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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川本来还想和宋知非几个回合的官腔,但是看他实在是一脸疲惫,就提议大家不如来喝茶,自己这边正好有家里才寄过来的正山种,他泡来给大家尝尝。

    舒岩想这许平川搞什么鬼,热情得有点过分。许平川则想这人看着完美也总要有不会不懂的吧?

    这茶喝起来后许平川貌似无心地挑着宋知非问,宋知非也状似随意三言两语地答,一来二去,许平川心凉了半截。

    宋知非不仅是懂,而且是很懂,话不多,句句都到点子,又不卖弄,点评得恰到好处。

    许平川趁着宋知非去洗手间的时候和舒岩嘀咕,宋知非这人无趣得很,不适合谈恋爱,想来还是安远好,至少有人气儿。哦,对了,你这袖扣哪里来的?别你自己买的,你品味买不出这种东西。

    舒岩你再我品味啥的我和你急啊。

    许平川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安远啥的你是不急了。」

    舒岩气得抬腿就要踹,许平川连忙告饶,大爷祖宗的乱叫一气。

    宋知非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许平川给舒岩斟茶认错。许平川脸皮也厚,想着反正是比不过宋知非,干脆放飞自我得了,不用瞒着端着,于是又回复往日和舒岩嬉皮笑脸的模样,和宋知非的对话也从专业领域向着八卦方向发展。

    舒岩在许平川问宋知非谈过几个女朋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许平川,居委会大妈都没你这么啰嗦。怎么着?你还想介绍对象啊?

    许平川翻着白眼我哪里有对象给他介绍,就算有,性别也对不上啊。

    舒岩一口茶呛到嗓子眼,他想许平川这算什么啊,给自己出柜吗?这喝的哪里是茶,分明是酒,还是假酒劣酒让许平川这人不喝自醉。

    实在是怕许平川一激动地把自己也拽出柜子外,虽然舒岩觉得自己是GAY这件事并不丢人,但是也没必要喊得人人皆知。于是他忙拉着宋知非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许平川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疯癫癫的,咱们快走,以免他一会儿现出原形咬人。

    宋知非哈哈大笑,他许久没有这么欢快过,他被舒岩赶鸭子一样地带出了酒庄,可是出来还是笑个不住。

    舒岩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儿让你笑成这样,是许平川长得太可笑的原因吗?

    宋知非笑着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宋知非才收起笑意,他轻轻叹口气:「你们感情真好。」

    舒岩立刻警觉起来,他忙摆手:「我和许平川就是哥们而已啊,可是没有什么超越友情的关系。」

    宋知非愣了一下,他:「你们还可以超越友情?」

    舒岩觉得生无可恋,他解释:「就是不能啊……哎,我和许平川大学就是同学,也聊得来,虽然看起来我俩好像挺不一样的,但是怎么呢,就是还挺了解对方吧,朋友嘛,你知道的。」

    宋知非听了以后点点头,他:「我其实……并不太知道。我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在外面几年一直都是学习,今年才回国,并没有什么好朋友。」

    「那同学呢?」舒岩问,「就是学初中高中那种。」

    「有联系,但是我想那样并不算朋友吧,就是不像你和许先生那种,很放松的朋友。」

    舒岩想了想,又问:「那今天不是去你朋友的餐厅吃饭吗?是你同学?」

    「他啊……」宋知非踟蹰了一下,轻声地,「应该是朋友吧,到不了你和许先生那个程度,但是朋友应该是算的,还挺好的,跟你一样。」

    「咦,我也算你朋友吗?」舒岩笑着,「受宠若惊。」

    「当然算,和你们在一起,我很放松。」

    舒岩想,宋知非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宋知非想,我又谎了,其实和他并不算朋友,只是喝醉的时候,会想和他一点真话的人。

    舒岩为什么会认识宋知非?

    安远站在原地脑子里不停地想这个问题。

    其实想想他们算是同行吧?有交集也不奇怪。

    那么舒岩知不知道宋知非认识自己?

    宋知非又知不知道舒岩认识自己?

