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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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时景此来庆安府, 一则是带醉仙果,二则是去见一见故人妻子。

    他们一行人依着询问来的消息,直奔庆安府郊外, 很快见到一间杂草丛生的破落草屋。

    人站在外面隐隐能听见屋内孩子的啼哭声,屋内妇人哄着他,拿出剩下的一点钱准备上街买点吃的回来。

    她一开门, 陡然看见草屋前站着的几人,吓了一跳。

    她身上的衣裳破烂, 缝缝补补好几处, 见到那衣装整洁, 面色威严的几人, 更是吓得不出话。

    她只见那一身白衣的公子上前, 立即跪下哭着求饶:“我真的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求求各位爷饶过我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妇人痛哭流涕, 屋内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儿听见这哭声,又跌跌撞撞跑出来抱住她的胳膊。

    “阿娘, 你别哭。”

    “阿娘不哭, 你快进去。”

    妇人推着孩儿要让他进屋,孩儿一个没站稳, 踉跄一步,林时景一伸手扶住他。

    “您起来吧, 我们不是来为难您的。”

    林时景伸出欲扶那妇人,妇人出于本能躲开他的手,起身把孩子抱在怀中。

    她怯弱地道歉:“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是要问路吗?”

    “我们来是想要见一个人,不知您知不知道梁平的妻子家人在何处住着?”

    男子声音温和有理, 妇人心情渐缓。

    她陡然听见后半句话,眼里带着丝期盼问道:“你们为何要找他的家人,是梁平要回来了吗?他人在哪里,可有与你们一道?”

    妇人着去看几人身后,却空空不见人。

    她眼泪带了泪,也有了埋怨:“不是战事都结束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

    林时景见妇人言行,心愈来愈沉:“您是梁平的夫人?”

    “是,”那妇人笑了笑,有些尴尬,“我原以为你们是来要钱的地痞流氓,所以才会那般,你们莫要介意。家中粗陋,如若你们不嫌弃可进家中饮一碗茶。”

    妇人觉得这几人是好人,想着邀他们进去多饮几碗茶,也好多问问夫君情况。

    西炤一战,他走了两三年,近半年更是丝毫无音讯传回来,她也是诸多忧心。

    林时景跟着妇人进屋,屋内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套破旧的桌椅,屋顶可见漏光处。

    妇人拿着布擦了又擦椅子,林时景掀袍坐下,轻声道:“不必擦了,很干净。”

    那妇人一愣,笑着点了点头,为他们几人倒了茶。

    是茶,其实就是白开水。

    那孩儿又禁不住扯了扯妇人的衣袖,捂着肚子眼眶红红:“娘亲,我饿。”

    妇人又想起这茬,正算要他先忍一会儿,旁边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包糖和一包糕点。

    孩儿推后几步,不敢拿。

    妇人正要推辞,林时景又递进几分:“特意送给你才买的,你若不要,便只能浪费了。”

    孩儿又惊又喜,他试探看向母亲,见母亲点头,才敢接过来。

    他谨慎地开油纸包,看见里面的香喷喷的糕点,难掩神色激动。

    他拿出一块糕点就要吃,手一顿,却往上递:“阿娘,你吃。”

    “阿娘不饿,你快吃吧。”妇人眼眶有些红。

    她躲开儿子目光,偷偷擦了擦眼泪。

    孩儿饿得紧,再也忍不住,抱着糕点就大口吃起来。

    林时景倒了一杯茶,温声提醒:“吃慢点,别呛着。”

    话音一落,孩儿一咳,林时景立即把水递过去孩儿捧着喝完,向他道谢:“谢谢叔叔,你真是好人。”

    林时景浅浅一笑,他摸了摸孩儿的头,起身看向妇人:“梁夫人,我有些话想和你。”

    两人走出屋子,妇人有些紧张,她忍不住问:“是不是梁平出了什么事,他是受伤了,所以才不敢来看我?他在哪里,是不是在城里养伤,我马上去见他。”

    妇人着要走,林时景摇摇头,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妇人渐渐察觉不对,她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拽紧衣角:“您吧,我什么都能受得了。”

    她明明那么单薄,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仿佛已经猜到答案,苦苦撑着。

    “梁平他,半年前战死了。”

    “……怎么会?”

    妇人忍着忍着,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林时景及时扶住她:“梁夫人,保重身体。”

    妇人终究忍不住哭出声,她捂着嘴,不敢叫屋中的儿子听见一点声音。

    林时景守着她,看向四周破落的一切。

    他还记得梁平死前的每一句话。

    “她跟着我,这辈子受了不少苦,我对不起她。”

    “等我回去,我要把他们娘俩都接进城生活。”

    “战事快结束了,我很快就能回去见他们了。”

    ……

    “林将军,帮我照顾他们。”

    林时景忍不住握紧双手,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他们,结果呢?

