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道别
玉佩触手温润,一面刻着瑞兽麒麟,一面篆刻着林字。
裴洛拿起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放了回去。
姑娘摇摇头,把玉佩推回林时景那边:“这个我不能要。”
“为什么?”
“这上面刻着你的姓,玉佩价值不菲,对于你肯定有不一样的意义。所以我不能收。”裴洛诚恳地回答。
她停顿半晌又道:“而且你天天戴着它,你应该是喜欢这块玉佩的。”
她不能夺人所爱。
“当真不收?”林时景将玉佩推回去。
姑娘又坚决地摇摇头,把目光移开。
林时景拿起玉佩,裴洛见他收回,松了一口气。
忽然,身侧人站了起来,他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
姑娘一惊,立时要站起来。
林时景抬手示意她坐着,将玉佩轻轻放到她怀中,“你得没错,这玉佩对我很重要。不过与其这样,不如是对林家人很重要。”
姑娘从未问过他是何身份,哪怕昨日那件事过后,她也没问。
起初,林时景以为她是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后来,他站在屋外,听见屋内的姑娘:“林公子早晚有一天要走的。”
姑娘看得很透彻,她清楚得明白她不能依靠一个陌生人,哪怕她是这个陌生人的救命恩人。
“你不问,但是我住在这里半个多月,我总要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远安侯,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如你所见,临榆县令很怕我。而且,人人皆知,林家人有一块这样的玉佩。”
所以,见到持有这块玉佩的人,他们必会忌惮。
裴洛隐约猜出林时景的意思,她微微瞪圆眼睛:“你……”
“收下吧,这是你的护身符。”
林时景起身,话音落下。
裴洛怔然地看着那块玉佩,她心里天人交战,两个姑娘吵得不可开交。
“收啊,为什么不收!这是你应得的,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可是,这是他们林家人的玉佩,我这样收下不好……”
“哪里不好,难不成你还想被陶氏她们欺负,不定等你这次回去,她们就要来夺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了。”
念头纷乱不止,林时景见她纠结许久,未曾应答。
他思索一会儿,又道:“若你觉得不合适,那这块玉佩便用来抵消你的救命之恩,可好?”
“可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这把剑,还有那副画……”
“那些都不足以和性命相提。”
裴洛微张嘴,蓦然又低头。
她沉默许久,用力握住那块玉佩:“好,我收下。”
院子里一片杂乱,裴洛和林时景稍微收拾后,扶着常嬷嬷进去歇息。
裴洛回到屋中,关窗时,正见林时景在院中扶起卫林。
她手一顿,窗子没关上。
林时景回来时,便见姑娘兀自在那里出神。
“怎么了?”
裴洛眨了眨眼,吐出一个字:“你……”
她深呼吸一下,忽又将话咽了回去,扬起笑脸:“没事,我透透气,你快回去休息,我也困了。”
裴洛完,很快关上窗子。
窗子一合上,她一眨眼,眼眶瞬间湿润。
她想问,他以后还会来临榆县吗?
但是,还是不要问了吧。
萍水相逢,他给她一道护身符,已然很慷慨了。
——
翌日,天尚未亮。
裴洛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急匆匆穿好衣裳,推门而出。
院中,卫林手中拿着几个包袱,林时景站在他身边,低头嘱咐什么。
裴洛顿时着急起来,她跑到林时景身边,气呼呼地道:“你要不告而别吗?”
如果她没听见动静醒过来,是不是等她起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裴洛越想越气,第一次很生气很严肃地看着林时景:“道别要好好的道别,不可以不告而别。如果我们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这样岂不是很遗憾?”
卫林眼见着人误会,刚要开口。
“你不要替他解释,”裴洛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很生气地看向林时景,“你这样做,我真的很不开心。”
她明明在发脾气,话声还是那么轻,只是一再强调她很生气。
林时景见她气成个包子脸,没忍住笑出声。
他一笑,裴洛快要炸毛:“你还笑,你怎么这样?”
姑娘又气又想哭,干脆背过身子不理他了。
林时景摆了摆手,卫林拎着几个包袱先离开。
裴洛听见脚步声,心提到半空中,忽然背后传来男子含笑的声音:“不走,只是先让卫林把东西送下山。”
“真的?”姑娘立即转身,抱着犹疑,“你不是要不告而别?”
“不是,”林时景摇摇头,剑眉微挑,“我还没尝到你做的粥,怎么能走?”
