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的不同
翌日,田宏深被捕的消息传遍城内。
他勾结异族,私下开矿冶炼武器,罪责难逃。
裴洛听见这消息时有些懵。
她忽然想到初次见林时景的情形,他也是受伤极重。
如今想来,他当时恐怕已经暴露身份,田宏深当时势必是要他性命。
包括昨晚,那些暗箭……
“姑娘,公子来了。”
话音一落,刚坐在榻上的姑娘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林时景刚进院子,她疾步走到他面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好久。
林时景也不躲,任她审视。
“姑娘放心,公子除了手臂上的伤再无其他地方受伤。”
裴洛提着的心倏忽放下,“那手臂的伤呢,包扎好了吗?”
“嗯,处理好了。”
“那就好。”
姑娘看了几眼林时景的右臂,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你的右臂还真是多灾多难。”
一次受伤不够,还要来二次。
姑娘感叹得真切,林时景眉目轻挑:“但我也很幸运不是吗?两次都得你相救。”
“可你会凫水,根本不需要我救,是我冲动了 。”
裴洛低头,搅着手指有些颓丧。
林时景右手微抬,又换成左手轻轻摸了摸姑娘的头顶。
“谁的,如果不是你,我未必能安然躲过那些暗箭。”
姑娘进入水中仿佛成为一尾鱼,有好几次暗箭袭来,多亏她敏捷。
“真的吗?”裴洛眼睛亮亮的,还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林时景笑着点头,他同裴洛一起进屋,将暖手炉塞到姑娘手中。
“大夫来过了吗?可有受寒?”
“没有,回来后我喝了姜汤,还喝了驱寒的药,可苦了。”
裴洛纵使怕苦,也明白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
“你昨夜是连夜出城抓到田县令他们的吗?画舫着火,还有落水,你是不是早有预料呀?”
裴洛对昨夜的事仍有诸多好奇。
“田宏深刚出城门便被追上了,至于昨夜……确实是一个局。”
昨夜田宏深意欲和异族人交易兵器,未免草惊蛇,霍昭守在码头等候交易,他赴宴让田宏深安心。
林时景解释完,裴洛安静好一会儿,忽然抬头问他:“所以,你是在拿自己性命做局吗?”
明知是鸿门宴,还是要去。
姑娘问得认真,林时景指尖一顿,他想解释几句,却发现他完全无法反驳这句话。
“生气了?”
“有点吧,”裴洛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已经猜到你是设了一场局,本来很生气的。”
“那现在呢?”
“还是生气。”姑娘十分诚恳地回答。
林时景失笑:“那有什么区别,是现在没有刚刚那么生气?”
“不是,”裴洛摇摇头,“我只是试着站在你角度思考整件事,或许对于你来,昨夜那样的安排就是最好的。你并不是故意不顾自己性命,而是不得不为之。
“后来我又想了想,那些因为田县令贪污受贿,被赋税压垮的人家,因为他罔顾刑法而不得公平的百姓,好像就更能理解你的决定了。”
田宏深作恶太多,早日伏法是民心所望。
裴洛完,喝了口茶解渴。
她放下茶杯,对面的人依旧瞧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
“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林时景收回目光,轻轻转悠手边的茶杯,浅笑:“因为我什么都没和你,你却好像听完了我所有的解释。
“我本以为,你会很生气地警告我,下次不能再这么做。”
“我本来是这么算的呀。我现在也想告诉你,如果下次有类似的情况,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不是警告他不能再这么做,而是要保护好自己。
林时景轻笑一声,应下:“好。”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林时景欲起身时,忽又想起一事。
他低眸看向裴洛:“昨夜为什么会下水救我,不是怕水吗?”
裴洛闻言,无奈叹气。
又是这个问题,昨夜嬷嬷和绿芙轮番她,她也想了好久,也没得出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想到了你不会凫水。不过以后我应该不会怕水了。”
林时景听完这句解释,目光有些探究地看着姑娘。
裴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甚是怀疑:“我脸上真的没有东西?”
“没有。”
林时景笑着摇摇头,他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道:“我只是忽然发现,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林时景不言,任凭裴洛追问,也不回答。
哪里不一样?