    离开草屋前,妇人什么也不肯收林时景给的钱。

    林时景便将那些钱藏在灶台下,又让卫林找来茅草修补屋顶的破漏处。

    他们走时,天色已暗。

    远远可见几个地痞流氓走过来,目的明显。

    林时景只听了他们几句话,卫林便带人上前将他们五花大绑送往衙门。

    翌日等到妇人发现那笔钱,去城中探林时景的住处时,恰巧在城门处见到他们一行人。

    她拿着那钱要林时景收回去,林时景推回去,眼中带着别样的情绪:“这是你应得。梁夫人,我一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

    ——

    金都,慈幼局。

    几个孩子站成一队,身着雪青色衣裙的少女守在最前面,伸出双臂挡住那个粉衣姑娘。

    “快躲,快躲,要抓到了。”

    “抓不到,抓不到。”

    粉衣姑娘鼓起包子脸,她用力向右跑,少女赶忙向右拦。

    不想她脚下一刹,忽又折反往左跑去。

    少女拦不及,姑娘一个猛扑,顺利抓到最后一只“鸡仔”。

    “抓到啦,我赢啦。洛姐姐今日归我了。”姑娘兴奋地手舞足蹈。

    裴洛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家伙,笑出声:“我们要话算话哦。不过今日姐姐带了好些糖果过来,你们要不要去尝尝,就在安嬷嬷那里。”

    孩儿们顿时兴奋起来,快速跑向安嬷嬷那边。

    粉衣姑娘不开心地撇开脸,“原来输了也有糖果吃啊。”

    裴洛轻轻一笑,半蹲下去摸了摸姑娘的头。

    安乐不开心地瞅着她,也没躲开。

    裴洛回头望了一眼,见其他人正开心地吃着糖果,偷偷开荷包,让姑娘瞧:“看。”

    安乐试探地看过去,一眼瞅到里面六个圆圆的红果。

    裴洛递过去一个:“尝尝?”

    安乐试探吃了一口,顿时惊喜扬眉:“酸的?”

    “是呀,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特意为你买的,其他人都没有。”

    姑娘们听见独一份,更加开心起来。

    裴洛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好啦,要不要进去看看画?”

    “当然要看。”

    安乐点着头跟进去,裴洛展开一副画,画上情形正是“老鹰捉鸡”的游戏场景。

    那粉衣姑娘脚下一刹往左跑,旁人露出惊慌的表情。

    “哇,这不就是我今日的策略吗?姐姐能预知未来吗?”

    裴洛无奈轻笑,点了点安乐的额头:“你该换个策略了,不然我再让着你,早晚被他们发现。”

    姑娘“嘿嘿”笑了几声,宝贝地捧着那幅画。

    “对了,那个黑衣哥哥最近有来看你吗?”

    “有呀,不过最近来得少些,都是天很晚时才来。他白天很忙。”

    “这样啊,姐姐本来还想见一见她。”

    “那我下次和他。”

    “好。”

    安乐看画,自然也没看到裴洛眼中的担忧。

    裴洛拿出新的人画本,一步步教姑娘怎么画。

    渐至傍晚时分,安乐送她到巷口,裴洛见她往回跑进慈幼局,才安心离开。

    “姑娘怎么了,是那个黑衣男子最近又来了吗?”

    “嗯,我派人守了那么多日,竟也一次没见到他。”

    安乐第一次有黑衣哥哥来看她时,她尚未多心。

    直到她,那黑衣哥哥每日只肯近天黑时分来,来了也不怎么开口话。她才渐渐多心。

    不想派人守了一段日子,竟也没守到这人。

    她怕那人有什么坏心思,却更怕安乐所见为虚。

    “姑娘莫多想,许是那人白日是真的忙。”

    “但愿如此。”

    比起妄想,她更愿意相信这个理由。

    两人走向马车,正要上车之际,忽闻身后似有马蹄声响。

    裴洛不曾回望,她掀帘正要上车,忽听见绿芙惊呼一声:“公,公子?”

    她心下一跳,立刻转头望去。

    不远的街道尽头,一白衣广袖的男子正骑马而来,他衣袖飞扬,神色一如从前温和。

    他驾马而来,停在马车旁,下马朝熟悉的姑娘走去。

    姑娘站在矮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些恍惚。

    林时景轻声一笑:“洛,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推开那丝不确定。

    裴洛走下矮凳,她上前一步,一伸手抱住面前的人,声音微哽:“时景哥哥,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