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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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下旬, 是日宫宴。

    恢宏的宫殿近在咫尺,宫门前停着许多马车,夫人姑娘们盛装扮, 跟在郎君身后。

    不远处的马车停下,姑娘从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莹润如玉的面庞上透着淡淡的红, 青丝挽成秀丽的发髻,发间插着几只珠钗, 珠钗颜色偏淡, 不及面庞颜色半分。

    林时景自前辆马车下来, 他走到后辆马车处, 伸出右臂, 裴洛借力下车。

    她身穿月白色的锦缎衣裙,裙摆上绣着雪日盛景, 姿态挺直,毫无他人想象中的家子气。

    程语蝶一身活泼桃红色衣裙, 旁人投去目光,乍一眼总是注意到她, 再看向她身旁的姑娘, 目光总会停顿一会儿。

    一进宫门,长街红墙, 眺望远方檐牙高啄,金色琉璃瓦映射日光。

    裴洛摊开手心, 抬头望向天空。

    一开始是一滴冰凉落下,直到一片很的雪花清晰地落到她的手心,她轻轻扯了扯林时景的衣袖。

    “下雪了。”

    话间,初雪纷纷扬扬而落。

    三人肩头眉梢渐染白雪, 倒是不冷,衬得红墙绿瓦别有一番意趣。

    领路的宫人见两位姑娘对着雪欣喜得很,遂低声道:“今年御花园那片红梅林花开得早,这初雪一落,当别有一番意趣。如今时辰尚早,林公子不如带着两位姑娘去瞧一瞧?”

    裴洛和程语蝶闻言,双双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林时景。

    林时景轻声一笑,递给那宫人几个碎银子:“带路吧。”

    若是旁人自然不敢在这宫中乱走,但林时景身份不同,宫人自晓得他有这个权力。

    如今得了银钱,更卖力地夸着那红梅。

    两个姑娘升起满满的好奇心,待一眼见到那开得热烈红火的梅花,皆忍不住踏入其中。

    白雪红梅反差冲击,那片红梅林犹如另一方仙境,引人入内观赏。

    两个姑娘在前面嬉笑玩闹,林时景跟在她们身后。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朗笑,一白玉束发,身姿修长的公子自后方踏出,笑着走向林时景:“想着你会不会来此,不想还真能碰巧遇到你。”

    程语蝶一回望那锦衣蓝袍的公子,立刻拉着裴洛停下,声提醒:“他是太子。”

    太子沈星辞?

    裴洛不敢再随意抬头望,她跟着程语蝶一起行礼。

    沈星辞摆了摆手,笑言:“这里无人,不必拘着这些俗礼。不过我可能需要借你们兄长一用,不知两位姑娘可否答应?”

    沈星辞态度随和,裴洛和程语蝶却不敢随意放肆。

    林时景有些无奈:“她们还,莫吓她们。”

    “我可不敢,谁不知你林时景最护短,我怎么敢欺负你的人?”

    林时景不多言,回望两个姑娘:“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好。”两个姑娘齐齐应声。

    林时景又将那宫人留下,这才陪着太子走远。

    见人走远,程语蝶悄悄凑到裴洛耳边问:“你觉得太子和表兄谁更好看?”

    他们二人身量相仿,今日皆着深色衣裳,单从背影倒分不出胜负。

    裴洛回想太子的容貌,她匆匆一瞥,只觉那人生得极威严,偏偏言辞随和。

    “太子看起来有些凶。”姑娘悄声回答。

    程语蝶立马赞同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悄悄凑过去道:“不过你要是见过他对旁人柔和的样子,或许就不会这般以为了。”

    对旁人柔和?

    这般厉色的太子也会有柔和的一面?

    裴洛想不出来,又被程语蝶拉着去欣赏旁处红梅。

    红梅林占地甚广,裴洛走到一半回望程语蝶,忽见身后空无一人。

    “语蝶、语蝶……”

    裴洛连喊好几声,不见有人回应。

    刚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兔子,程语蝶跑去追,她驻足停留一会儿。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不知跑哪儿了。

    裴洛和宫人边走边喊,行不足百米,忽闻不远处枝叶颤动,似有人声。

    裴洛以为是程语蝶,提裙快走到那处,等看清人影,又赶忙停下。

    红梅树下一女子银红衣裙,仰首轻嗅梅花,侧脸皎白,微微一侧眸风韵尽显。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世家女子,闻声皆望过来。

    身旁陪侍的丫鬟见有人擅自闯过来,横眉厉色:“没见娘娘在这里赏花吗?哪家不识趣竟还敢闯过来?”

    宫人见此,立马上前解释:“这是远安侯府的姑娘,跟着林公子一道来赏花的。”

    女子闻言,神色间多了几分好奇。

    “哦,远安侯府,不知姓什么?”

