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烟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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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言,回到了陆公馆。

    “对了。” 陆既明突然道。

    沈馥警觉地看向他,看着他从车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自己手上。

    “富春山居的烟熏兔,咱们好的。” 陆既明笑着道。

    沈馥心情复杂,就在几个时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看着一如既往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陆既明,心里猜测着他的意图。谁知道陆既明很沉得住气,恍如无事发生,絮絮叨叨讲着孟三家里的奇石。

    陆既明横躺在沙发上,笑着骂道:“我看他是被人骗了,什么云雾,屁都没见到一个。听还是花了两个金条才换回来的,肥羊也没他这么肥的......”

    沈馥就坐在他对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既不知道陆既明现在想怎么样,也不知道陆既明之后想怎么样。他是被动的,而且还有沈令仪和阿捏在陆既明手上。

    “...... 亏得本就不是只为了看石头,莺莺燕燕几个围着劝他,好歹没让孟三当时就把石头砸了。” 到这里,好像怕沈馥吃醋似的,陆既明又忙道,“我也就是应个景,可没陪他一块儿胡闹。”

    与之前的几日无异,陆既明洗漱入睡,仿佛在码头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馥心乱如麻,侧躺在床上,陆既明就睡在他身后,甚至睡前还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沉声了句 “晚安”,静谧而温馨。

    沈馥一直没睡,他听着陆既明的呼吸逐渐平稳,看着光熹微,听着鸟鸣啁啾。

    他不过是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骗子而已,陆既明大费周章地拿捏他,定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信陆既明是钟情于他了。

    比起情情爱爱,有利可图显然让人容易理解得多。

    既然陆既明有用他的地方,那他和沈令仪还有阿暂时就是安全的,而陆既明所图之事肯定不简单,起来,陆既明定比他急,顾忌的事情也比他多。

    陆既明不急,他又何必急?

    不就是看看谁比谁沉得住气吗?

    沈馥想明白了,趁天大亮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睡着了。

    陆既明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下意识一摸旁边,被子里还有点余温,但没有人。他一点儿都不着急,抓过椅背上搭着的睡袍披上,也不系衣带,敞着怀出了卧室,随口向仆佣问道:“沈少爷呢?”

    仆佣回答道:“在楼下呢。沈少爷起了个大早,要试着做洋人的西式早餐。”

    陆既明挑了挑眉,洗漱完慢慢悠悠地下了楼。

    楼下的饭厅里,沈馥还裹着睡袍,正站在桌边折腾着些什么。陆既明凑过去看,发现桌上摆了几个碟子,里头有烤面包,还有黄油和几个煎蛋。是煎蛋,陆既明是仔细辨认了才认出来的,那个形状和颜色简直惨不忍睹。

    沈馥有点狼狈,拿着筷子拨弄那几个煎蛋,企图把它们弄得好看一点。他慌里慌张地抱怨道:“想亲自做个早餐来着,谁知道这么难。我叫人去买早餐来,别吃这个......”

    陆既明深深地看他一眼,沈馥大大方方地任他看,脸上还有点羞窘。

    “让我吃吃看。” 陆既明坐下来,把碟子拉过来,熟练地将黄油抹在面包上,夹了鸡蛋,送进嘴巴里去。

    好不好吃先另,陆既明一口下去,满嘴的鸡蛋壳。

    沈馥伸手想去夺回碟子,嘟哝道:“别吃了......”

    陆既明端着碟子躲开,三两口吃完,笑道:“你做的,我怎么能不吃呢。”

    “是才好。” 沈馥又气又笑。

    欢声笑语的早上。

    陆既明仿佛开始了一个新的好玩的游戏,和沈馥格外腻歪起来,沈馥也沉得住气,也不提要回沈家去看姐姐,甚至主动换着花样陪陆既明吃喝玩乐。像是两人全情投入的游戏,又像一场角力,比的是耐心。

    另一头,沈令仪也是个沉得住气的。

    她也仅仅是在码头的那天失了方寸,等回到了家,站在二楼房间的窗户里往外看的时候,见到秦雁正杵在她家的院子里,院墙外来了一队便装的卫兵,散落四周,将他们家团团围了起来。

    阿满脸担心,拉了拉她的手。她马上就回过神来了,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她是姐姐。

    等想明白了这个,她也就安下心来,交代阿:“一切与平常无异,不要露出慌张的神态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和陆家的人起冲突。”

    阿认真地点点头。

    秦雁亲自守在沈家,不让他们出入。既然不能出入,沈令仪就光明正大地指使起他来。今天要瑞福祥的新料子,明天要美丽公司的新指油,一会儿是城东的酥糖,一会儿是城西的老鸭汤。

    再沉稳的人也被折腾得心头火起,秦雁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偏偏沈令仪笑语嫣然,话得滴水不漏:“哎呀,大少担心我们的安危,不许出门,又不许人上门,也只能劳烦秦卫官。”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轰隆隆的雷在天边响起,空气中满是水汽,在傍晚时总算痛快淋漓地下了一场大雨。

    沈令仪压根没有招待秦雁进门的意思,秦雁就窝在沈家门外的汽车里,高大的身子憋屈地缩在驾驶座。车窗玻璃被敲了敲,秦雁降下车窗,外头是阿,歪着脑袋夹着伞柄,身子湿了半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给秦雁。

    秦雁愣了愣,接过来,还是热的。

    阿嗫嚅着嘴唇,怯怯地声:“给你的。”

    秦雁下意识地回了句:“谢谢。”

    阿没想到他被折腾了这几天,还这么客气,略带惊诧地抬头看了一眼,圆碌碌的眼睛跟鹿似的。

    “之前我来送点心,是你开门的吧。” 秦雁怕吓着他似的,语气和缓。

    阿胡乱点头,撑着伞急匆匆地跑回去了,脚边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沈令仪在门边等他,问道:“怎么样?”

    阿:“守卫的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数目,也不见他们紧张,和之前一样。”

    沈令仪蹙眉,略带焦虑地看向窗外,天色昏暗,雨落如帘。她心里记挂着在陆公馆的沈馥,也记挂着于维鸿,心乱如麻。

    而陆公馆里,这样的雨夜,里头却格外热闹,灯火通明。

    陆既明请了一堆的狐朋狗友上门玩耍,支了牌桌,“哗啦哗啦” 地着。各自都带了女眷来,在旁边也开了一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这一轮是沈馥坐庄,他穿着一袭湖绿色的长衫,手指上戴了一枚碧玉扳指,绿汪汪的好似一湖碧水,摸牌的时候磕出清脆的响声。

    他最近没空理发,头发长长了一些,话间顾盼神飞,把一桌的姐太太哄得花枝乱颤。

    坐沈馥下家的是孟三最近的相好,某家的姐,烫了卷发,穿着洋装,朝走过来的陆既明趣道:“这样好的人,大少老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看了拐走去。”

    沈馥顺势笑道:“可不是,在家里闷得发霉。”

    陆既明扶着沈馥的椅背,手上夹着雪茄,悠悠然抽一口,看了眼沈馥码的牌,开玩笑道:“要是赢了就放你出门。”

    沈馥斜了他一眼:“这可是你的。”

    陆既明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