裴洛昨日和他好了,今日要给他做早饭。
姑娘不敢挽留,却想着能多留他一会儿。
香喷喷黏糊糊的南瓜粥出锅,裴洛盛了满满一碗,放到林时景面前。
“快尝尝,还有这个包子。”
她在常嬷嬷指导下调的素陷,也不知味道怎么样?
裴洛紧张地望着林时景,见他喝下一口粥,没什么表情。
再吃下一点包子,还是面无表情。
姑娘慌了:“很难吃吗?那你别吃了。”
裴洛伸手要拿走粥碗,林时景轻轻一拦,眉目一弯,“很好吃。”
“是吗?”姑娘开心起来,端正坐直开始喝粥吃包子。
她尝了一口自己做出来的包子,满足地嚼完,“看来我还是很有天分的。”
裴洛丝毫没有自卖自夸的不好意思。
林时景笑而不语,将那一大碗南瓜粥吃完。
南瓜粥很香很暖,和他初到这里时味道稍有不同,却一样暖人肺腑。
早膳后,裴洛明显比平日更关注林时景的动向。
“我傍晚走。”
“好,我知道了。”
姑娘乖乖应下。
林时景一走,她又跟上去,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问题来问他。
林时景耐心回答,放慢脚步。
两人越走越远,走出竹林,绕了大半个山头。
裴洛忽然指着一条向上的山路,仰头望去:“从这里上去,就能到落云山的最高处。大概要走两刻钟多。如果早上起得够早,山上云不多,能看到日出。”
“你看过吗?”
“我起来过,不过爬上山后就,就……睡着了。”
“那看来起早只是第一步,还需随身携带提神之物。”
“……看,这棵树从我出生时就在啦。”
“嗯,看得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在午时前走回去。
午膳后,裴洛架不住困意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边晚霞初露。
姑娘快步跑出去,一低头看见有人坐在石阶上,悬着的心落下。
林时景转身招了招手,“过来坐。”
裴洛提着裙摆,坐在石阶上,同他一样,抬头看向远方。
天边夕阳西下,粉蓝色的云彩相互重叠,云层漂浮,一层清亮的白云横贯两段,犹如天桥。
两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享受最后的夕阳。
天幕渐暗,傍晚渐深。
裴洛转头看向林时景,声音很轻地道:“你走吧。”
“嗯,要走了。”
林时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仿佛离开这件事在他心中不能激起任何波澜。
“我走了。”
他看了眼裴洛,见她低着头不肯抬头,不再多。
他起身往前走,一直走到栅栏边。
裴洛忍不住抬头张望过去,林时景突然停下,看向身后。
目光相碰,他朗声道:“照顾好自己。”
裴洛不敢开口话,她拼命点头,摇了摇手。
她看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竹林里,再未回头。
卫林忍不住回头张望,见主子一副淡然模样,叹道:“公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院安静,昨日又是那么肆意,更显得今日离开很是难过。
林时景不言,直到走出一里路,他才忽然开口:“我若情绪不对,她会更难受。”
饶是这般,裴洛也没忍住。
她跑回自己房间,把绿芙和嬷嬷拦在门外,抱着枕头好一通哭。
鼻子眼睛哭得又红又涩,姑娘抽噎地看着手中玉佩,哭着了一下:“你都不难过,只有我难过。”
越想越想哭,她哭得泪眼蒙蒙时,隐约见到桌子上摆着什么。
姑娘一边抽噎,一边走过去看。
桌子上放着三个油纸包,刚刚她起来时还不在。
裴洛一一开,其中两个都是糖酥,剩下一个油纸包里放得是各式各样的糖果。
裴洛一边哭,一边拨开糖纸吃下一颗糖。
刺激的酸味顿时弥漫口腔,酸得她险些吐出来。
她一边使劲嚼,一边抹眼泪,委委屈屈地道:“好酸啊,怎么这么酸啊?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啊,我都哭了这么久,好累啊,呜呜呜呜呜……”
哭到最后,大抵是真的哭不动了,姑娘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带着满脸眼泪,睡了过去。
翌日,阳光铺满屋子。
裴洛揉着酸疼的眼睛,起身坐在床沿边。
她呆呆地看着那三个油纸包,脑子像是停顿了一样,也没什么想法,只是静静地坐着。
忽然,绿芙在门外砰砰地敲着门。
“姑娘,快起来,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