    好吧,此刻这个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既然坐在了这个餐厅里,至少现在他们是知道了。

    安远慢慢地走进大厅,此时已经过了客流高峰,餐厅已不像之前那样嘈杂。

    B6的位置在无烟区的角落里,紧靠着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来往的人群,还有快速驶过的车在夜晚弥留下的流光溢彩。

    安远并没有把位置订在他喜欢的墙绘下面,那里曾经坐过宋知非也坐过舒岩,他并不想把位置给外人坐。可是他做的毕竟是生意,开门迎客不好拒绝,所以他想着这位置给陌生人坐总该是没关系的,因为他们和自己没有故事,没有关系,连路人都算不上。

    他不知道宋知非会带来什么人,这人会和宋知非是什么关系,可是想着他会与人在那里谈笑,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而且安远在内心深处阴暗地幻想:也许,也许他们会看见他的画,也许他们会聊聊他的画,也许是表扬,也许是批评,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会让安远觉得开心。

    但安远最怕的是,他要和宋知非,默默无语地,对着抽烟。

    就像前几次一样。

    这会让他怀疑,他十年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

    像凌迟。一刀一刀,慢而痛。

    所以他想还是不要抽烟得好,至少可以聊点什么,随便聊点什么,即使是虚与委蛇,也比沉默好太多。

    而舒岩,安远从未想过舒岩要和别人来到他的店里,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从未想过,因为那只可能是和自己。

    自己抽着烟,而舒岩默默地喝着咖啡,可以话,也可以不话,无所谓的,这些都无所谓,只是就那样坐着,只要是两个人,都可以。

    看着落地窗上的倒影,自己才从设计公司赶过来并没有穿西装,最近一直忙着加班,头发没有怎么理,乱糟糟地立在头顶上,疲惫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安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离B6的位置,只一步之遥。

    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候,安远隔着一个桌位,看见宋知非和舒岩两人端着酒杯聊天。

    原来宋知非不是只会客套疏离的微笑。

    原来舒岩对着别人也会笑得温柔。

    安远五味杂陈,甚至想掉头离开。

    他看见宋知非拿出一个盒子,包装精美,他笑着递给舒岩,舒岩推脱几下,就接下了。

    安远快步走了过去。

    他把手按在舒岩肩膀上,冲着宋知非了声招呼,他:「你来了。」

    宋知非被突然出现的安远吓了一跳,他:「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和猫一样,走过来没声音的。」

    安远脸上挂着笑,没有回答,他重重地捏了下舒岩的肩膀,舒岩抬头望着他,也了句:「你来了。」

    安远点头,他指着舒岩手里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是我送舒岩的礼物,我前一阵去法国出差,给他带了点东西。」

    「哦。」安远示意舒岩让他往里面挪个位置,舒岩赶紧把座位让出来。

    「那有没有给我的礼物?」安远坐下来,手指摸着礼物包装盒上的丝带。

    宋知非笑着对安远:「礼物是有的,只是我出门太急,忘记带了,下次带过来。」

    舒岩在桌下用腿撞了一下安远的腿,桌子上他把礼物拿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他对着安远:「你怎么来了就要东西?我以为你要今天你请客的。」

    安远注意到舒岩今天戴着他送的袖扣,在昏暗的灯光下,袖扣发出莹莹的蓝光。他心情略微好了起来。

    「要不要,我们相互,自我介绍一下?」

    宋知非提议。

    安远的心情又坏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安远问。

    「这个来故事就长了。」宋知非要了新酒杯给安远倒了一杯酒,「我和舒岩认识有段日子了,机缘巧合。那你呢,你和舒岩怎么认识的?」

    安远盯着宋知非微笑的脸干巴巴地:「我和舒岩认识的故事也挺长的,没法细讲太花时间,而且我们特别有缘分,不是巧合能够概括的。」

    「哦。」宋知非喝了一口酒,抿抿嘴唇,然后,「我记得舒岩和我你是他客户,嗯,其实这么一想,是挺有缘分的。」

    舒岩在一边端着酒杯挡着脸,但是安远还是透过玻璃看见他的笑脸,安远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虽然他和舒岩的确是有很长的故事也有不得了的缘分,可是此时此刻却不能宣之于口,安远有点懊恼也有点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