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酒捏着嗓子甜言蜜语的时候,  根本不觉得成熟老练的端木棠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只是不想暴露自己对江家的仇恨，放出个□□，拖延时间而已。

    可是宋霄从氤氲着水汽的门后走出来时,  他的掌心立刻冒出了冷汗,  根本听不进去端木棠电话里的调侃，匆匆挂掉。

    有宋霄在，端木棠暂时不可能威胁到他。宋霄已经告诉他端木棠的真面目，他没有任何以身涉险、继续见面的理由了。

    望着宋霄不可置信的眼神,  路清酒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要一起拍戏,  还要营业，甚至拍完戏也要住在一起,  他如果想见端木棠,  根本瞒不住宋霄。

    爱上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和为了报仇孤身陷入利益斗争的漩涡,  哪个更会让宋霄替他担心呢？还不如承认自己喜欢端木棠，当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花心大萝卜呢。

    想通了之后，路清酒看着宋霄温柔的笑和专注的目光，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怎么觉得，宋霄的表情不太对劲,  笑得特别僵硬？

    这该不会就是看傻子的眼神吧？

    路清酒想做点最后的挣扎，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然而刚开口又变成了胡八道：“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我就是舍不得他像我父亲一样,  还对我很好。他要是哪天对我不好了,  我立刻就跑。”

    不对，这样，不就又变成渣男了？

    “没关系的,  哥哥。”宋霄仍然笑得很僵硬，“有我在，江家威胁不到你。至于端木棠这个人，你想喜欢他，还是想甩掉他，都不影响什么。”

    “……”

    完了！宋霄已经习惯他的渣男形象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每一次宋霄误会，都是他亲口承认的。

    只能任由百口莫辩的不甘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隔着两张床之间的距离，继续量对方。

    宋霄也在看他，神情里夹杂了许多复杂得看不懂的情绪，唯有烧红的耳朵暴露了心境。

    路清酒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是为了挽回名声，用更炸的热搜掩盖那些子虚乌有的黑料。可是他到底还是利用了宋霄，夹杂了私心，贪恋越界的亲密。

    营业是绝好的借口。

    但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亲了上去，嘴唇刚碰到一起，就为自己那一刻的满足和快乐深深自责。

    他想：宋霄不喜欢他，他怎么能用营业占便宜呢？

    更离谱的是，当时宋霄竟然不肯松开他。

    路清酒心里鼓，眼睛停在宋霄浅红的嘴唇上，想起方才完全喘不上来气，众目睽睽之下几乎缺氧。

    “阿霄……你刚才……为什么要亲得那么用力？”

    心里总有那么一寸不肯熄灭的灰烬，烧着未尽的红光。

    如果试探一百次，能不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呢？

    宋霄脸更红了，甚至清了清嗓子，深邃的眼睛四下乱看，就是不看路清酒的脸：“不这样的话，录像时间太短了，没法上热搜吧……”

    “……”

    太有道理了，正直得滴水不漏，无错可挑。

    路清酒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噌”地一声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宋霄，发誓今晚再也不要看这个弟弟一眼。

    然而身后的人坐到了他床边，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路清酒忽然被烫了一下，皱眉问：“你的手好烫，是洗澡水太热了吗？”

    “……”宋霄没应答，顾左右而言他，“哥哥，我们过几天要拍吻戏了。”

    “哦，吻戏啊，吻戏能有多难？”

    “哥哥会接吻吗？可以教我吗？”

    “你刚才不像是不会的！”

    “我真的不会啊……”

    你委屈什么！

    路清酒回头瞪他：“我也不会！”

    “你不会？你和他们……都没有过吗？”宋霄眼睛里闪着不合时宜的微光，眼角弯起，愉快溢于言表。

    然而落在路清酒眼里，好像一句嘲讽。

    他想解释自己和他们都没有关系，连不心碰到手也要擦干净，拥抱更是让他浑身别扭。

    可是宋霄会信吗？

    会不会觉得那是他又编出了一层虚伪的谎言？

    路清酒理不清思绪，又酸楚又气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嘴硬道：“骗你的，哥哥很有经验的，拍戏的时候保证把你教会。”

    可是完又后悔了。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的体验。

    也想和喜欢的人花前月下，脉脉温存。

    为什么他的初吻，是在荒唐而匆忙的夜晚，被舆论的口诛笔伐逼迫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呢？

    怎么又为了逞口舌之快，把最后一点撒娇卖乖，温声细语的机会也掐掉了呢？

    他扭头不看宋霄的眼神，把烧透的脸颊埋在被子里。

    耳朵听到那只试图抚摸他脑袋的手在被子上滑着，居然把他的被子掀开了，把他的脑袋掰过来。

    路清酒一边偷偷瞄着宋霄，一边嫌弃道：“干嘛……我要睡了。”

    宋霄一如既往地认真专注，什么也没，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轻轻笑着，把他心底渴望却差点错失的温存，都补上了。

    “哥哥，可能对你来，今晚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会很珍惜的。”

