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驴友
“嗳,来了来了。”
妹把正在摆弄的手机收回口袋里,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
陈云旗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轻轻拍在桌子上。妹一看愣住了,半天没伸手拿,陈云旗笑着问:“不收钱?”
“大哥,这不对啊,你那鱼二斤三两,两百一斤,一共是... ... ”
妹边边掰着手指算起帐来。
陈云旗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按住钱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帮你算。野生丙鱼市场价一百二十元一斤,养殖丙鱼市场价八十元一斤。我看了你们门口的活鱼,个头和品相都很明显是养殖鱼非野生鱼。鱼是一百八十四元,米饭两元,再加一碟青菜二十五元,一共两百一十一。我给你两百五十元,你得给我找零。”
“这... ...”妹被陈云旗一番行云流水的普通话惊得哑口无言,她怎么也没想到陈云旗居然知道丙鱼的市场价格,算起钱来速度飞快,把她都给绕进去了。她一时半会儿算不过来,只好无助地:“我...我去问问老板...”
看着妹恍惚地离开,三三呆呆地问:“哥,你怎么知道丙鱼多少钱的?”
陈云旗晃了晃手机,凑近压低了声音:“网上查的。他们要的太离谱了,我们不能任她们鱼肉。”
话音刚落,一个腰间挎着腰包,老板模样的妇女带着妹再次走了过来。她扫了一眼陈云旗和三三,看出陈云旗是掏钱的那个,于是笑盈盈地对他:“老板,我们这鱼真是野生的,不信我给你捞条活的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宝剑’,这鱼现在都是这个价格啦,没骗你...”
“根据我国《物价法》规定,经营者如果利用虚假的,或者使人误解的价格手段,诱骗消费者或者其他经营者与其进行交易,属于违法违规行为,可以并处违法所得五倍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可以吊销营业执照。”②
女老板和妹同时瞪大了眼睛。
“啥子?”
“我现在可以给工商或者市场监督,媒体也可以,消协也可以,总有能管这件事的部门。”陈云旗按亮手机屏幕,开拨号界面。
女老板还是精明些,她见陈云旗不是好糊弄的客人,又有文化很懂法的样子,心里暗道不妙。虽然陈云旗的那一大堆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但还是讪笑着向陈云旗赔礼又道歉,快速拾起桌上的钞票塞进腰包,又掏出一把零钱,用沾了唾沫的手指飞速数出几张,客客气气地递给陈云旗。
陈云旗和三三起身准备离开,女老板问:“帅哥从哪里来?是来我们这旅游的吧?这两年来我们这玩的城里人可多了,叫啥子驴友,你是不?”
陈云旗笑着:“我不是,我是天云学的老师,唐俞韬的同事。”
女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唐老师的朋友!怪不得难对付!敢情是早就知道她这里菜的价格,故意耍她呢!
突然又反应过来,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价格法什么市场管理,自己这是被一时吓唬住了,吃了没文化的亏。她心里不悦,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笑脸,毕竟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唐老师也是常客,他的朋友不好得罪。
“哎呀,怎么不早点,我们那妹不懂事,不知道是唐老师的朋友,不然肯定不会这么没眼色。下回再来,我再送你两个菜!”
