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路清酒单独留下来,  宋霄先回了家。

    目送宋霄的背影离开，路清酒轻声：“端木先生，你以后别在他面前提江家好吗？”

    “哦？你们都要演那个剧本了,  还在乎这点？”

    “不一样……”

    他不想让宋霄想起路家过去的伤心事。宋霄会共情,  会为了他辗转反侧，为了他的难过而难过。

    端木棠饶有兴致地问：“哪里不一样？”

    路清酒灵光一闪，笑了笑敷衍过去：“宋家和江家不对盘。”

    窗外阴云密布，天幕渐暗,  那双比他多经历过十二年风霜的桃花眼也蒙在更加黯淡的天光下,  恍然变成一道朦胧的剪影，与记忆中的人更加重合。

    冷调的香水扑鼻,  更浓重了一些。

    他不禁想：父亲年轻的时候,  是不是也像端木棠一样功成名就，意气风发？

    但父亲至少不会在他面前,  露出精心算计的一面。

    “我和顾家有一项重要的合作要谈，听他家儿子很喜欢你。今天是我们两家的私人聚会，你只负责和顾飞聊聊天，剩下的一概不用管，可以吗？”

    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路清酒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我应该是可有可无的吧……”

    “哦……”端木棠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慢条斯理地，“看来你是真的害怕听到江家的事情。”

    一字一顿地将话语钉进他的耳膜,  几乎是明晃晃的试探。

    端木棠要见对江家新结下怨恨、并且即将有所行动的顾家。

    如果自己听了这句话反而答应赴宴,  岂不是暴露了心里的仇恨未泯吗？

    路清酒低头不语,  端木棠没有给他继续拖延时间的机会：“这么犹豫？”

    转瞬之间，路清酒扬起笑脸：“我和飞有些感情上的误会，本来已经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了,  您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很高兴……只是刚才太震惊了。”

    端木棠到底比他老成，没有一下子全信：“什么样的误会？”

    路清酒不好意思地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对答如流：“不能告诉您，因为还牵扯了另外一个人。”

    “曾安？”

    路清酒故作惊讶：“啊？您怎么知道？”

    “我看了你粉丝整理的热搜合集了。”端木棠眼中闪过戏谑，爽朗地笑了两声，“顾家和曾家的儿子，再加上一个宋霄……你年纪，挺会玩啊。”

    路清酒忽然慌张起来：“我和宋霄只是营业，和他们不一样！”

    “可是你只在乎我有没有误会他和你的关系，剩下两个人呢？”

    “……”

    “别紧张，我觉得被你这么漂亮的人骗一次，是他们的福气。何况两个蠢材遇上一个漂亮又聪明的人，不定还能长长见识，提高点智商。”

    “……”我觉得您的恋爱观很有问题。

    顾飞再次见到他，紧张局促不用提，更多的还是高兴，拉着他到处介绍。顾家和端木家的人，和路家来往不多，所以都是生面孔。

    远远看着端木棠和顾飞的父亲交谈，路清酒状似无意地问：“你父母和端木先生很熟吗？”

    “好像是最近几天才开始见面的……”

    “那怎么突然要办私宴？”

    “不知道，没敢问……”

    “……”

    忘了，对这几家的格局，顾飞真的一无所知。

    “阿酒好奇吗？要不，我帮你问问？”

    路清酒以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笑着点头：“可以啊。”

    “可是……我有点不敢问。我要是问了的话，他们不会觉得我很蠢，连这点事情都不懂吗……”

    “……也许你终于关心生意场上的事情了，伯父伯母会很开心呢。”

    “你得有道理。”片刻后，顾飞又，“可万一我爸妈觉得我太蠢了不愿意告诉我怎么办？”

    “……”

    你别问了，我自己去听吧。

    路清酒本来只想找个机会介入他们的话题，然而刚刚走近，就听到了一句“替罪羊”。

    而端木棠和顾飞的父亲看到他在近处，立刻就转头聊起了无关的东西，根本不让他听见更多。

    像是故意防备他似的。

    端木棠有人脉，而且是他最想接触的，对江家心有怨恨的人。

    只是他势单力薄，几乎如蚍蜉撼树，连旁听的权利都没有，又能做什么呢？

    他还是要依靠端木棠的关系，才能联络这些人。还是要对这个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虚与委蛇。

