梯间正热闹。

    御枝出了办公室，逆着人群上楼，没踩几个台阶，耳边又开始嗡嗡响。

    这次带着头一起疼。

    御枝按了按太阳穴，继续往上。

    楼梯间的谈话和嬉笑声却仿佛隔离在水底，离她越来越远。

    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眼前仿佛起了雾。

    朦胧一片。

    两腿灌了铅般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躯体飘向半空。

    御枝想揉一揉干涩的眼睛，肩膀被一个下楼的男生用力一撞。

    她往后跌了步，扭头。

    “……”男生应该是了句什么，御枝没听见，也看不清他的脸。

    意识彻底抽离前，她隐约听到，谁在叫她的名字。

    惊慌失措的，贺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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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