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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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镇出大事了。

    毫无征兆的, 一夜之间,金陵镇地面上便出现了十几道巨大的裂缝, 不少房屋悄无声息地坍入裂缝之中, 死伤无数。

    周边城镇的人们议论纷纷, 一片唏嘘。

    文渊和警员们赶到现场,看着眼前宛如被巨兽蹂芄慕鹆暾? 面对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恸哭声, 一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想起什么,文渊忙骑上他的二手自行车,赶向东南方的陆宅。

    看到陆宅那一片丝毫未受损, 他才松了口气, 跳下车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金叵罗。

    文渊笑了笑:“扰,一鸣在吗?”

    金叵罗摇头:“他昨天出门省亲去了。”

    “哦, 那就好。算他子命大!告辞。”文渊舒了口气,转身重新蹬上自行车,赶去和其它人汇合。

    等最后一个已发现的伤者被救出来,文渊才被人叫回到局里跟上司汇报。

    “地震?!”吴德强显然刚刚从家里赶过来,帽子都是歪的, 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这金陵镇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们周围别的地儿都没震,就它一个镇震塌了?”

    “这是上面派去的白专家根据地表的情况勘测的结果。”文渊拿着记录好的文件递给吴局长,“裂缝主要集中在东西两头,共发现裂缝十二处, 最大的长达五十二米,宽约二十米……很多房子正好建在边上,直接就塌了进去,还有几道裂缝在房子塌后又重新合止……其中有一道在河道边,深不见底,河水都淌干断流了。其它部分房屋在地震中出现坍塌和裂缝,但没有东西两头那么厉害。”

    “草他娘的。我以为出个灭门案就完了,结果还没完!这个镇真是秽气!”吴局长难得骂了句脏话,眼睛一转,声问道,“死了多少?”

    “救援还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统计完全。”文渊道,“有几排房陷得太深,都被埋了,还在挖,不知道有没有活口。不算伤者,目前官方和民间救援队挖出来的尸体已经近五十……”

    “哎不对,地震得这么厉害,他们没有人感觉不对劲提前跑出来吗?总不能一下子轰!就全塌了吧?”

    “据幸存者回忆,他们当晚都睡得很死,没有半夜察觉不对劲的反映。”

    “啧啧,这都能睡死,他们不死谁死?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哪。”吴德强摇头。

    文渊道:“尤其蹊跷的是,那个千秋苑连夜跑了。他们两艘那么大的船,一艘都见不着了。”

    “河水不是断流了么?他们怎么跑的?难不成是出事前就……”吴德强大手一挥,“唉。不管那个戏班子了,总不是能是他们弄的地震吧。”

    文渊看了下表:“局长,我怕是还要回现场。”

    “回什么现场,我们是警察署,又管不了天灾!救人这种事儿,有下面那帮人干就得了。”吴德强站起来,“跟我去县长那里汇报情况,他刚刚跟我电话问了,我不上来啊!记住啊,你过去要表现得我们署已拼尽全力鞠躬尽粹的样子……”

    “是。”文渊一想,反正陆一鸣也没事,至于其它路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与他何干?

    便起身跟着吴德强走了出去。

    --

    金陵镇。

    陆宅。

    张燕云对着金叵罗递过来的东西挑了挑眉毛:“哈?这几根头发?他就剩这点儿东西?”

    “那你觉得他还能剩什么。”金叵罗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这几根头发他还是从梳子和枕头上心翼翼地取下来的。

    “那就难了。”张燕云颇为嫌弃地接过来,见金叵罗脸色一黑,忙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巧的长颈白瓷瓶,拔开塞子,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冷冷瞟了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是一只白色的瓷瓶。”张燕云将头发塞了进去。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香囊,开,拿出一根金色的丝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鄙夷地看着她,没有话。

    张燕云心翼翼地将它也塞进了瓷瓶里:“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火凤绒……凤凰能涅槃,传用它初生的绒毛,加上死者的些许皮肉,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传?”金叵罗浅色的瞳孔凝上冰霜。

    “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失败了你又有什么损失?总比你眼巴巴地找祸门快多了。”张燕云笑道,“你用魂契把他的魂召回来没有?”