“谢谢,”陈云旗笑道:“那祝老板生意兴隆”。
完便和三三一起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女老板和妹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大眼瞪眼。
走远了三三才笑出声,他看着陈云旗一脸得意的表情,觉得陈云旗此刻又变成个爱捉弄人的幼稚孩了。他笑着:“哥,你真厉害,什么都懂,看把她们吓的。”
陈云旗果然很吃这一套,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路走得飘飘然,仿佛下一秒头上就要长出犄角来了。
离开饭店,两人往镇中心走去。镇上有一家商场,商场门口每到周末就会聚集起规模的集市,住在周边的人们带着自己种植的农作物,养的牲畜崽子,或手工制作的物件,在这里摆摊售卖。
陈云旗在集市上东摸摸西看看,对诸多没见过的东西都十分好奇。他看中一个外形复古的烟杆,又买了一对硬币大,样式十分民族风的耳环。
三三在一旁帮忙砍着价,见陈云旗心翼翼把耳环收进衣服里面的口袋,欢欢喜喜地准备付钱。他猜不到陈云旗买耳环是算送给谁,心里有些发酸,于是抢先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那卖耳环的妇女,也不看陈云旗,垂着头:“中午还没请你吃饭,这个我送你。”
陈云旗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也没阻拦,只轻轻了句:“谢谢。”
逛完门口的集市,两人又进商场逛了一番。商场的可怜,货品也不齐全,没有卖文具和画纸的。
陈云旗在两个挂满童装的架子前挑挑拣拣了很久,才挑出一件称心的蓝底白花连衣裙,跟卖家比划了半天黄丫的体型,确认五岁的孩子能穿,才把这件没有吊牌也没有商标的裙子叠好,装进背包里。
出了商场,在诊所买到了不需要处方的常用胃药。看看天色不早,集市也开始散了,路上行人渐渐稀少起来,陈云旗和三三也准备往回走了。
他们来到客运大巴停泊的地方,几个蹲在摩托车旁等生意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陈云旗问:“去天云村,走吗?两个人。”
一位大哥开口道:“天云村?走不了啦!庆口河边有一段山体滑坡,路堵了,过不去咯。”
陈云旗跟三三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他们居然遇到这么倒霉的情况。
几人见没生意可做,顿时作鸟兽散。刚才话那大哥好心劝道:“赶紧找招待所住下吧,晚了该没地方去了。”
陈云旗看了眼同样一筹莫展的三三,又追问道:“大哥,山体滑坡严重吗?您知道多久能通路吗?”
大哥跨上摩托车,耸了耸肩膀,“那谁晓得,没个一天一夜的,搞不赢。”
陈云旗给唐俞韬了个电话,求证了山体滑坡的事。唐俞韬也从村长那听了,正算联系陈云旗问问他们情况。得知他们平安无事,此时还在镇上,便让陈云旗和三三安心找地方住下等消息,等路通了再回去。
无奈之下,陈云旗和三三只好回到镇中心,找到镇上唯一一家宾馆。那大哥的没错,这间破旧的宾馆一共就八个房间,七间都住满了,再晚来一点,两人怕是要露宿街头。
“就一间咯,两张床的,要得不?要就把身份证拿来登记一下。”宾馆一楼的服务台里,一个染着黄发的伙子不耐烦地接过陈云旗递来的身份证,又看向三三:“你的呢?”
三三没有钱包,出门也没带身份证,他正发愁怎么办,那伙看出他的为难,又:“没带?没带算了,只能住一晚上。”
“你们生意天天都这么好吗?”陈云旗收回身份证,装进钱包的夹层。
黄毛伙把一串钥匙扔在桌面,抬头朝陈云旗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来‘驴友’啦,房间全让他们住了。”
陈云旗和三三回头,一帮有男有女,身着形形色色户外装备的人正推门进来。
走在前的几人见到陈云旗和三三,都微笑着点头向他们招呼。陈云旗礼貌地回应了,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跟三三上了楼。
他们俩的房间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陈云旗用钥匙开松动的门锁,推开门,就闻到房间里一股久未清理过的难闻气味。
房间很,两张单人床被一个床头柜从中间隔开。除此之外,正对床靠墙立着一个三角柜,上面摆着一台老式彩电,旁边有一把木沙发椅,再无他物。
陈云旗把两人的东西放在椅子上,走进浴室,见浴室里装着一台电热水器。他插上插头给热水器通了电,又设置了温度,然后出来走到房间的窗前,拉开污渍斑斑的茶色窗帘,伸手推开窗户通风。
简陋的宾馆没有提供浴巾和洗漱用具,陈云旗让三三在房间休息,自己算再去一趟商场买毛巾和牙刷。
下了楼,遇上先前在门口过招呼的男人,他见陈云旗手里拿着烟盒,便冲他咧嘴一笑:“哥们儿,借个火。”
两人在宾馆外的空地上抽烟。夜幕降临,燃着的烟头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没有路灯的道路延伸向黑夜,消失在远端,看不到尽头。远处传来河坝上工程还在作业的凿石声。
借火的男人自我介绍叫严冬,三十五岁,是C市一家户外用品店的店主,资深户外旅行徒步登山爱好者和组织者。这次的计划是沿庆口河徒步穿越大峡谷,同行的除了女友和妹妹,其余都是他俱乐部的会员。
一行人刚辗转到庆和镇,正整装待发,没想遇上山体滑坡,只好滞留于此。
当陈云旗告诉他自己目前在天云学支教时,严冬兴奋地拍着大腿:“天云学我知道!那地方在我们圈子里有名,去过的人都路是真难走!我一直想尝试一下。下回,下回就组织登山!”
