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释和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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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装什么傻, 你上京不就是为了来当童养媳吗?谁不知道是长公主以命相逼让世子带你回来?你一个孤女凭什么配得上世子,痴心妄想!”

    房月岚彻底不管不顾,随口大骂。

    她坐在泥地里, 一边骂一边哭,全然不顾仪态。

    裴洛捂着发红的手背,看着她, 听着她一句句骂。

    程语蝶直接气炸,“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房月岚看你才是鬼迷心窍, 胡编乱造!”

    “胡编乱造?你自己去问问看看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整个书院无人不知, 也就你被蒙在鼓里, 傻傻护着这个心机女子。”

    程语蝶张口欲怼, 裴洛一拉她。

    她目光有些冷地看向房月岚:“可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房姑娘又是以什么身份为谁讨公道?”

    裴洛一句话扎在房月岚心口上。

    她猛地爬起来, 往前一冲就想推裴洛。

    裴洛甚至来不及闪躲,手臂忽然被人一拉。

    房月岚收不住力气, 正要再跌倒,好在被人拉住。

    裴洛没抬头, 她看着那白衣广袖上的银纹,默默往前一步, 正好拉开两人距离。

    林时景看向旁边, 霍棠华会意,立刻上前拉着姑娘退后。

    程语蝶气得炸毛, 霍棠华拉了她好几下,才将她拉回来。

    程语蝶怒气未消, 霍棠华示意她看裴洛。

    程语蝶蓦然反应过来,看向裴洛,裴洛低着头,手中还握着块玉佩。

    房月岚刚刚要夺时, 玉佩还挂在腰间,现下却被人紧紧握在手中,似乎刚刚从腰间取下来。

    程语蝶意识到不对,声喊她:“洛,你别信她的……”

    “我没事。”裴洛轻声断程语蝶的话。

    她抬头看向霍棠华,甚至还弯了弯眉眼:“霍姐姐,你知道那些流言吗?”

    姑娘笑得勉强,霍棠华生出心疼,她有些不想。

    偏偏裴洛看出她的想法:“霍姐姐,最起码我应该知道,我今日为何被骂。”

    “洛……”

    “我想知道。”

    “……好,”霍棠华叹了一口气,“流言是今日从书院开始往外扩散的,也不知是谁最先传出来,……令堂生前借着往日的恩情逼着长公主答应让你做林公子的童养媳。林公子本不愿意带你进京,但长公主以性命相胁,林公子才不得不带你上京。”

    其他还有一些难听的话,霍棠华没有出来。

    流言尽是对裴洛和她母亲的诋毁之言,霍棠华只一部分,裴洛已经能猜到未尽之言会是些什么。

    刚刚房月岚怎么骂她,同样的话便有可能加诸于她母亲身上。

    那边林时景不知对先生了些什么,房月岚被扶着离开。

    他走到这边时,霍棠华正好完。

    霍棠华看着他摇摇头,示意情况不好。

    林时景走到裴洛身前,看见她自腰间取下的玉佩。

    他刚刚问了一些情况。

    这玉佩本是给她护身之用,今日却因此差点害她受伤。

    “有受伤吗?”

    裴洛摇摇头,不开口话。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裴洛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玉佩,她忽然抬头,直视林时景:“童……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姑娘眼里带着倔强,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

    林时景心中微叹:“母亲第一次想要接你的时候。”

    裴洛看着林时景,看着看着,眼眶突然红起来。

    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泪,转身就走。

    “洛,你去哪儿?”程语蝶赶忙追上。

    霍棠华不赞同地看向林时景:“她还是个姑娘,现在肯定很委屈。你应该向她解释。”

    林时景当然知道,可他也知道裴洛现在未必想听他解释。

    流言,也污了她母亲的名声。

    “霍姑娘,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马车停下,裴洛疾步走进去。

    很快,侯府门前马蹄声响,林时景翻身下马。

    他步子大,快走几步,很快跟上裴洛的步伐。

    他跟在裴洛身后,程语蝶陪在裴洛旁边。

    两个姑娘现在都不待见他,程语蝶见他跟在身后,还瞪了他好几眼。

    裴洛仿佛不知道身后跟着人,她走到自己院子门前,脚下一停,忽然又往前走去。

    绕过花园,她径直走到清苑。

    厮见这架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林时景示意,他们才赶紧将院门开。

    裴洛走进去,一直走到书房外的窗沿处。

    窗沿处摆着一盆蓝花,养得很好,生机勃勃,这种冷肃天气里竟有几朵花开得正好。

    裴洛伸手环抱住那盆蓝花,转身时看也不看林时景。

    姑娘走过身边时,林时景长腿一跨拦住她。

    “你现在想听我解释吗?”

