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是知道迟早有一天, 他会走上这条路的，可是他没想过会这样快的到来，在他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可以用来权衡的办法之前, 就要被迫做出选择。

    “我需要——”

    “你去休息, 包括这几天里你都不需要工作。还有, 我会加强皇宫的守卫，不要再像个孩子一般到处乱跑了, 好吗？”

    时霁点点头,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事到如今, 他没有办法相信身边的人, 也没有人可以去诉，无法做出选择。

    *

    “任务结束，欢迎回家, 请各位配合检查。任务结束，欢迎回家, 请各位配合检查。”

    这样的通报声此起彼伏。

    执行完任务的队接二连三的归来，在军部暂时补给后, 他们会再次去执行任务。

    A1队也在这些队伍中。

    自他们回来之后，接连几个舱位停留在了军部大楼内, 所有的审视者上前来对那些使用过血清的丧尸进行人性检查。

    丧尸数量在不断增多，在短短五年内, 再次攻占了已被收复的X塔和Y塔。皇室已经覆灭，紧随着的宗教对人的束缚力越来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社会即将崩溃之时，隶属于安全工作委员会的新机构，最高科学实验室公布, 血清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在科普视频中，那些丧尸在注射过血清后又变回了人类。在投入使用后，人们发现，注射过这种血清的人各项身体机能甚至都会提高。

    有投机者想要去丧尸感染区，然后就被处以死刑，与此同时，各个塔之间的隔绝政策更加严格，一经发现偷渡者，将会是无条件射杀。

    现在军部的工作不仅仅是保护群众，还有进化丧尸。每次任务，他们都会携带大量的血清在身上，从单纯的清除变成了救赎。

    “贺队！”

    贺扬转过身，正好看到跑靠近的彭畅。

    贺扬想起了彭畅这次在J塔上的精彩表现，问道：“怎么了 ？”

    “第……第一发言人找你。”

    贺扬挑眉，有些意外，“他找我干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彭畅笑嘻嘻地道：“可能是觉得我哥人帅魅力大，为人类事业鞠躬尽瘁还没个伴陪着，给你介绍个伴侣，顺便培育下一代优秀基因。”

    “嘴上没跑。”贺扬笑着踢了彭畅一脚。

    苏清流凑过来，问道：“伴侣，什么伴侣？是那个天天给我哥送便当的那个，还是那个总用鼻孔瞪人的那个白大褂。”

    眼瞧着苏清流就要把贺扬的桃花全抖落出来了，陈真帅赶紧捂住了人的嘴。

    苏清流眼巴巴看着陈真帅，眼眼泣血。陈真帅捂着苏清流的嘴，警告，“要想活命，就闭上你那叭叭的嘴。”

    “壮士，我身上身无分文。”

    “滚，谁要你的钱。”

    “昨儿你改装的那个狙，借我玩玩。”

    “狙枪如手足，兄弟如衣服，我知道你这破子早馋我身子了，畅儿啊！快把这个歹人给我抢走，借你玩三天。”

    “操，苏清流你可要点脸，我为你舍生取义，你却背着我找了别的男人。”

    “呸呸呸，我直接呕得飞流直下三千尺。”

    话题一下就被换到了九霄云外，贺扬探头，正准备参与进苏清流、彭畅和陈真帅主演的乡村玛丽苏狗血午夜三点档。一抬眼，看到了和艾莉兹站在一起的第二发言人。

    贺扬大步迈到第二发言人身边，道：“抱歉。”

    完成任务后，艾莉兹就离开。

    很快，贺扬和第二发言人也去到了空中停车平台上。

    贺扬很自然的拉开了前门，却发现第一发言人已经坐在后座上。

    第二发言人道：“坐后面吧，可温有话和你。”

    第一发言人腿上还盖着一个毯子，身形比上一次在公共会议上还要单薄。贺扬问道：“最近工作是不是有些太累了。”

    “还好，还能勉强算是做得下去。”

    贺扬回来之后就得知王室已经覆灭，给予那个荒/淫无度的皇帝最后一击的是当时的二皇子，如今正在为他们开车的那个男人。

    并且在三年前，第一发言人已经地下和第二发言人结成伴侣关系，贺扬有幸参与过婚礼。

    “近来军部怎么样，工作累吗？”

    贺扬现在已经是第三社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帅级军官，他自己不愿意做上指挥者的位置，第一发言人便也不再勉强。

    贺扬微微放松一些，眺望着挡风玻璃前的一朵白色云彩，淡道：“一切都在按照您设想的方向发展。”

    “是吗？”第一发言人笑笑，“那很快，我们不就可以凝聚成一个整体了么？”

    “希望如此。”

    “可温，到地方了。”

    贺扬先离开车厢，随后将第一发言人搀扶下车。

    第一发言人道：“其实叫你来是为了一些私事，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阿诺，你可以在楼下等我们一会儿吗？”

    “好。”第二发言人走上前在第一发言人脸上亲了亲，道：“正好送来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待会切了上去，你记得吃。”

    “好呀。”

    第二发言人走到一边，将西服外套脱下，很是熟练地拿起围裙系在了腰上，第一发言人没有多看，带着贺扬走上了楼梯。

    “这是……我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的，那时候你还，你父亲母亲搬过一次家，东西有些太多，于是就先寄存在了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有些忘记了。东西也不多……”

