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孤独又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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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江晚回到了二楼的卧室, 窗外自由的空气正在不断诱惑着她。她从窗户那里往外探,俯身看着楼下的地面,心里盘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程郁还是大意了, 他在一楼警戒重重,却露出了二楼的漏洞。二楼的窗户是没锁的, 又或者程郁其实并不担心她会从二楼跑掉——除非她从这里跳下去。

    但绝处逢生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风灌进室内,将乳白色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飞快掠过, 随后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女孩回过身子,目光落在了自己这几天睡过的床上。

    她手指颤抖地摸了摸布料柔韧的床单和被套,这些东西正好可以做为拧绳子的材料, 到时候她就能借着布绳从窗户那里爬下楼去。

    ……

    手表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向前走着, 又是大半个时过去, 程郁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

    才华渊博带来的气质, 在他的身上有着鲜明的体现, 手上即便拿着一束花,还提着满满的卫生用品,可看起来也犹如走在古老博物馆里一样, 自带矜贵和优雅的感觉。

    一楼的窗户完好无损, 门也没有被开过的痕迹,只是还没进屋,他就透过落地窗看到了被扔到地上的椅子。

    看来女孩已经发现了她暂时失去自由的这件事, 她甚至还用椅子砸过玻璃却没有成功,所以才恼怒地把椅子直接扔到了地上。

    程郁抿了抿薄唇。

    对于这件事, 他会向她道歉的,但如果这样就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那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他并不是要完全关住她,这种事只有在他外出时才会发生。如果她想出去, 他甚至可以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只是有一个的前提——他要在她身边。

    男人微微垂眸,伸手开了房门。

    江晚不在客厅。

    程郁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刚想上楼,一张洁白而又薄如蝉翼的稿纸在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视线。

    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男主人回来时将它拿起。

    ……

    外面的风停了一会儿,又呼呼吹了起来。

    程郁坐在室内光线渐暗的客厅,手上捏着那张纸,女孩只在上面留下了两个铅笔字——再见。

    他刚刚已经去过楼上,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悬挂在窗口的布绳。

    男人神色晦暗地脱下右手手套,指尖轻轻抚过纸页,像是在抚摸着女孩娇嫩的脸颊。突然间,他的动作一顿,像是察觉到什么,迅速起身开了头顶明亮的吊灯。

    程郁把那张纸高高地举起,在灯光下,女孩写的那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被擦去的字印,那痕迹看起来有些淡,却不能掩盖江晚书写时用力的笔迹——

    对不起。

    程郁闭上了眼睛,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以前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当他再次睁开双眸时,眼睛如同冰霜一样凝结,翻涌的情绪都被压在了冰面之下。

    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子。

    -

    江晚在林间奔跑着。

    她的手上还有被布绳勒出的红痕,此刻正在隐隐作痛,可她根本无暇顾及,只一心想着赶快离开。

    为了避免和回来的程郁迎面撞上,她没有走之前上山的那条路,而是选择从林间穿行,反正她是要下山,只要一直朝下面走就可以了。

    地面还有些湿滑,女孩光顾着看前方,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心就摔了一跤。

    “唔……”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衣服也沾上了泥巴。

    过了几秒,女孩才缓过来,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狼狈得完全看不出一点豪门千金的影子。虽然很难受,但她还是继续坚持着前行。

    明明是比春风还柔和的女孩,可眼神却又比石头还坚定。

    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她已经到了公路旁边。

    只要一直沿路往前走,不定途中会碰到愿意载她一程的好心司机。江晚虔诚地祈祷,希望自己今天能够顺利离开。

    走了一段路,又过了一个弯道口,江晚看到前方的道路渐渐变得宽敞起来,远处还有车辆偶尔经过。

    她加快脚步想朝那个地方赶过去。

    突然在夜色中,两道灯光照了过来,那是车灯!江晚脸上露出喜色,刚想招手拦车,却后知后觉地认出,那是程郁的车。

    他找过来了。

    女孩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想躲,但男人早就已经看到了她,车直接加速,随后一个急刹车挡在了她的身前。

