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端木棠的电话被宋霄听见一次,  路清酒再也不敢在卧室里了。

    已经入秋，夜晚潮湿，路清酒身上披着毯子,  在阳台上吹冷风,  却还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暖融融。

    他虚与委蛇半天，终于聊到江家的事情，压住心头的恨意，轻声问道：“我不明白,  您为什么大费周章,  却只是不痛不痒地给江家一拳呢？”

    端木棠戒备心很强，反问道：“你对江家有恨,  希望我替你报复他们吗？”

    “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早就放弃报仇的念头了，只希望能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为您感到不值,  您是很聪明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要听他们摆布呢？”

    端木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路清酒就知道，自己到他心里去了。

    他的“情人”韩荨第一次出现在路清酒面前的时候,  端木棠就过，他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自然也不喜欢不听话的合作伙伴。

    想必受制于江家，对他来无异于寄人篱下。

    “江潋泽也不允许有人骑在他头上,  这么多年了,  我一直没有找到反抗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两虎不能相容吧。”路清酒甜甜一笑,  将短暂的挑拨离间留白，“我要睡啦，明天还能收到您的花吗？”

    自从路清酒讲了一句虚伪的告白,  端木棠似乎喜欢上了在电话里表演深情，甚至每天叫人往他拍戏住的房间门口送花。

    如果是路清酒先回来，就会发现门口有一支红玫瑰。如果是宋霄先回来，他开门就会发现玫瑰躺在垃圾桶里。

    “当然。”端木棠温柔沉稳声音消散在风里。

    挂了电话，路清酒笑容收敛。

    端木棠只是把自己当替罪羊和挡箭牌，却用了十成的心思来让他放松警惕。

    这么爱演，自己干脆也陪他演到底。

    拉开阳台的门，宋霄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看着他。

    “哥哥，你和端木叔叔在一起了吗？”

    “……”

    他好像终于明白端木棠为什么生气了。

    喊完哥哥再喊叔叔，怎么听怎么奇怪。

    何况还是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路清酒实话实：“还没有……在一起的那天会告诉你的。”

    宋霄最近洗完澡之后，脸总是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洗澡水太热把他苍白的皮肤烫到了。

    路清酒刚完话，宋霄就贴到他身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哥哥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你长大了，马上就要二十岁生日了……”

    “还没有到。”

    “……”

    宋霄已经钻进了被子，紧紧抱着他，滚烫的皮肤好像发烧了一样，让路清酒冷风拂过的皮肤一点点暖了起来。

    很快，路清酒就发现，宋霄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他们肌肤相贴，彼此细微的变化都能隔着衣料传来。

    更何况是……一个他从来没敢肖想过的地方。

    路清酒脸红得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你怎么了？？？”

    “上次接吻之后，我总是想着哥哥，做梦也会梦到你。”

    “什……什么样的梦？”

    “不可以告诉你。”宋霄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你会讨厌我的。”

    欣喜的情绪在脑海中骤然炸开，却还没有炸碎他的理智。

    宋霄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还能坦然接受他和端木棠每天在电话里暧昧，从来不阻止？

    路清酒压下盲目的快乐，试探地问道：“如果我还是喜欢端木棠，你会怎么想？”

    宋霄浑身都僵了一下。

    仗着路清酒对他毫无防备，借着两个人一贯的亲近，想彻彻底底地倾诉衷肠，却还是听到了别人的名字。

    哥哥很依赖端木棠，自己却要害他，让他为以往的过错和现在的谋划付出代价。

    把这镜花水月般的父爱抽离，哥哥会有多伤心？

    “……没有关系，哥哥想多看他几眼，就尽管去吧。”

    反正你们的温存也持续不了多久。

    路清酒认真地看着他：“你不会生气吗？”

    宋霄低垂着眼睫，违心地：“……不会。”

    可是，路清酒忽然用力推开他，牵着他的手坐起来，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破了宋霄所有的幻想。

    “阿霄，对不起，哥哥不该勾引你。”

    “你没有，是我自己……”

    “那天和你接吻，是为了挽回我的名誉。我……我是在利用你。”

    “总比你一个人逞强，什么都不愿意让我分担要好。”

    宋霄心里不安，可是路清酒似乎也很伤心，他想伸出手去安慰，却被路清酒不动声色地甩开了。

    “你现在误以为喜欢我，是因为你只有我一个朋友，每天只和我待在一起，第一次的所有经历都是和我……阿霄，你听过雏鸟情结吗？你只是依赖你经历过的第一个人而已。”