    “民女姓裴,扰了娘娘赏花兴致,请娘娘恕罪。”

    裴洛知是自己擅闯过来扰了别人,又闻那是位娘娘,怕生事。

    不想那女子一听姓氏,眉眼间升起趣味:“裴姑娘,是本宫妹妹亲去道歉的那位?”

    妹妹?

    裴洛思及林时景进宫前与她的,很快意识到面前之人是谁。

    宛昭容,房月岚的姐姐,现下极受陛下宠爱。

    田宏深一案,房家虽牵扯其中,但陛下对宛昭容的宠爱一如以前。

    那些依附房家的人家自也如从前一般,亲近宛昭容。

    “回娘娘,民女与房二姑娘之间的误会已解。”

    “误会,是误会吗?”

    宛昭容缓步上前,仔细量着面前的姑娘。

    姑娘面容如玉,皮肤细腻莹白,哪怕简单妆容,亦不掩姿色。

    自家妹妹倒是的确难比。

    “月岚都亲自道歉了,怎么会是误会呢?倒是裴姑娘,似乎并不想原谅月岚。”

    “民女……”

    “是月岚道歉不够诚恳吗?”宛昭容截住裴洛的话,“要不要本宫亲自向你道歉?”

    “民女不敢。”

    裴洛垂首,交握的双手攥紧。

    宛昭容明显是要为难她。

    那些世家女子见此,有一人笑言:“娘娘何必和她计较,不过门户出来的姑娘,自然有些家子气。娘娘训斥她几句就是,别扰了自己赏花的兴致。”

    “兴致?”宛昭容轻轻摇头,“哪还有兴致赏花?这梅花入了有些人的眼,便不好看了。”

    “是,娘娘得对。”

    她们一唱一和,裴洛当作听不见,等着她们离开。

    宛昭容却不算就此做罢,她想起之前探来的事,眼底轻蔑:“听裴姑娘的母亲是经商之人,父亲也是入赘?”

    如今商人地位渐显,但金都有些人还是瞧不起经商之人。

    “是。”

    “本宫还听裴姑娘的父亲为国捐躯,此事可真?”

    “是。”

    “可似乎还有流言言及,你父亲当年是当了逃兵,却在半途误遇敌人而死。若此事是真,也不知你母亲知不知情,有没有帮着隐瞒?”

    “咚”的一声,平静的水面荡开涟漪。

    裴洛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怎么?裴姑娘是不敢回答了?还是流言是真……”

    “不是真的,”裴洛终忍不住抬头反驳,目光很冷,“我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边关为国捐躯将士又何其之多,他们容不得这般诋毁。”

    “诋毁?你竟敢指责我?”宛昭容有些恼怒。

    “民女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你如此急着反驳,莫不是心虚?”

    “民女父亲以命杀敌,并非逃兵,民女又何来心虚?”

    “你!”

    宛昭容受宠时日渐长,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反驳她。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旁随行的嬷嬷,那嬷嬷立即会意,几步上前,扬手要人。

    巴掌带着凌厉的劲风而来,裴洛闭眼毫无闪躲之意,宛昭容笑意渐显。

    刹那之间,一颗石子精准地击中嬷嬷手背,一阵麻感传遍整个手臂。

    裴洛感觉不对,一睁眼只见那嬷嬷捂着手背,表情痛苦。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首一望,只见林时景疾步而来,太子随行。

    他神色难掩焦急,走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有没有受伤?”

    见她摇头,林时景才稍稍放心。

    他转身看向宛昭容,眉目微沉:“她是我林家人,谁敢肆意欺辱?”

    一言出,所有人静默不言。

    宛昭容笑容也尴尬了几分:“我们也没有要欺负裴姑娘,只是……”

    “是吗?”林时景看向一旁的宫人。

    宫人胆怯站在一旁,对上那凌厉目光,更是胆寒。

    偏偏两个他都不能得罪。

    “吧,有什么事孤担着。”沈星辞上前,面上笑容浅到几近无。

    宫人这才敢开口,将刚刚宛昭容的话一五一十道出来。

    言及逃兵二字,林时景眉目更冷:“逃兵?边关将士舍性命护家国,就得宛昭容逃兵二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宛昭容终于察觉到危机,她深知圣上有多看重林时景,今日得罪他,又被他抓住话柄……

    “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误言,裴姑娘莫放在心上。”

    宛昭容想要及时止损,不想林时景挡住裴洛,不受此礼:“我们受不起宛昭容的歉。”

    他牵住裴洛带着她离开,沈星辞正要跟上,脚下一顿,忽又回头看向宛昭容,语气不明:“宛昭容,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意往外的。”

    一句话,宛昭容的心坠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