    金叵罗低下头,翻开右手,掌心处浮起九星若有若无的萤光。

    张燕云脸色一变:“怎么才三魂六魄?还有一魄呢?你这魂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金叵罗淡淡地道:“他天生本就只有三魂六魄。”

    那第七魄本不属于陆一鸣,早就烟销云散了。

    “……”张燕云摇摇头,“算了,先一起放进去吧。只是时间可能就长了……”

    随后,她喃喃道:“还差一味……”踢了脚边装睡的大白猫一脚,“吐出来。”

    “什么?”大白猫装傻。

    “那只祸斗的魂魄,你藏起来了吧?拿它作第七魄也不错。”张燕云笑盈盈地道。

    大白猫不情不愿地跳到她怀里,在她手心吐出一颗绿豆大的红珠子。

    张燕云将珠子一并放了进去,塞上塞子。

    口中轻轻念出几不可闻的符咒。

    片刻之后,她将瓷瓶递开了金叵罗:“你好好拿着,春种稻,秋收子。也许一两年,也许……若干年,就会有所不同。我可保证不了什么。”

    金叵罗接过,捏在手心,淡淡地道:“多谢。”

    -

    张燕云抱着大白猫慢悠悠走出了陆宅。

    大白猫问道:“你这样忽悠他……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以为他真的傻到分辨不出来真假吗?”张燕云轻轻道,“更何况,我也不算真的骗他,只是我也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他只是接受了我送给他的希望罢了。只要有了希望,日子总不会太苦。”

    “……你送他希望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祸斗精魄给他?”猫呲起了牙。

    张燕云揉了揉它的毛,道:“就算我还给老头子最后一份人情吧,没有他,我们现在还得呆在那只破匣子里不见天日呢。呵呵。跟自由相比,这点东西算什么?”

    “老头子真的死了?”大白猫问道,“总觉得他向来狡诈,不会这么轻易就……”

    “谁知道。反正已经两清了,无债一身轻啊。”张燕云揉着怀里的爱宠道,“……我突然觉得你做一只猫挺好的,这毛真叫人爱不释手……”

    大白猫哼了一声,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轻盈地迈开腿,转眼就跳到了路边的矮墙上。

    “放心吧,”张燕云温柔地看着它,“我会给你找到一副上好的皮囊,不会让你委屈的。”

    大白猫这才满意地跳回她的怀抱。

    “要怪就只能怪你这魂魄煞气太重,一般人的皮囊撑不了几天就要死的。要不是猫有九条命,也撑不了你这么久。”她想起了什么,“起来,上次我们用那具女尸制出来的婴胎就好极了,阴气配你的煞气,简直是绝配。可惜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强占了去,白费我那么多功夫。”

    “我同它交过手,它应该也是那只破匣子里的东西。”白猫懒洋洋地,“但是我们在匣子里向来各自为界,我也不认得它。”

    “你居然不过它?”张燕云笑出声,“这周家和金陵镇的人上古本是一脉,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开匣子。陈连城放出了你,那是谁放出了那个东西?看来陈家不止一个人开了匣子啊。真是自讨苦吃。”

    “不是不过,是它跑得比我快。”白猫恨恨地道,“而且它一进到尸体里,就躲进了陈家,不知用什么妖术吸走了整个陈家活口的魂魄,吃得干干净净,所以整个魂魄与鬼胎契合得严丝合缝,法力比原本强了好几倍。我当时不过它,你又在省城胡搞,我怕天狗食月将近,只能找只猫凑合一下。”

    “也怪我贪玩。”张燕云嘴角一勾,“没事,我下次一定会为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你这副皮囊,还能撑多久?”

    张燕云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出现的黑点,淡道:“兴许还能再撑一阵儿,还多亏他那颗心了。到底是个千金姐,细皮嫩肉的……以后再也不找这种大家闺秀作皮囊了,麻烦得要紧,为了怕他那个未婚夫发现端倪,我废了不少功夫呢。”

    猫有些好笑地问:“呵,你未婚夫是谁?”