    裴洛低着头抱着那盆花,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不想。”

    林时景握紧双手又松开,他让开到一旁。

    裴洛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

    她缓了一会儿,开口:“我知道流言大多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很生气,我现在不想和你话。”

    姑娘完,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卫林见人走远,有些摸不清楚情况:“裴姑娘这是气糊涂了?”

    不然干嘛抱一盆花走。

    林时景看着空荡荡的窗台,苦笑一声。

    裴洛抱着那盆花一路进屋,常嬷嬷和绿芙看过来,程语蝶摇头示意她们别问。

    里屋床尾的位置,地上铺着一层毛绒绒的毯子。

    裴洛席地坐到那里,将花和玉佩都放在毯子上。

    她抱住膝盖,看着那两样东西不话。

    回京的路上,林时景问过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隐瞒一些可能让你生气的事,你会怎么做?”

    那时她正好看见他在给这盆花浇水,随口答:“那我就把这盆花抱走。毕竟如果没有它,当初我可能遇不到你。”

    她以为他随口一问,可原来他真的故意瞒着不告诉她一些事情。

    “大骗子。”

    “什么?”

    裴洛抱住膝盖埋头,程语蝶见她不愿,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午后天气骤冷,外面的冷风刮得猛烈。

    常嬷嬷轻声走到内室,两个姑娘都躺在地毯上,闻声朝她看过来。

    常嬷嬷有些为难:“姑娘,林公子还在外面。”

    她不想听他解释,林时景就一直等在外面。

    数数时辰,也站了许久。

    裴洛戳了戳旁边那盆花的叶子,不话。

    正在常嬷嬷以为她不算开口,准备退出去时,裴洛忽然起身。

    她整理一下衣裙,刚出去,凌冽的寒风就扑面而来。

    听着尚不觉得什么,如今吹在身上才觉得冷得很。

    裴洛一句话不,步子却加快许多。

    丫鬟开院门,她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站在梅花树下负手而立的人。

    他远望黑压压的天际,闻声回头。

    目光对视,林时景上前两步,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现在愿意听我解释吗?”

    裴洛沉默不言地看着他,寒风吹得她手臂上起了一层疙瘩。

    她抱着手臂,声嘟囔:“苦肉计。”

    声音再,还是叫人听见。

    林时景无奈苦笑,他又上前两步:“是啊,苦肉计。不过这风吹在人身上倒是冷得厉害。”

    裴洛想不心疼,到底没出口,身体往旁边动了动,正要让出一个人的位置。

    “公子,公子……”

    卫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林时景拆开信一看,眉头皱起。

    他看向裴洛,将常嬷嬷送过来的披风接过来,直接将姑娘裹住。

    “外面冷,你先回去。今天我一定会向你解释清楚,包括流言的事。”

    “我也没要听。”

    裴洛见他要走,心中又升起气来,她裹着披风头也不回地进去。

    林时景看见她进正屋,才转身离开。

    书院,静思室。

    霍棠华站在一旁,一个姑娘家手止不住地颤抖,抓着衣袖紧张道:“霍姑娘,我的全部都是实话,为何还不能放我离开?”

    霍棠华轻柔一笑:“别紧张,只是林公子那边还有些话要问。”

    “林公子?我,我的都是真话,林公子还要问什么啊?”

    那姑娘家吓得快要哭出来。

    一场流言而已,她本也没想那么多。

    不想书院下午直接休课,听过传过流言的通通被带去问话。

    姑娘家不经吓,这般架势询问下来,很快查到最开始传出流言的那个人。

    风声呼啸中,静思室的门从外开。

    林时景踏入室内,看向霍棠华点头致谢:“霍姑娘,多谢。”

    “不用,我也希望能早日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

    那姑娘闻两人对话,心中更虚。

    她噗通一跪,瞬间落泪:“误传流言是我不对,可这一切都是房二姑娘授意,她拿我父亲前途威逼我,我不得不听她的。请林公子替我做主。”

    她哭得真切,像是真被逼得无可奈何。

    “是吗?”林时景面色不明,他半蹲下去,看向她,“那你可知,今日你将这罪名扣到房二姑娘身上,来日你父亲的前途才是真的毁于一旦。”