    车门开,黑色的皮鞋轻轻落在地面,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里一点点探出来。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这一刻的他,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气势。女孩就如同他手中的花朵,他可以精心照顾养育她,也可以瞬间将她碾碎成泥。

    “这两天,你一直都在想着怎么离开,对吧?”他语气沉下来,压抑着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怒气,往日动听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却如同刀锋一样冷冽:“今天,你也是故意把我支走的。”

    他其实早有察觉。

    这两天,女孩躲闪的眼神已经将她的想法出卖,偏偏她自己却不知道。

    程郁想过很多种她离开的方式,即便他被女孩支走,在离开时也没有忘记锁门锁窗,但他没想到江晚竟然这么坚决,会不顾安全地从二楼翻窗出去。

    要是她一时没抓稳绳子,那后果不敢想象,骨折都算是轻的了……

    想到这里,程郁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一只手捉住女孩的下巴,唇角勾起,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笑意:“怎么不话了?平时不是能言善道吗?”

    “程郁……”江晚觉得下巴一疼,眼泪差点飙出来。她明明应该感到恐惧的,可看着男人发怒的模样,她却有一瞬间的窒息。

    这窒息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程郁。

    那一刻,她似乎透过男人的皮囊,看到了他深藏起来的孤独而又执拗的灵魂。

    “程郁,你别这样……”她费力地开口,想要安抚他。

    在车灯旁,男人看见她楚楚可怜而又狼狈的模样,黑色眸子里闪过一抹慌张,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程郁这才看见女孩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手上还带着显眼发肿的红痕。

    怜惜,震惊和伤心……不同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

    男人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一些,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话的好地方。他把女孩拎上了车,浑身都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气息,仿佛是一种警告。

    江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只能遵从自己的本能,伸手握住了程郁的右手。

    那些沸腾叫嚣的情绪像是被冰雪突然冻住了一样,程郁原本准备开车,此刻却停住了动作,为女孩的行为而感到震惊。他的瞳孔微微睁大,几乎连呼吸都快顿住了,仿佛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孩还会如此……温柔地对待他。

    车内的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江晚的目光描绘着男人脸上的每一道线条,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却带着温柔,就这么直接地落进了男人的心底。

    “对不起。”看着眼前这个敏感的灵魂,女孩忘记了自己的紧张恐惧:“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但不管怎么,我确实是食言了,你当然可以生我的气,我……我接受。”

    握着男人的手用力了一些,江晚的声音流露出些许不忍:“但请你不要伤害你自己。”

    她刚刚已经看出来了,男人在向她发怒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呢?

    程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想像过自己找到女孩后,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无论是巧舌如簧地狡辩,还是柔弱地哭泣,甚至是愤怒地斥责,他都清楚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他的心早就已经被对方攥到了手里,这场战争才刚开始,他就已经不战而败。

    但女孩的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她,请你不要伤害自己。

    “我知道你进过我的书房。”像是被突然卸掉力气一般,程郁低声呢喃着,言语间的内容换来了女孩不敢置信的眼神。

    “那是我的地方,什么蛛丝马迹都瞒不过我。”男人抿了抿唇,又接着道:“你虽然把东西放回了原位,但地上却掉了一根你的长发。”

    程郁的右手从女孩掌心里挣脱,转而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看起来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眼神一秒都没有离开过她:“你看到了那个玩偶,对吧?”

    “所以你想跑。”

    程郁的手往下滑,这次换他捉住了女孩的手。

    在碰到掌心的红痕时,女孩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动静在封闭的车内听起来尤为明显。

    程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但我没想到,为了离开,你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从二楼翻窗离开,掌心被勒伤,浑身脏兮兮的应该是之前摔过一跤……如果他没有找到她,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其他的意外。

    男人的眉目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我不会心软的。”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好人。”

    “那个玩偶就是证明。”

    程郁声音低沉,却在出这种话的同时,掏出纸巾开始一点一点地擦着女孩脸颊和双手的脏痕。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心翼翼地触碰着名贵的瓷器,生怕它会突然碎掉一样。

    “可是这样的我,让你宁愿受伤也要逃离的我,真的有资格让你为我停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