    “那不重要,反正也是个早死鬼。”

    青烟般袅娜的身影一步三摇,转眼没入了张家宅院。

    而张家墙头,绿郁葱葱的枝叶正迎着春风招展,一派生机。

    *

    -----------------五年后---------------

    *

    一大清早,清泉县的金陵镇迎来了一位来自省城的贵客。

    镇长不仅亲自去火车站迎接,还大张旗鼓地将进镇的桥上铺了红毯,还请了仪仗队夹道欢迎。

    一辆进口黑壳车停在桥头,似乎是被仪仗队的阵仗吓到,车里的人笑笑,向身边镇长示意:“我不过是顺道过来探望个老朋友,镇长你太客气了,先把人都撤了吧。”

    镇长从车里走出来,让仪仗队都回家。

    但围观人群已经聚了一波,怎么叫都不肯走,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有人替车上的贵客拉开了车门,那人缓缓下了车。

    那人长相清瘦,高鼻凤目,眼神有些犀利吓人。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质料上乘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人群里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

    “哇,省城的人就是不一样,穿得好气派。”

    “就是那个要给咱们镇上捐钱盖学堂的人?”

    “好像是省城警察局的副局长,怎么这么年轻。”

    “听还是大帅的乘龙快婿哪!”

    ……

    忽然有人率先认出了人:“啊呀,那不是以前我们县警察署的文渊探长吗?!”

    这一声把人群都炸开了锅。

    “是他!就是他!”

    “啊啊,就是那个五年前破了陈家灭门案和李飞云冒名顶替案的文探长?后来就被调到省城了对不对?不愧是少年英才啊,升得真快。”

    “对对对!就是他!我还记得当年我们镇发生了地震,还是他带头救了不少人呢!英雄啊!”

    “可不是,当年那次大地震,我表姨就是被他给救的……想不到他这么年轻!”

    “英雄!英雄!”

    ……

    一时空气中充斥着惊叫和夸赞之声。

    还有人义务向后辈们作起了科普:“陈家灭门惨案和李飞云冒名案是有关联的,轰动一时啊,惊动了省城,上过《时政报》。想当年陈家灭门案一夜之间死了六十口人,死状离奇,当时的副局长李飞云昏庸无能,破不了案又不愿承认,一直在拖时间,曾一度还传出是什么妖鬼杀人,怪力乱神都出来了。全靠文渊探长力排众议,抽丝剥蚕,不仅破了案中案‘敲钟老头’命案,还请来省城的法医,得出鉴定结果,原来之前那些法医草草行事,根本没查到死者都中了奇毒!这种毒啊,无色无味,一经服用,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但一旦睡着,便会在睡梦中窒息而死,所以死状才那么离奇!凶手是陈家被逐出家门的陈三少爷!他失去了继承权,对家里心怀怨恨,于是偷偷潜进府里,把药下在了晚饭里,所以陈家上下无一幸免。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那李飞云冒名案又是怎么回事?”

    “这李飞云冒名案就更诡异了!想当年文渊探长心细如发,在破前案中间察觉有些不对劲,暗中调查,这才惊觉原来这位来自外省的李飞云局长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寇匪冒名顶替的!他在此地以警察之姿横行多年,竟还靠巴结上级爬到了副局长之位,一直无人识破啊!多亏了文渊探长巧擒凶徒,让他受到制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这清泉的治安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怎么看起来面色有些吓人?阴森森的。”

    “哎,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也是听我省城的姐姐的,好像最近几天是他亡妻的祭日,心情当然不大好了,据他也是请了公假,回这里探亲访友的。”

    “不是他是那谁的乘龙快婿吗?”

    “对,很多人都不知道,张大帅有个女儿,身患绝症,四处散心,当年地震的时候正好来到咱们镇,文探长救过她,才子佳人嘛,自然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张大帅本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拗不过病重的女儿,最终还是认了这个上门女婿,后来趁着他破案立功,就把人调到省城去了……婚后张大姐病得更厉害,只能整天躺在榻上,文探长还是不离不弃一往情深,可惜张大姐熬到年底,撑不过去了。至今过去那么多年了,多少好人家找他亲,他都一一婉拒了,今后誓不再娶。这事儿在省城都传遍啦,还有人据此改编写了书呐。”

    “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他升官可不是靠老婆,他到了省城又连破了好几桩大案,这才破格提拔到了今天的位置,知道总|统府水晶大劫案吧?那也是他到京城去破的!”

    ……

    陆记药材铺主店。

    掌柜的陈姐正一如既往地检查着铺子里的东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由远及近。

    秀眉一皱:“又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走到门口循声望去,只见镇上的人们簇拥着镇长和两名年轻男子正慢慢朝这边走来。

    等看清那人的眉目,陈姐也不由脱口而出:“啊?怎么是他?”

