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细想, 她看见程郁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让男人神经紧绷，极度的紧张过后，剩下的就只有挥之不尽的疲倦。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他闭上眼睛, 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睁开双眸看着她, 无机质宝石一般的瞳孔里映出女孩柔嫩的脸：“现在，我先带你回去。”

    回去？

    他是指哪里？

    是要带她回江家, 还是要把她带到之前被关起来的那栋房子里？

    江晚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向程郁问清楚，可看到对方冷漠的模样, 原本张开的唇瓣又合了回去。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懊恼而又阴郁的气息, 让江晚感到无所适从。

    男人发动了车子, 前进的方向已经表明了他们今晚的目的地——山间别墅。

    兜兜转转, 她还是又回去了。

    进屋的时候, 程郁按下了灯的开关，满室的漆黑都被明亮的灯光所驱散。

    “你今晚还会逃走吗？”程郁侧身看着她，在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 便摇了摇头, 自己给出了答案：“应该不会……你看起来很累，根本没力气再离开了。”

    “程郁……”江晚不安地叫着他的名字。

    室内的光线清晰明亮，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面前的男人眉目清晰，可从刚才开始, 她却突然看不懂他了。

    “嗯？”程郁回应着她，离她又近了一些。

    这一刻的他，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温柔又包容, 可之前的他不会这样理所当然地抱起她，甚至都没有询问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他将她抱回了二楼的卧室，在门口轻轻放下她，还伸手不容拒绝地抚过她的长发。

    “洗个澡，换身衣服，早点休息吧。”

    最后江晚也记不起这一天是怎么结束的。她只记得自己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地胡思乱想着，最后倦意涌了上来，她控制不住地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第二天，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前一天发生的事，一切都和平时一样，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如同梦中的泡影，睡醒了就没了。

    江晚坐在餐桌前吃着程郁准备的午餐，男人朝她勾了勾唇角：“今天下午，我们去湖边喝下午茶。”

    “嗯。”江晚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她抬头看向程郁，有些怔然：“我可以出去吗？”

    她以为她连别墅的大门都别想踏出去了。

    “当然可以。”程郁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他站起身，走到女孩身边，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但目前而言，去湖边已经是你能得到的最大的自由了。”

    江晚的呼吸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看向男人，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你真的要让我一直待在这里吗？”

    “当然不。”因为身高的原因，程郁低下头，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除了这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你喜欢巴黎吗？还有罗马，京都……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但是你必须要在我的身边。”

    男人眼中的偏执渐渐凝聚起来，像一团浓浓的雾。

    江晚认真而又费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就算我离开了，也不会告诉别人发生在这里的事。你的生活和以前一样，不会受到影响。”

    她不会提到那个玩偶，也不会将自己曾经被关起来的事透露出去。

    “不会受到影响吗？”男人愣了一下，忽然摇着头低笑出声。

    怎么可能不会受到影响，她的出现，早已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改变。

    “不管你什么，你现在都只能留在这里。”

    女孩的目光带着无奈，震惊甚至是悲伤，她颤抖着嘴唇，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一刻也没有离开：“即便我不会再开心快乐了，你也要这么做吗？”

    “你会开心的，你现在只是还没习惯而已。”男人笃定地着，声音华丽得像夜幕的乐曲，既是在服别人，也像是在服自己：“有我陪在你身边，你不会感觉到无聊的。我们可以谈音乐，谈文学，什么话题都可以。我们也可以去野餐，去散步……”

    程郁眸色深沉：“晚晚，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这是男人第一次这么叫她，晚晚这个称呼平时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但江晚此刻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

    “我了解我自己，我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女孩坚决地摇了摇头，“你要是这么继续下去，我……我就不理你了！我会讨厌你！”

    女孩冲动地道。

    她实在不会威胁别人，即便脑子飞快转动着，到最后也只能出这种像朋友发脾气时讲的话。

    然而话一出口，她又有那么一点后悔。因为她看见男人在听到她的话后，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江晚的心头。

    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个样子呢？就像开始那样不好吗？

    “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但是如果你不在，我会觉得痛苦。”