    那姑娘惊愕抬头,眼里惊慌再难遮掩。

    冷风呼啸,直至天黑。

    乌云遮空,晦暗的天空少见星子,月光惨淡。

    宁苑上下,所有人神色严肃地静默着。

    长公主坐在榻上,看向跪在底下的那个丫鬟,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看来我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好到你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帮着外人来欺负我林家人。”

    “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是奴婢糊涂,求长公主饶我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丫鬟跪地求饶,头上很快磕出血痕。

    长公主看着茶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 ,摇了摇头。

    尹嬷嬷立即带人将那丫鬟封口带下去。

    林时景进屋时正巧看见这一幕,他一瞥丫鬟的样貌,肃容进屋。

    “查清楚了?”

    “是。”

    “那好,”长公主放下茶盏,递上一旁的供词,“想来我也不用问了,你带着这份供词和你的证据亲自去走一趟。”

    ——

    阮府门前,一辆马车停下。

    厮看见来人,赶紧开门,跑着去通知阮氏夫妇。

    阮修明听得禀报疾步走在去前厅路上,忽然从路旁冲出来一人,他定睛一看,却是阮芷兰。

    “你怎么过来了?”阮修明轻拍胸膛,被吓得不轻。

    阮芷兰咬着下唇,没话。

    阮修明恍然反应过来:“你想见林公子?今日不行,他是来见父亲母亲的。看样子恐不是件事,你今日便别去了。”

    阮修明着要走,阮芷兰一把扯住他袖子:“我要去。”

    “芷兰,听话。”

    阮修明想拨开阮芷兰的手,奈何她紧紧扯着不放,只好安抚:“你若想见他,改日我找借口约他出来就是。上次游湖我可没食言,你信哥哥便是。”

    阮芷兰看了他一眼,知他不愿答应,松开他袖子,疾步就往前厅去。

    “芷兰,你做什么?”

    及至前厅,林时景站在堂中,阮氏夫妇手中拿着两份供词。

    他们越往下看,越心惊。

    两份供词,一份是长公主院中那丫鬟所招供。

    游湖那日夜间,林时景去见长公主,言及庆功宴一事。

    丫鬟端着安神汤过来,正巧听见长公主提及童养媳一事。见嬷嬷察觉,她立即装出弄洒安神汤的样子,被嬷嬷责骂。

    翌日她便将此消息传给阮芷兰的丫鬟,得一大笔银钱。

    另一份供词则出自谣言的始作俑者胡家姑娘。

    她父是微末文官,她平日在书院多受房月岚的为难,心中早有怨气。

    一日偶然听见阮芷兰和丫鬟话,偷听到谣言内容。

    阮芷兰特意叮嘱丫鬟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以免房月岚伤心,更甚者和那裴姑娘闹出矛盾。

    几番提醒下,胡家姑娘设计将流言传出去,等着看房月岚的痴望落空。

    东窗事发,她还想将此事推到房月岚身上。

    阮父注意到第二份供词上的“偷听”二字,稍稍定心:“林公子,此事虽因女而起,但到底是那胡家姑娘心思复杂,才惹出这么多是非。想来这流言传得如此难听,也是那胡家姑娘故意挑起事端。”

    阮父意思很明显,一切都是胡家姑娘的错。

    林时景眉眼间浮起冰冷之色,“阮侍郎这是算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胡家姑娘身上?”

    阮父眼神闪了闪,笑着道:“林公子这的是什么话?那胡家姑娘满口谎言,不得就是她将此事推到我女儿头上,我总不能相信旁人,而不信自己女儿吧。”

    “那便将此事翻到明面上,对簿公堂。到时阮姑娘身边的丫鬟能不能守口如瓶,在下便不清楚了。”林时景不再和他们争辩,转身就走。

    阮父顿时慌乱起来,“林公子留步,留步。”

    阮母见他神情慌乱,拽了拽他衣袖。

    阮父无奈摇头,事已至此,他不能再护着自己女儿。

    若当真对簿公堂,他的官途便要止步于此。

    “林公子放心,我定会查明此事,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希望阮侍郎到做到,不要将此事轻拿轻放。”

    林时景转身踏入黑夜中,屏风后的人见他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冲出去。

    “芷兰,你回来。”

    阮修明不及抓住她,只得赶紧跟着跑出去。

    阮芷兰跑着追上林时景,她甩开阮修明的手,眼底带着些期许:“你不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是……不忍吗?”