    片刻之后,陈姐面对坐在贵宾席的镇长和文渊,再看着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不由有些拘谨。

    年过半百的镇长挥挥手:“不用管我,今天是文局长特意来访旧友,顺带给咱们镇哪,捐个新学堂。我只是个地陪,你们故识相见只管闲聊便是了。”话罢还向陈姐使了个眼色。

    她让伙计上了茶后,堆出笑脸:“文探、不,文局长,几年不见,您还升了大官啊?真是篷筚生辉……”

    文渊微微一笑:“陈姐的哪里话,我和一鸣也是故友,你与他情同姐弟,便是我文某人的姐姐,何必这么客气。就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

    陈姐想起来自己以前还拿扁担过这个文局长,不由有些汗颜,忙笑道:“那……那哪儿好意思。”

    “一鸣呢?他这几年……回来过没有?”文渊开门见山。

    想当年地震之后,陆一鸣便与金叵罗沓无信讯不知去向,直到他离开清泉县,都没有再见过。

    听陈姐得知地震消息后便匆忙赶回了金陵镇,可是陆宅中却早已人去屋空,房中还留了字条,大意是要走南闯北,不愿拘于这镇上了。

    虽然文渊早就听陆一鸣过要走,但没见到最后一面,不由有些遗憾。

    如今出门散心,正好可以路过此地,便过来走走。

    陈姐面色微黯:“哎,我们家少爷啊,他本就不愿留在这里的。这几年他也不肯回来,真不叫人省心。”

    旋即笑笑,“头一年可急死我了,派人四处探也没有消息,到处战火连天的,吓死个人啊。幸好第二年他就托人捎来了书信,还带了照片呐!”

    “哦?”听到陆一鸣没有回来过,文渊不免有些许失望,“照片我可否一看?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子过得怎么样。”

    “少爷每年开春都会来一封信报平安。”陈姐从随身带的内包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铁皮匣子,像对待什么贵重的物品般心翼翼地开,“我都好好放着呢。”

    四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眉眼含笑的陆一鸣穿着件高领毛衣站在湖边,照片后附字:我在山中安好,勿念,另,你该嫁人了,陆家铺子便是你的嫁妆。

    第二张照片,陆一鸣微微侧过脸去像在看什么东西,背景是一片繁华的街市:路过京城,安好。祝欢愉

    第三张照片,陆一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正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不像在看向镜头,倒像是被叫了一声才看向拍照的人那一瞬间,眼神不出的温柔,字:姐安好?在甘肃。

    第四张照片,陆一鸣头发明显长了许多,坐在一张长凳上喂着一只鸽子,背后是穿梭往来的洋人和异国风格的建筑。仔细一看还能瞧见他旁边坐着一个人,但照片里只在边沿看到一片衣角,字:大不列巅,祝好。

    四张不同照片里的人,除了头发衣服和背景不同外,面容竟没什么变化,仿佛五年时光忘了在他身上留下印迹。

    文渊露出释然的笑容:“看来,过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陈姐嗔道:“哎,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活!我想给他寄些家用,可是他连地址都不留……还什么铺子是我嫁妆,真是胡闹!”

    文渊宽慰道:“一鸣自有他的福分,你不必挂心。既然他诚心要送你嫁妆,你便先经营着吧,哪天他回来了,你再看着办。”

    旁边的伙计插嘴道:“我们掌柜的到现在也没嫁!分铺倒是开了两家了,真不像个女儿家。”

    “去去,有你这么话的?”陈姐白了他一眼,转向文渊问道,“文探……呸呸瞧我这嘴,文局长,这些年怎么样?夫人的病好了没有?”

    文渊脸上像是蒙上一层阴霾,但他仍是礼貌地笑笑:“我夫人……四年前已经举行了葬礼。”

    陈姐脸都白了,连声道歉,只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妨,人终有一死,谁也躲不过,她这样的人下一世也是会享福的。”文渊叹了口气,“若哪天一鸣回来了,有劳陈姐代我问声好。”

    --

    在金陵镇弄完捐赠仪式,文渊与随从上了火车,有些疲惫地在贵宾专厢的软座上,揉着太阳穴。

    身边的人把脸凑近,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眼前那张心腹的脸,笑了笑:“怎么,又有什么事?”