    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和玻璃上自己眼睛里映出的迷茫。

    ……

    业内默认规则，宋霄作为人气最高的主演，有一定权利挑选自己想搭戏的配角演员。

    一般都是试镜后将备选名单给他过目，这次导演组却接到消息，宋霄要亲自来参与试镜全程，要挑“最符合剧本人物设定的演员”。

    更要命的是，启动这个项目的出品方大老板端木棠，居然也来到了试镜现场，要挑“最符合剧本人物长相的演员”。

    一个要贴人物性格，一个要贴人物的脸。

    拍过戏的都知道，一个完全符合剧本人物的演员有多难找，何况要求每一个角色都贴。

    这是什么剧本，这么金贵？

    路清酒被宋霄拉来试镜现场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茫然。

    “为什么要我来？”

    “因为哥哥更了解那些人的性格。”

    “那为什么你要来？你已经很忙了……”

    “我怕他们欺负哥哥。”宋霄一脸认真，“毕竟那个姓端的……哦不，端木先生也要来。”

    “……”

    宋霄所言不无道理，如果他不在，路清酒一个除了CP一无所有的透明，有什么选择角色的权力？整个导演组不还是听端木棠的？

    最后他坐到宋霄旁边，一个个过目那些来试镜的演员，颇有种狐假虎威、受之有愧的感觉。

    压轴出场的，是一个看起来和路清酒年纪相仿的少年。

    肤色苍白如雪，体态瘦削见骨，嗓音非常动听，有种雌雄莫辨的梦幻，演技却让人不敢恭维。

    而且他的形象不适合任何一个角色。

    路清酒正一头雾水，心想这是哪位大老板送来的关系户，就听散场之后，对方立刻凑到端木棠面前，温柔恭顺、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

    端木棠皱眉，好像很不高兴：“韩荨，你怎么来了？”

    路清酒：“……”

    答案这不就有了吗？

    他心底的雀跃控制不住地泛上来，赶紧拉了拉宋霄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声：“你看，他们是一对，他身边有人，肯定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宋霄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话稍稍缓和下来，也趴在他耳边声：“知道啦，我也没有不相信哥哥的意思。”

    然而，韩荨和端木棠对视片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路清酒：“路老师，我不是故意来扰您的。只是端木先生为了您要赶走我，我实在不能接受。”

    “……”什么东西？

    “他他想在你面前有一个干净清朗的形象，不想让您知道我们的关系。”

    路清酒为了维护自己的清白，赶紧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听端木先生提过。”

    然而端木棠顿了顿，竟然：“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本来不想主动透露，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

    “……”你们俩快把我坑死了！闭嘴！！！

    路清酒脖子僵硬机械地转向宋霄，恰巧和宋霄对视。刚才还表情舒缓的人已经绷紧了脸，眯起眼睛量自己。

    “他们的，和哥哥的不一样。”

    救命，弟弟，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理由，韩荨仍然不死心地凑过来，柔和梦幻的嗓音简直在绕着他的天灵盖转圈敲：“你真的一无所知吗？他为了你，连香水的味道都换了。”

    “……”我本来还在怀疑的，谢谢你告诉我他真的是在故意模仿我爸。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你知道他身上的香水，是你喜欢的味道？”

    “……”废话，那是我爸的香水味，我能闻不出来？

    屋子里的空气沉寂之间，宋霄已经捏紧了拳头，路清酒顾不上许多眼神纠缠，心地探出手来安抚他：“阿霄，我没有骗你。”

    宋霄抬起眼来，满目忧伤地望着他：“为什么哥哥总是会陷入这种感情纠缠呢？”

    “……”我也想知道啊。

    那边韩荨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和冷漠自在的端木棠对视，显得十分弱无助，甚至有些卑微。

    只看一眼，路清酒就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金钱关系，韩荨是真的动了情的。

    路清酒不合时宜地心软了。

    韩荨轻声：“您这么看重这个剧本，是因为他吧？我也想出演，不可以吗？”

    宋霄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让那两个沉浸在微妙气氛之中的人齐齐望向他。

    “不可以的，端木叔叔，您不能答应，韩先生的演技太糟糕了。”

    韩荨的脸色一分分地黯淡下去，本来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路清酒：“……”

    你委婉一点！太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