得知陈云旗要去买东西,他忙不迭地叫陈云旗别去,称自己出门带的装备多,什么一次性牙刷毛巾漱口水之类的都有,给陈云旗拿一些就是了,然后不由分地拉着陈云旗去他房间取。盛情难却,陈云旗也拿不准商场会不会早早就关门歇业了,只好顺水推舟跟着去了。
“你们两个人是不?另一个也是老师?长得怪秀气的。”严冬蹲在地上像个大虾米似的,在自己的登山包里翻找着,东西洒落一地。
陈云旗在别人房间里有点拘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也在他身后蹲下,默默把扔了一地的物品码整齐,:“他不是老师,是天云村的人,我弟弟。”
“哦?彝族?”严冬回过头问。
“嗯。”陈云旗点点头。
“还真没看出来,太白净了,不像农村人。不过你一,我才觉得他眉目间好像是有些少数民族的感觉。”
严冬转过身把一堆东西往陈云旗怀里一塞,问:“够不?还有新的袜子,内裤...”
陈云旗连连摆手,够了够了。
抱着东西出了门,隔壁房间两个姑娘正好有有笑开门出来。房门挨得近,其中一个姑娘没留神,跟陈云旗撞了个满怀。那姑娘身形娇,“啊”地大叫了一声,向后连退几步,被另一个姑娘眼疾手快地扶住才站稳脚步。
陈云旗十分绅士地连连抱歉。严冬从陈云旗身后走出来,对惊魂未定的姑娘:“喊什么,毛毛躁躁的。”
他先指着那扶人的姑娘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洁,”再指着被扶的姑娘:“这是我妹妹严夏。”
陈云旗露出洁白的牙齿,冲两人大方一笑:“你们好。”
严夏瞬间心跳就漏了一拍,脸“唰”一下红了个透。
陈云旗又再次向严夏道歉:“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严夏只是垂着头,半天不话,眼见气氛有点尴尬,一旁心思细密的洁看出端倪,对陈云旗:“没事没事,我们夏夏还呢,脸皮薄害羞,一会儿就好了。”
严冬也看出妹妹的不自然。也难怪,遇上陈云旗这样年轻英俊的男人,严夏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严冬对彬彬有礼的陈云旗也很有好感,于是故作语重心长地对严夏:“多大人了,还害臊。以后遇上喜欢的人,能把握住机会吗?”