    第一发言人拿出一个盒子，附带了一个大概有一人高的大熊玩偶。

    贺扬：……

    贺扬本有些笑意的眼睛在看到这只玩偶后略微有些失神，很快，精神就再次聚焦，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这也是寄存的东西吗？”

    “应该是吧，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

    贺扬自然没有怀疑的理由，只能将那只熊接过去。

    就在他碰到那只熊的时候，一个蓝色的光电却突然从毛毛中跳了出来，藏在了第一发言人身后。

    这是一个细微的蓝色光线，没有吸引到贺扬的注意力。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把这个笨重的玩偶带回去，以至于忽视掉了很多东西。

    第一发言人又道：“听你弟弟现在已经进入一般学校了？”

    “托您的福。”

    第一发言人笑着拍了贺扬的肩，道：“叫你稳重一点，没有叫你跟我官腔。”

    “真没，真心诚意地感谢您。”

    “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对了，你待会开着车回去，不然叫别人看见了，到时候又不知道把你往哪个新闻版面放。”

    “收到。”

    贺扬哼着歌驾车离开了别墅区。第一发言人站在窗口处目送他离开，在车驶离后拉上了窗帘。

    又在这时，门被第二发言人开，他手上端着新鲜切好的水果，“我放好了热水，你去休息休息？”

    “好呀。”

    第一发言人被人抱到了浴室里。

    褪去衣物后的皮肤却不再如当初一般嫩滑，上面皆是不同大的疤痕，既有新的，也有旧的，像是被人重新拼接好的布娃娃。

    第二发言人刚刚想要些什么，却被第一发言人用手指封住了薄唇。第一发言人道：“以前是被逼迫着做这种事的，而现在我很开心。我深知，我罪孽深重，只能用尽力气去偿还。”

    “可温，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我实在是无法……无法接受你每天都躺在那样冰冷的器具里。就好像，被抽走的不是你的血液，是你的灵魂。”

    “去地下？或许还有别的地方让我去的吗？阿诺，我已经当过一次逃兵了，我没有办法再当一次。”

    第二发言人眼角近乎猩红，他恨恨道：“那个孩子，他背叛了你。”

    第一发言人已经不记得他是怎样告诉阿诺这些事情的了，在他的帮助下，王室被取代，社会得到振兴，然而传来的消息是，时霁离开了他们。悲伤之余，他只能下令对所有知晓时霁存在的人进行记忆清洗，试图抹去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可是有那么一刻，他又觉得无比凄凉，这就是他的报应，他被一个个人背叛，只因为他任性了那么一回，试图将情感交给一个不会回应他的人。

    在他的授意下，陆群恢复出厂设置，重新归队。他去看过，还算完好，同样认真带着一些死板的性格，同样不会分他一个眼神的决绝。科尔温有时候都觉得，他所迷恋的，只是这个不会被回应的感情。

    于是，第二天，他接受了第二发言人的求婚。三年间，他们像寻常伴侣一般出入各种场合，交谈、拥抱、结合。

    终于在一个夜晚，丧尸潮突然爆发，第一发言人不再逃避。

    所有从他身体中取出的血液因子被提取后送到各个作战基地，蛛网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是肃清计划。

    事已至此，第一发言人也只能向自己的爱人全盘托出。

    他甚至做好了被处决、被做成标本、被做成人形血袋的准备，却没想到，男人只是将他抱进了怀里，跟他，“一切有他。”

    科尔温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被人套上一个无所谓的母亲的枷锁，第一次觉得，他是个被人珍视的人。

    科尔温抬头看着那双金色的眸子，白色的泡沫粘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他一瞬间看起来带上了孩子气。科尔温声道：“阿诺，你抱抱我。”

    “好，抱抱。”第二发言人不毫不吝啬温度，将人搂进了怀里。

    科尔温轻声道：“他选择了他自己的路，谁又能他选的是对的还是错的，就像现在在这里的我，忘记了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我只想着，只要我所爱之人还留在这片土地之上，我就要替他护着这片生养他的地方。”

    “如果，你的那个博士已经掌握了配方，要攻占过来该怎么办？”

    科尔温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会的。”

    “为何这么笃定？”

    “因为这个。”

    第一发言人摊开手掌，只见他手心里躺着一个蓝色的火苗。

    他淡道：“贺戎安有东西瞒着我，但是好在，他已经先人一步计算出了配方的计算公式，可惜我之前只想着让博士最得意的孩子去亲手毁掉他的梦。”

    科尔温用手指逗弄着那个蓝色的火苗，“他想妈妈了。”

    第二发言人学着第一发言人的样子去触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火苗，问道：“这是你的配方，还是解开他的公式？”

    “傻子。”第一发言人笑着道：“为了保护配方，潜逃的研究员将公式嵌入进了她的基因内，她就是初代母亲。而最趋近于她基因的基因则是博士所认为的最好的基因。将这段已经遗失的基因链码输入到配方中，则可以解开配方的使用方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其实没有背叛你吗？他会替你去偷——”

    “都不重要了。”

    眨眼一瞬，那个蓝色的火苗就被第一发言人捏碎在了手中，他淡道：“我所要守护的，不是用同胞血肉所堆砌而成的土地。”

    “也从来没有什么最优秀的基因。”

    “有些事我现在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最优秀的基因，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有我们作为人所具备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