    林时景脚下一顿,他背对阮芷兰,眉梢处尽是冷漠:“不是。”

    “那是为什么?不然你大可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来,也不用怕我父亲母亲会刻意包庇我。”

    “我们相识多年,你不可能那么绝情。”

    她将童养媳一事爆出来,添油加醋,就是想逼着林时景去面对这件事。

    她了解林时景,他不会同意这样的事。

    她想让裴洛身陷他人舆论之中,更想林时景因此厌恶她,厌恶长公主对他的安排。

    阮芷兰得斩钉截铁,她冲到林时景面前,企图在他面上看到一丝动容。

    林时景目光淡漠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与我相识多年的是令兄,而非你。”

    阮芷兰心一冷,她摇头不肯相信:“你谎,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你别闹了,跟我回去。”阮修明拉着阮芷兰要离开。

    兄妹二人争执间,林时景突然开口:“不将此事翻到明面上,不是因为你。”

    “此事已将胡家、房家牵扯进来,对簿公堂只会让这件事传得更广。她初到金都,我不想旁人是因为这种事听她,认识她。我也不希望让她因为此事去上公堂。”

    “阮姑娘,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阮芷兰,也是对着阮家众人。

    ——

    日落之后,天黑得极快。

    裴洛眼见着天际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她用完晚膳,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那盆蓝花。

    白日里开的几朵花都闭合了,现下看着没有刚抱回来时精神。

    姑娘越瞅越生气,狠狠戳了戳花瓣:“你可是我救回来的,不能亲近别人知道吗?以后你都要和我在一起,别想着旁人了。”

    姑娘一通怒气值消完,常嬷嬷心翼翼走进来,“姑娘,林公子来了。”

    “他回来了?”

    裴洛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往外走。

    忽然她脚下一停,又不去了。

    “在哪儿?”

    “在院门口。林公子了,你若不想见他,他便不进来。”

    不进来,难不成还要继续在门口等吗?

    裴洛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她兀自站了一会儿,又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终是松口:“去明间吧。”

    林时景进屋,裴洛正坐在黄花梨木的透雕椅上,手中两块玉佩严丝合缝,正是之前的信物。

    玉佩上的并蒂莲图案清晰,裴洛看着那图案,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

    林时景坐到她身边,姑娘将两块玉佩放到桌上,低声道:“你解释吧。”

    刚听到流言加上他故意瞒着不告诉她童养媳的事,她确实很生气。

    可她也明白,流言做不得真。

    最起码,她相信他不是被逼着带自己进京的。

    她也不信母亲会拿昔日恩情要挟长公主,不过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

    一下午的时间,她也渐渐气消了。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要对他和颜悦色。

    姑娘摆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也不看林时景。

    林时景见她态度缓和,眉目微松:“其实,母亲第一次与我起你时,我不太想让母亲接你进京。”

    裴洛蓦地抬头看向林时景,姑娘瞪着他,眼里冒火。

    林时景轻咳一声,继续:“我不想瞒你。这两块玉佩,其实也不单单是信物之用。”

    “当年我母亲离开之时,特意留下其中一块玉佩,本着就是缔结良缘的意思。后来裴姨病重,母亲便又在信中重提此事。她本意是想要接你到身边,若是将来我们有意,便可在一起。”

    “这件事,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理解成童养媳。”

    林时景直言不讳,裴洛反倒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她想到最初生气的原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后来想要带我进京,也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也不止如此。”

    裴洛蹙眉,她有些不明白林时景到底想什么。

    林时景也看出他的困惑,他拿起两块玉佩,似笑非笑:“洛,我若真的一开始将实情告诉你,你当真什么都不会想吗?这件事你可以当作没有听过吗?”

    裴洛张口欲言,林时景拦住她话,“即便你可以,可是人最怕心理暗示。暗示久了,总会让有些事情变得理所应当。”

    “洛,我不想有一日大家理所应当地认为,你将来会是我的妻子。”

    裴洛忍不住攥紧衣袖:“你是不喜欢我吗?”