大概是之前他总认为她需要旁人保护,却从未发现她也能保护他。
甚至有些话,不需要他,她亦能明白。
——
田宏深一案解决,上京日程近在眼前。
林时景忙于审问,裴洛几乎见不到他。
但是很快她便多了一个伙伴。
“死人?他是从死人身上查出端倪的?”
“确切地,他是从那人的身前言行以及和旁人的关系查出问题,一再细究才确定田宏深私自开矿这件事。”
“那你快他是怎么发现的?”
裴洛轻轻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催着他。
样貌俊秀的白面书生转了转手上的扇子,勾了勾手指,裴洛立马将耳朵凑过去。
“你喊一声昭哥哥,我就给你听。”
裴洛立马直起身子,坚定地摇摇头:“那我不听了,我也不是非要问你。”
姑娘起身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欸,你怎么跟蝴蝶一样,不就喊声哥哥吗?有那么难吗?”
霍昭起身一臂挡住裴洛。
裴洛也不示弱,“那你不,不我走了。”
“你这姑娘,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霍昭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见裴洛无所动,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免费给你听,坐下坐下。”
“那我也勉为其难听一听吧。”
裴洛藏住笑,端正地坐下,仿佛一点都不好奇。
霍昭见她这副模样,展开扇子摇了摇:“我怎么觉得你和林时景那么像?都是能做戏的人。”
“你是在夸我吗?”
霍昭一噎,喝了口茶,“正题正题。那个死人姓柳名沧,是个书生。”
“柳沧?”裴洛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想,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翻了出来。
“我知道这个人,他好像去田府求过亲,不过被出来了。听当时伤得还挺重。”
“嗯,如果追根溯源,田宏深会落到如此境地,还真拜她女儿所赐。”
上京的那对老夫妇首告其一就是田宏深罔顾法理,害死他们儿子。
林时景来临榆县后,顺此查下去。
本来也只是一桩情感纠葛之事,不想却被他发现诸多端倪。
“那书生求娶田姑娘不成,反倒被出来,生出一身怨气。他抛书不读,整日醉酒,席间曾放言他不日将娶田姑娘进门。然在他放出此言的三日后,他被人发现死在山上,身上尽是狼啃咬的痕迹。所有人都,他被狼咬死的。”
但他的父母不信,甚至为此状告到御前。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不是被狼咬死的。他醉酒后胡言胡语,曾附近山上藏着大宝贝。人人都以为他胡,偏生你的时景哥哥将这句醉言放在心上。”
一路顺着查下去,林时景发现田宏深可能在私自开矿交易兵器。
“柳沧娶妻不成,一日醉酒后见田宏深带人去山上鬼鬼祟祟,跟踪他们看到铁矿。他自认为抓住了田宏深的把柄,要挟田宏深将女儿嫁给他。
“然和恶人做这种交易,无非是自寻死路。田宏深趁他醉酒,将他扔到附近狼多的山上,让他生生被狼咬死。”
田宏深本以为就此解决了隐患,不想这隐患终究还是招致祸端。
“田姑娘只是偶然兴起,调戏一个书生。但她不会想到,这个书生会带来什么。如若她当初没有那么做,或许……”
“没有或许。”
一直安静做听客的姑娘忽然出声反驳。
“什么?”
“就算没有那个书生,也会有别人发现。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更何况他们做了那样的恶事,被发现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霍昭有些讶异地看向裴洛,他一收扇子,笑着点头:“你得对。不过你这话我也听某人过。”
“谁?”
“呐,你身后那位。”
裴洛转头去瞧,正见林时景走进来。
她跑到他面前,开心道:“你来啦,我本来算去找你的。”
“是有什么事?”林时景将包好的糖葫芦递过去。
“你还记得之前我过的那条能走到山顶的路吗?走之前我们去看一场日出好不好?”
“好,我们提前一日上山。”
林时景答应得爽快,姑娘顿时眉开眼笑。
她握着糖葫芦,径直走到霍昭面前,将糖葫芦递过去:“呐,给你,谢谢你给我讲故事。”
“给我?”霍昭抬头看了眼林时景,笑着接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举着糖葫芦走到某人面前,当着某人的面咬下一口。
只那么一口,霍昭怀疑人生地看向那糖葫芦:“这么酸,你在哪儿买的?”
林时景看向他,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听你想要她喊你哥哥,有清醒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