    他默默接受着宋霄掌心的滚热，目不斜视，想把宋霄精致的五官深深刻在梦里。

    路清酒在安抚中睡着了。

    宋霄的手指轻轻压上他的嘴唇，脑海中翻涌出令人心碎的画面。

    想象都是虚构，痛楚真似刀割。

    樱桃色泽的嘴唇，在别人的索取里温柔回应，在不同的人唇下辗转流连。

    路清酒对别人的深情虽短，却也有片刻的真诚。

    唯独对宋霄，是台前逢场作戏的敷衍。

    他望着路清酒熟睡的面容，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

    “哥哥，我会很乖的，不会再拦着你们见面了。”安静的房间回荡着他略带稚气的低沉嗓音，“你既然喜欢他，趁着还有机会，最后再多看他几眼吧。”

    ……

    翻到剧本里今天的这场戏，路清酒即使读过很多遍，也仍然怀疑人生。

    剧本里，主角认真地：“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一定恨不得他直接来亲我。”

    主角的CP，也就是宋霄本人，竟然就这么亲上去了！！！

    为什么要有吻戏？

    为什么吻戏在沙滩边？

    为什么这么眼熟的对话后面要接吻？？？

    今天注定是尴尬的一天。

    他还记得自己夸下海口，要教宋霄怎么拍吻戏。

    临到头来，他自己怯场了，一直不敢看宋霄的眼睛。

    上场之前，他还在问导演：“我们为什么要把吻戏加在这个场景啊……”

    导演一时无话，眼睛一直看着他身后的宋霄。

    路清酒猛地一扭头：“你知道吗？”

    宋霄无辜地歪着脑袋。

    路清酒又扭回头看导演，导演立马接话：“这纯粹是剧组出于你们杀青之后可能的营业方式做出的最科学的情节安排。”

    “……”好官方的回答。

    这个场景分明在他家出意外之前，几乎和被提炼出来的故事主线没有任何关系，却在修改过后，被挪到了故事中间，成了两位主角定情的转折点。

    是宋霄给编剧提供的台词吗？

    那编剧姐姐……还真是很会写感情，连这么的细节台词，都能写出吻戏来。

    实景拍摄，好在海风并不大，不至于迷了眼睛。

    其他人搭设场地，宋霄和路清酒摊开剧本坐在长椅上听导演讲戏。忽然，宋霄问：“哥哥，我们要不要练一下？”

    “练练练什么？”

    宋霄理所当然地：“接吻啊，哥哥不是要教我吗？”

    导演狐疑地转过头来，目视宋霄，指了指路清酒：“他，还能教你？”

    “我可以的。”

    路清酒冲导演温柔一笑，心里已经把前些天的自己痛斥一番。

    自己夸下的口，哭着也要教完。

    宋霄比他高，海边泥沙太软，踮脚会加倍陷进去，能够得到吗？还是让宋霄低下头来吻他呢？

    这种细节，因为演员变数太大，剧本只给场景，具体动作全靠设计。

    手刚搭上宋霄的脖子，就被宋霄轻握着放了下来：“哥哥，是我要吻你。”

    善意的提醒和现实交错，闹得路清酒一阵脸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着，要是宋霄在其他时候这句话，自己一定舍不得拒绝的。

    “那你，你来吧。”

    路清酒话音刚落，就被宋霄握着肩膀，脚底稳稳踩在柔软的泥沙。

    感受嘴唇被温暖堵住，深情又热情的气氛几乎要将他吞没。

    分开的时候，路清酒脸红得快不出话了：“你你你明明就是会的！哪里还要我教！！！”

    宋霄愣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轻声问：“比其他人呢？”

    哪里有其他人啊？就你一个样本，要我怎么分？

    宋霄又不喜欢他，他要是回答很满意，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沉醉？

    想到一次次没有回应的试探，路清酒心里悲哀起来。悲哀渐渐化为暴躁的火苗，蹿得很高，把他所有夸赞的好话都烧没了。

    “还，还行吧，你肯定不是最差的。”

    “那就再来一次吧。”

    “什么？？？”

    宋霄低下头，笑得灿烂、无辜、真诚：“比不上其他人，那就亲到哥哥满意为止。”

    路清酒恨他一脸正直地着这些撩拨的话。

    更恨的是自己竟然有些期待。

    他默默告诉自己：是为了拍戏，不是利用宋霄的信任，贪图这一刻的亲密。

    宋霄再次吻上来的时候，片刻欢愉的享受被翻涌而上的愧疚和不安淹没。

    再这样沉醉下去，真的要贪生怕死了。

    谁能舍得再离开温柔的怀抱，去奔赴没有尽头的绝路呢？

    开场之前练了太多遍，吻戏一次就过。

    宋霄忍不住回味着。

    哥哥的嘴唇很软，像果冻一样，咬起来温润甘甜。

    如果他当年就鼓起勇气，破开心里恪守的礼节和界限，路清酒家里出意外之后，还会不告而别吗？

    会不会陪在自己身边，放心地将自己当做唯一的依靠，让自己来疗愈他破碎的身心，陪他走过这最艰难的三年？

    宋霄从摄影机里看着刚才的片段回放，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沉沉地落了地。

    仿佛荧幕里的人，终于替自己掩上了年少时的青涩和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