    林时景闻言轻笑,他摇头:“这与喜不喜欢无关。”

    “洛,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庸品,哪怕那个人是我。你应该明媚肆意地长大,选择你想要的,而不是别人安排给你的。你应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

    裴洛蓦然松开衣袖,她怔怔地看着林时景。

    女子婚嫁,依从父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应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

    姑娘心里触动,偏偏脸上又不愿表露出来,声道:“你就是拿好话哄我。”

    林时景失笑:“那第二个问题,我想要带你进京,不是因为你救了我。”

    “我们想要把你接过来,只是想要更好地照顾你。我母亲确实有一些别的想法,我一开始也有些抵触,后来便想通了。如果不是事情耽搁,或许第一次去接你的人便是我。”

    “洛,我想让你上京,也是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朋友,更强的后盾。实话,我有点怕,我走了之后你被旁人欺负,而我来不及去为你撑腰。”

    “谁要你撑腰?”裴洛低头,遮住有些红的眼眶。

    林时景不反驳,他放下玉佩,起身半蹲到姑娘面前,眼中带着愧疚:“可不管我解释再多,瞒着你就是我不对。”

    “洛,对不起,你还生气吗?”

    裴洛目光无所躲避,她抬手遮住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着眼眶,虽然这样有些掩耳盗铃。

    “那我要是还生气呢?”

    “那我只好想更多办法来哄你,争取你的原谅。”

    “什么办法?”

    翌日中午,裴洛便知道林时景哄她的办法是什么。

    林时景亲自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他端出里面的汤碗。

    碗盖一揭,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裴洛惊喜地看着那碗色香俱全的黄豆煨猪蹄,“你特地去买的吗?”

    “嗯,你尝尝。”

    一碗的份量有些多,裴洛让常嬷嬷多摆上一副碗筷,林时景坐到她对面。

    姑娘先后尝了猪蹄肉和汤,她一边吃一边觉得有些奇怪。

    坐在对面的人倒是一副冷静模样,仿佛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姑娘带着困惑吃完午膳,丫鬟收走碗筷时,她还是忍不住道:“老师傅手艺怎么好像退步了?”

    林时景脚下一顿,看她:“难吃?”

    “也不是难吃,就是没有之前的好吃,感觉火候掌控得不太好,汤也有些咸。”裴洛诚实交代自己的想法。

    她着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捂嘴看向林时景,声道:“该,该不会是你……”

    林时景目光变得有些无奈,承认:“嗯,是我做的。第一次下厨,没有经验,老师傅帮着补救了一点。”

    “哦,一点。”裴洛忍住笑。

    她走进内室,抱着那盆蓝花出来。

    白日里花朵重新绽开,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机勃勃。

    裴洛把花递过去:“呐,给你。”

    林时讲挑眉看着那盆花,伸手接过:“这么好哄?”

    姑娘顿时有炸毛的趋势:“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不还。”

    林时景躲开裴洛的手,将花移交给厮抱回去。

    他泡好一壶茶,等她喝完,才开口:“过几日宫中有庆功宴,届时会去很多人,你有兴趣吗?”

    裴洛抱着茶杯,困惑抬头。

    林时景轻轻一笑:“若你想去,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姑娘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可是我不懂宫中那些礼仪,会不会给你丢脸?”

    “无事,我会请嬷嬷来教你。你很聪明,很快能学会。若是觉得一个人胆怯,我让语蝶陪你一起去。”

    “好呀。”姑娘笑逐颜开。

    她以前只在话本看到过对皇宫的描述,对那个恢弘大气的宫殿抱着好奇心,如今有机会自然愿意去见见。

    此事定,林时景大概了一下进宫要学的礼仪。

    裴洛听得认真,虽然有些繁杂,但是依然消减不了她的兴趣。

    她好奇地问了许多宫内的事,林时景一一替她解答。

    趁着姑娘喝茶的功夫,林时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洛,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现在还愿意长留金都吗?”

    长公主已让人澄清流言一事,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自然有人不愿相信此份澄清。况且流言造成的伤害依然存在。

    裴洛捧着茶杯,没有很快回答。

    她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来之前她一直想的是看看金都的样子,见见母亲曾经的好友。

    她抱着好奇心踏足这里,当好奇心开始消退,她还需要留下来吗?

    姑娘认真思考许久,才抬头答:“我愿意留下。”

    “我确实很生气流言一事,但是无论在哪里,都会有旁人议论,有流言纷飞。这里虽然也有不喜欢我的人,但是有更多喜欢我的人,所以我想留下来。”

    林时景握在膝上的左手蓦然松开,他眉目舒展,神情轻松道:“好,那书院你还想去吗?”