    “我之前过，我不会心软。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

    程郁露出淡淡的笑容，语气自嘲：“现在，你还会觉得我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吗？”

    “何必呢？”江晚感觉到沉重，低声呢喃着，也不知道是在问程郁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忍不住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像是感慨：“何必呢……”

    她以为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去注意她的话，又或者他听到了但并没有算回答，江晚捏了捏眉心，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男人沉默之后的回答：“因为你很重要。”

    那天下午，江晚没有去湖边，第二天也同样如此。

    程郁眸色黯淡，但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强迫她。

    直到又过了一天，他从房间出来，看到女孩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喝得醉醺醺的。

    ……

    其实江晚很少喝酒，参加宴会时也只会选择那种度数很低的酒精饮料。

    “如果你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喝醉了怎么办？”当她的舅舅和哥哥这么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他们是在担心她，更何况她对酒精这种东西并不痴迷，所以即便同龄的朋友都开始喝烈性酒了，她也顶多只是在旁边看着，然后喝一口自己的果汁或者是低度数酒精饮料。

    但是现在她被迫待在这里，心情实在算不上好，脑子里竟然莫名生出了叛逆的想法，想要借酒浇愁。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醉，而且反正喝的也是程郁的的钱，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从柜子里拿了一瓶光看着就很贵的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金黄色的液体灌满了玻璃杯，江晚尝了一口，那种顺滑却酸涩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可随后的甜香又让她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还真是不错。

    女孩的目光透露出一股不可思议。

    她看了看杯子里的液体，一口接着一口，喝完后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所以当程郁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到不行。

    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程郁在沙发旁边找到了倒在地上的酒瓶。

    “你怎么样了……”男人靠近了些，量着她的情况。女孩迷蒙着眼，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看到他的瞬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服。

    程郁知道这是女孩喝醉后脑子不清醒的反应，毕竟如果没醉的话，她是不会对强迫她留下的人做出这种动作的。

    “我觉得我好像在飞，轻飘飘的……”江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把程郁推倒，跨坐在了他的身上，手在他的脸上胡乱拍了拍：“原来天上有那么多彩虹马……”

    程郁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边躲避着女孩的突袭，一边想把江晚扶起来。可喝醉的江晚才没那么听话，不断地挣扎扭动，就是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被这么折磨着，程郁不敢再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女孩又有了更惊人的动作。

    “好热……”江晚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不舒服，开始想要拉扯她自己的衣服，吓得程郁赶紧捉住了她的手。

    他心一横，干脆把女孩整个扛起，然后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女孩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不安分，程郁开空调后，干脆用被子把她紧紧裹住，只让她露出一个脑袋，看起来像一只巨大又滑稽的毛毛虫。

    女孩意识昏沉，在床上不甘地翻滚了几下，每次都被程郁制住。渐渐的，她的动静越来越。

    程郁靠近检查了一下，发现江晚应该是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刚想起身离开，突然听到女孩呢喃着在什么梦话。

    男人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将耳朵凑近了她的唇边。

    女孩的声音轻如蚊呐，程郁要很仔细听，才能辨认出她的字眼。

    “离开……回家……”

    “想……家人……”

    程郁的心顿时像石头沉入了水底，水花溅过之后，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你……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吗？”长时间的安静过后，他伸手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黑发，眼神里带着痛苦，却又温柔得过分：“所以你宁愿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借酒浇愁？”

    女孩的唇瓣此时又动了动：“程郁……”

    在睡梦中，她蹙起了眉：“别这样……不要因为我折磨你自己……”

    男人听清了这句话。他突然想起了女孩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就像光一样照亮了一切。

    他坐在女孩的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是忍不住苦笑着落下泪来，就连身影都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最是人间留不住。

    他想要的美好，终归是留不住。

    “你的愿望明天就会实现了，公主。”程郁起身，仔细地为女孩捏了捏被角，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快要离开卧室时，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再次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然后缓缓关上门。

    “我始终是拿你没办法。”

    他总是输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