    宋霄用力地嵌住了路清酒的肩膀。

    路清酒当然有力气挣脱开。

    可是他一定舍不得伤到自己。

    宋霄忍住眼眶里溢出的酸涩，逼视他的眼睛：“哥哥，不用你来教我什么是喜欢。你不相信，我就证明给你看。”

    “那也不要一起睡了……只会加重你的错觉。”

    路清酒好像比他还要伤心，默默推开他的怀抱。

    宋霄的怒火很快消了下去，心翼翼地回头看他，看到娇的身躯缩在被子里，被子轻轻颤抖着。

    他凑了上去，想掀开被子，又被推开。

    “了，不要一起睡，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可是你在哭啊。”

    路清酒哽咽道：“没有。”

    宋霄赶紧递纸巾给他，满心的怒意彻底化为茫然：“哥哥，你拒绝了我，伤心的应该是我呀……”

    “你懂什么？”

    “我至少知道我喜欢你。”

    “那不是喜欢。”

    “……”宋霄忽然挫败，“不跟你吵了。”

    最后宋霄还是把被子掀开，替路清酒擦干净再次溢出的眼泪，望着那双泪眼，什么生气的情绪都融化，忽然想明白了。

    因为哥哥心有所属，自己的感情是他的负担，所以才会落泪。

    等碍眼的人都不在了，他要让哥哥听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露出开心的笑容才行。

    ……

    宋霄已经完全不介意他和端木棠来往，绝不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喜欢一个人，应该希望他眼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才对。

    路清酒刻意和宋霄保持距离，却无法逃避一天比一天多的感情戏。

    他渐渐发现，最新的剧本比起端木棠最初递来的那一版草稿改动很大，许多镜头都加入了独属于他和宋霄的回忆，是端木棠无从得知的细节。

    那些单纯的过往，都被改编成了感情戏。

    路清酒看着剧本，终于确定，宋霄突如其来的错觉，不仅是因为自己闹上热搜的献吻，也可能是因戏生情。

    戏里主角的CP，在主角家里出事之后一直韬光养晦，只为了替他报仇。

    明明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到了主角面前却一句话也不，只是默默笑着，替他承担所有的罪责和压力。

    简直是一个为主角造的，完美的恋人。

    甚至像是路清酒过去三年无数次幻想过，能将他从无边的泥潭中解脱出来的英雄。

    这样完美的人，与宋霄的脸重合，让他分不清过去和现实。

    路清酒NG的次数比以往还要多。

    他没办法面对宋霄深情的眼神，每次四目相对，都会为自己撩拨了宋霄的心思而内疚。

    连连NG，又加了一层对导演和工作人员的内疚。

    下戏的时候，等在场外的粉丝簇拥着他们，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吻，又为自己的莽撞而内疚。

    层层叠叠的烦恼加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回到酒店门口，宋霄眼疾手快地将每天都出现的那支玫瑰拿起来，掩耳盗铃地藏在路清酒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开门之后丢到垃圾桶里。

    路清酒：“……”

    明明不介意他和端木棠来往，却还为了一支无辜的花生气，真够幼稚的。

    宋霄关上门，立刻问：“哥哥今天为什么心不在焉的？”

    “……”你呢？

    路清酒只想默默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偏偏这祖宗不安生，拉着他的肩膀，一副准备教的样子。

    “哥哥，你再这样下去就没法拍戏了，你要习惯和我对视。”

    “谁我不敢看你了？”路清酒拗不过他，只能抬头看，带着点脾气，想证明自己足够坦荡。

    看久了，宋霄的眼睛里映出慌张的自己。

    眼睛好看的人，天然深情。让他禁不住想：如果不是宋霄太孤僻，他还能走进宋霄梦里，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吗？

    不可能吧。

    宋霄那么优秀，是万众瞩目的偶像，是宋家的少爷，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路清酒缓缓低下头，又被握着肩膀，捏着脸颊被迫抬起头。

    “哥哥，看着我的眼睛。”宋霄的眼神认真、炽热，毫无躲避，“你不看我，我们就练明天的台词，练到你不会再觉得别扭为止。”

    路清酒声音艰涩：“明天是什么戏？”

    宋霄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无邪：“我们二搭的剧本改过之后都是为杀青后的营业互动服务的，所以每一场都是感情戏。”

    ……要命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彻底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