    “我想去。”裴洛肯定地点头。

    昨夜林时景已向她解释清楚流言一事。

    按照书院规矩,胡家姑娘将不得再入书院。房月岚口出恶言,更甚者动手,也依例逐出书院。

    两人择日会进府向她当面道歉。

    至于阮芷兰,今日一早传来消息,她被父母送出金都。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不知。

    虽然此事没有翻到明面上,但是各家或多或少知道其中真正缘由。

    房家和胡家更是清楚自己女儿被人利用,心里皆存着气。

    胡家虽微末,房家底子还在,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宫中做宠妃的大女儿,这口气他们怎么也不会咽下。

    现下阮家父母百般护着阮芷兰,但若阮父仕途受阻,他会不会迁怒女儿也未可知。

    “我想和语蝶一起去上学。我娘亲过,只有读更多的书,人的眼界才能更宽,看事情才会看到更多面。我不能因为旁人的目光,就放弃原本想做的事情,这不值得。”

    姑娘看事情很通透,林时景满意点头:“好,我帮你安排。只是你半途进书院,功课方面会有些跟不上。不必太在意成绩,若是遇到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好呀。”

    ——

    宫宴在即,裴洛为了不在宫宴上出差错,跟着嬷嬷学礼仪。

    程语蝶下学后也会来陪她,两人互相纠正对方,学得很快。

    书院那日过后,胡家姑娘也上门当面道歉。

    她哭得满脸是泪,一遍遍对不起。

    裴洛能看出她是真心道歉,也便原谅她。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房家夫人和房月岚。

    房夫人亲自带着房月岚上门,带了许多歉礼,样样贵重。

    长公主着丫鬟陪着,倒也没着急让人去喊裴洛。

    两人被晾了许久,面色也越来越差。

    房月岚回家受了一番训斥,房父更是严辞厉色地告诉她,让她不要再存着什么痴心妄想,让她立刻去侯府道歉。

    房月岚不愿,房夫人又疼她,就另生出一番主意。

    “裴洛呢,她不在府中吗?”房月岚语气颇为不耐烦。

    房夫人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再出声。

    她看向那丫鬟,正要询问,忽见一如玉公子走进前厅。

    房月岚当即看过去,眼中还带着委屈。

    林时景只看向房夫人,依规矩行礼。

    “林公子不必多礼。今日本就是我们上门赔罪,应当是我们向林公子赔礼才是。”

    房夫人放低态度,房月岚也敛了嚣张气焰。

    “侯夫人不必如此,毕竟犯错的人不是您,道歉也不是对着我。”

    房夫人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又笑着道:“林公子得对。今日这些歉礼都是送给裴姑娘的,林公子要不要看一看?”

    林时景随意一瞥那些歉礼,语气冷淡几分:“我不喜与人话绕圈子。房夫人请直言,今日是否来向洛道歉?若不是,还请离开。”

    房夫人所有的客套话被这几句话一堵,再不出来。

    她本意是想让那丫头看看歉礼的贵重,免了道歉这件事,不想撞上林时景,一不二。

    房月岚扯了扯房夫人的袖子,房夫人心底无奈叹气,她微微摇头,房月岚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今日这歉,她必须亲自当面道。

    后门处,程语蝶看着房月岚那吃土的表情,捂着嘴巴忍住笑,她声凑过去:“待会儿她道歉,你一定要将姿态放高,气死她。”

    其实裴洛不将姿态放高,让房月岚当着众人面向她道歉,已足够憋闷。

    “房二姑娘是没吃早膳吗,怎么声音这么?这话听着也不大诚心。”

    房夫人悄悄扯了扯房月岚的袖子。

    房月岚忍住瞪程语蝶的冲动,干脆放大声音:“裴姑娘,那日是我口出妄言,胡言乱语。我不该对裴姑娘动手,对不起!”

    房月岚一弯腰,做足道歉的姿态。

    裴洛看着她,轻应一声:“嗯。”

    嗯?

    这是什么意思,裴洛不算些客套话?

    房月岚一时不知该不该起身,还是房夫人看出裴洛的态度,拉着她起身,又了许多道歉的话,在房月岚爆发的边缘将人拽走。

    人一走,消息就传到宁苑。

    丫鬟如数将前厅的事告诉长公主,长公主听见裴洛只回了一个“嗯”字,也忍不住轻笑。

    “洛还是有些脾气的,这样才好。”

    长公主轻抿茶水,想到昨日林时景的,更觉舒心。

    流言一事还不算真正了结,等到宫宴结束,便再也无人敢道裴洛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