严夏的脸更红了,又气又急地冲哥哥:“要你管!”完低着头急匆匆地钻进严冬房间去了。
陈云旗见这姑娘害起羞来的模样跟三三有的一拼。他想起三三还在房间等着,便向严冬和洁告辞要回去。严冬搂着洁的肩膀对陈云旗:“陈,晚点带着你弟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
陈云旗笑着:“我回去问问我弟弟。”
严冬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晚点我来叫你们。”
房门没锁,陈云旗推门进去,发现三三和衣蜷缩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睡着了。
屋里没开灯,窗户还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摆动。陈云旗走过去,轻手轻脚替三三脱了鞋袜。
三三睡在了被子上面,陈云旗只好把另一床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俯**仔细掖好被角。
一丁点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漫进来,把三三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被子都盖严实了,可陈云旗突然有点挪不开脚。
他在床前蹲了下来,近距离地看着三三秀美的面容。三三羽睫轻合着,投下两片的阴影。眉宇淡然恬静,脸颊白皙净透。陈云旗顺着他有些干燥的嘴唇上细的纹路,一路往下看到下颌骨连着的清瘦脖颈,再到隐藏在衣领深处的锁骨,看得入了迷。
上天安排这个孩子带着无从抵抗的命运降生在穷山恶水间,却给了他这样一副隽秀不俗的皮囊,真是造物弄人。
就在陈云旗暗自悲天悯人的时候,三三突然醒了。他在黑暗中眼神迷离地呢喃着:“哥,是你回来了吗?”
三三看不清陈云旗的表情,陈云旗却还是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伸手隔着被子轻拍三三肩膀,声:“是我。”
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像是在哄婴儿入睡:“今天累了吧?乖,继续睡,不用起来。”
三三揉了揉眼睛,撑起上半身笑着对陈云旗:“睡不着了。肚子饿了。”
陈云旗这才想起他们没吃晚饭。
陈云旗让三三先等等再起来,怕他刚醒受风会着凉。他起身关上窗户,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三三衣领松垮,睡眼惺忪地倚在床头,陈云旗坐在床边看着他柔声问:“想吃什么?有人邀请我们一起吃烧烤,你想不想去?”
他把严冬借东西给他们的事简单了,三三不想拒绝别人一番好意,于是点点头表示好。
严冬来敲门的时候,陈云旗和三三已经收拾妥当。三三额前的一撮头发还不听话地翘着,陈云旗便把自己那顶线帽给他戴上,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满意地夸道:“我弟弟怎么扮都好看。”
洁和严夏已经跟一队人在楼下等着了。队伍里都是年轻人,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大多都性格开朗,一帮人热热闹闹地走在寂静的镇里,格外显眼。
大家根据旅行攻略给的提示,来到一家挂着“烧烤”二字招牌的食店。男老板见大生意来了,乐不可支地在屋里屋外支桌子搬凳子,又喊来老婆帮忙招呼,总算把这十五六人安排落了座。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点菜,老板手忙脚乱地在本子上抄抄写写。陈云旗和三三坐在屋外的塑料棚里,严冬带着洁和严夏跟他们挤在一桌。
三三很少接触山外的人,他有些局促地挨着陈云旗坐着,听严冬和陈云旗话,也不插嘴。洁笑着:“你弟弟也太腼腆了,跟他比我都成女汉子了。”
严夏好奇地问:“不是亲弟弟吧?”
陈云旗闻言转头看看三三,像是在专门给三三听:“和亲弟弟是一样的。”
严夏似乎明白了,没再追问。洁见缝插针地:“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都太孤单了,谁不想有个兄弟姐妹的。”
“陈多大了啊?有女朋友吗?”
这话刚问出来,三三和严夏都同时看向陈云旗,目光灼灼地等他回答。
陈云旗坦然地笑着:“我没有女朋友。”
严冬把啤酒瓶往桌上“咚”地一放,把正走神的三三吓了一跳。他拿起开瓶器熟练地撬开瓶盖,扔在地上,一边往塑料杯里倒酒一边:“我猜也没有,有还能舍得跑到这里来支教?”
他把倒好的啤酒分给几人,然后率先端起杯跟陈云旗碰了碰,挤眉弄眼地对他:
“我们夏夏也没有男朋友呢。”
作者有话:
--- ② 都是一本正经的胡八道,毫无依据。答应我,就像三三一样认为陈云旗什么都懂超厉害就对了好吗! 还以为今晚会发什么羞羞的事,结果没写完。 △ 剧场 严夏:好帅好喜欢… 严冬:我妹妹还单身。 洁:我姑子喜欢你。 陈云旗:啊,三三还在等我! 三三:旗哥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