    随从点头:“表公子也在车上。在……三七七号厢,离这不远。”

    文渊一怔,随即拍了一下桌子:“胡闹!这子,他不好好呆在省城,跟过来干什么?真是任意妄为,越来越不把我这个表哥放在眼里了。”

    他一直养着郑清河那个鬼儿子,还给改了个名字,叫郑无忌。没想到,真被他养得越来越无忌了,皮得很,三天两头地闯祸。

    这个鬼,果然异于常人,原本明明不过才两三岁的样子,养了一年多后看起来就和十岁的孩童差不多大了。

    本想当儿子养,这也不好交待,只好对外宣称是自己远房表弟。怕他长得太快,平时向来不让他见客,早年读书写字全是自己教的,后来请了教书先生,怕看出问题来,便三个月换一个。

    又过了四年,郑无忌长得倒是越来越慢了,模样稳定在十六七的样子,到底被他养了这么多年,平常的习性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文渊才敢让他见人。

    心里也有些嘀咕,生怕他哪天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哎,孩儿嘛,总是贪玩些。”心腹宽慰他。

    文渊瞪着他:“你还容着他!一会儿叫他过来,我要狠狠揍一顿。”

    话间,专厢外有几个人一晃而过。

    文渊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玻璃窗外那几个人中有一张面熟的脸,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顿时疲意全无。

    等那人即将走过后,他才命人开厢门,朝那人叫了一声道:“这位先生?”

    那人疑惑地顿住,扭头看过来,看到文渊,他俊美的脸上浮上一丝客套的笑意:“这位先生,我们认识?”

    “你是……千秋苑的周生吧?”文渊道。

    那个几年前从金陵镇离奇失踪的戏班子。

    自那以后,这个戏班子再没有出现过,世间传言是在地震中罹难了。

    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我是姓周。”那人笑出了一个月牙般的暖意,“但我不叫周生,也不知道什么千秋苑。你认错人了。”

    文渊看着五官与记忆中无比肖似的这张脸,有些难以置信。

    除了这张脸更稚气、更青涩外,他一时也难以分辨。

    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还恰巧都姓周。

    ……不,还真有。

    五年前……

    想到陈家那三个陈谨之,他的心口莫名有些堵。

    那个破不了的灭门无头公案,在上级的施压下,自己最后还是按刘文远的,硬编了一份,顺势拿死去的陈谨之顶了罪,反正他的尸体最后也只是以无名尸首录的案。过了风头,找来一个逃避战乱时不幸丧命的人顶上这个畏罪潜逃的陈谨之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些年,文渊早就看开了。

    想当年,他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却差点死在陋巷无人知。

    现在的生活,衣食富足,受人尊敬,有什么不值得的?

    只是心口旧患总不时隐隐发作,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那个替他换心的手艺人,他再也没有见过。

    那人见他神色异样,叹了口气:“我叫周景深,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今年刚上大二,是随同学一起出来采风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着他指了指身边那帮学生。

    文渊面对那帮满目纯真的大学生,也不想多有纠缠,便勾起嘴角:“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想想也是,当年周生和自己一般大,也不至于五年后倒越长越了吧。

    “喵~”一只黑猫窜进门里来。

    心腹想将它赶出去,文渊却笑笑,取来案板上的鱼饼喂它。

    心腹感叹:“局长,你是不是想起夫人以前那只大白了?哎,夫人过世后,它就不见了。”

    文渊目送着黑猫叼着鱼饼离去,淡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心腹讪讪道:“我就知道你想夫人了,别人都你只是贪图她的家世,但我知道,你这么多年,连夫人用过的一根针都还留着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文渊瞪过去。

    门外忽然站了一个人。

    文渊忙敛了骂声,朝门口看去。

    是一名长身玉立、相貌儒雅的年轻人,他抱着一只浑色黑色的猫,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刚才我家猫又调皮了,好像偷走了你们的鱼饼,我特来登门道歉,还望两位先生莫要见怪。”

    文渊初见这年轻人,便没来由地觉得他很是顺眼,心想,一看就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真是好教养。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莽夫教出了什么东西来!唉。

    摆手笑道:“鱼饼是我送的。先生不必介怀。”

    那人走后,文渊亲自过去掩了门,走到窗边。

    窗外,掠过大片绿郁葱葱的农田,其中有一片芭蕉,生机勃勃。

    文渊屏住了呼吸,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初见亡妻的情景。

    那天,她抱着一只雪白的猫,撑着一把碎花油纸伞,走在芭蕉树下,美得像一幅画。

    画外的自己,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