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明明记得有一只红色的珐琅锅啊，放哪儿去了？”妈妈一边嘀咕，一边在厨房四处翻找，回忆着自己当初确实有给陈云旗置办一整套双立人的限量款十八件啊，可现在厨房里铸铁锅、炒锅、压力锅和刀具应有尽有，却唯独少了一口炖锅，她取过围裙系在腰间，怀疑地问道：“不会是被做饭阿姨给顺手牵羊了吧？”

    “不会不会，”陈云旗带着三三跟在妈妈身后满厨房乱转，生怕害李阿姨蒙受冤屈，急急忙忙又中气不足地问道：“...会不会是买的时候就少了一个？”

    “怎么可能，那时候想着你又不会做饭，本来算买个十件套就足够了，后来就是因为看中了那口炖锅，才买了十八件套的，”妈妈十分笃定地：“我亲自拆了给你放好的，绝对没错。”

    完她又继续执著地翻找起来，陈云旗一边帮忙一边心虚地劝阻道：“妈，找不到就算了，不定过两天就冒出来了...再那块花胶我们已经吃了，今天随便做两个菜就行。”

    “吃了？”妈妈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那五谷不分的儿子，向他问道：“你做的？你会做吗？”

    “会啊，”陈云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淡定地答道：“不就是放水里煮么，我会，我早就给三三煲汤用了，味道...味道还可以吧？”

    他边边看向三三。三三看着陈云旗求助一般的眼神，忙不迭地猛点起头，赶紧接话道：“好喝！可好喝了！甜的，嗯...还有点咸和苦...很好喝的...”

    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又疑惑不解地问：“那么大一块都吃完了？你怎么做的？”

    “啊，是啊，那会儿三三瘦嘛，就想着给他补补，”陈云旗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就煮开水啊，把东西都扔进去，煲汤不就是这样吗？那块花胶还挺大的，锅里放不下，我斩成块了，我是看着食谱做的。”

    妈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一次把一整块花胶都煮了？没提前泡发？”

    陈云旗“嗯？”了一声，茫然地看着她：“泡发？”

    听到他发出的疑问，妈妈瞬间就明白那块天价花胶十有八/九是被儿子给糟蹋了，愣了半晌后她无奈地扶着额头，一边考虑着回去以后是不是赶紧先把邹老板那份合作协议签了，一边哀叹道：“儿子，你这是暴殄天物啊，人家产妇一块花胶能吃一整个月子呢...”

    见陈云旗和三三一幅大惊失色的表情，她又苦笑着安慰道：“算了算了，反正锅也找不到了，吃了就吃了吧...下回记得要提前泡一天，不然煮不烂的。一次放一块就行，够煮一锅胶原蛋白了。”

    煲汤的计划落空，妈妈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准备做饭，又把装模作样要下手，却连炒锅和煎锅都分不清的陈云旗撵出了厨房，接过三三洗好的粘板，一边切菜一边问道：“你们俩平时在家都怎么吃？”

    三三站在水槽前一边择菜，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李阿姨做，李阿姨不在的时候就点外卖，或者出去吃。”

    妈妈把切好的青椒丝拨进空碗里，又问：“你也不会做饭？”

    三三有些羞愧地垂着头：“会一点点...我们那里没什么吃的，做菜都很简单。这里有好多东西我都不认得，也不会做...我...我放假了就学...”

    妈妈见三三憋红了脸，越越声，赶忙安慰道：“没事，不会就不会。你现在学习很紧张吧？平时多吃点，营养得跟得上才行。明年要高考了吧？准备考哪里？”

    “我还不知道，没想好...”三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为难地：“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参加高考。旗哥要先把户口迁出来，这边也得有接收地址才行。可是我的户口还在家里，我爸他...”

    妈妈见三三提起此事有些窘迫，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低着头专心地切菜，片刻后才：“这个陈云旗也是，这么大人了考虑事情还这么不周全。哪有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想好的，想学什么专业，想去哪里读书，可是关系一辈子的事，你们要好好商量一下，尽快做决定。”

    “嗯，谢谢阿姨，我记住了，”三三深呼吸一口气，默默把手中的芹菜择好洗净，放在粘板旁，又问道：“阿姨，我现在帮你做什么？”

    “不用，你就陪我话吧，”妈妈将芹菜快速切成了段，拿起刚解冻的牛肉放在另一块粘板上，用刀背拍了几下后：“好久没有跟旗待在一起了，平时有什么事他也不跟我，我连他工作了都不知道。”

    三三正要替陈云旗解释几句，妈妈笑了笑接着自言自语道：“也不怪他，是我对他关心太少，这孩子从就跟我不亲。现在才后悔，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的，”三三急忙回应道：“阿姨，我刚认识旗哥的时候他就过你工作特别忙，特别不容易，你都是为了他，他能理解的，也很惦记你。”

    听到三三这么，妈妈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苦笑，继而摇了摇头道：“旗真像他外公，就是我的爸爸，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其实心里很热情，很善良，对不对？”

    “嗯！”三三飞快地点头赞同道：“旗哥刚到我们那里的时候不怎么话，我都不敢靠近他，但是他对学生们和乡亲们都很好，谁家有困难他都帮。他很有礼貌，也从来不会瞧不起别人。别人对他不好，他也不会想着害别人，报复别人。我们...我们熟了以后，我觉得他就像你的一样，很热情，也很可爱。”

    到这三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想了想又：“阿姨，旗哥真的很了不起，我们那里很苦的，他这么讲究的人，一待就是半年，之前有村民被毒贩子拐走了，连村干部和警察都放弃了，是他坚持想办法找回来的。村里要通电，也是他帮着村长向县里申请争取来的，他教调皮的孩子画画，照顾他的妹妹和妈妈，帮老七叔联系医生，还帮哑巴哥安排工作。如果没有他，没有你，我们那里的孩只能待在村里的学校，不可能有机会出去读书见世面的。”

    “阿姨，我不知道该什么，我嘴笨，但我想替我们村里的人谢谢你和旗哥，”三三鼓起勇气看着妈妈，十分真诚地对她：“我们彝族人崇拜老虎，有个老虎救人，知恩图报的传。你和旗哥，唐老师、李老师、宋老师，还有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三三的一番话让陈云旗的妈妈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纯朴而坦然的少年，一时不敢相信他口中所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在她的印象当中，陈云旗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和任何事付出过多余的热情，当初听他去支教，妈妈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贪图新鲜，一时兴起所致。而能让他在恶劣的环境下坚持那么久的理由，如今在妈妈看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认识了三三的缘故。她没有想到陈云旗真真实实地做到了很多人敢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不仅能为他人奋不顾身地深入险境，还让别人对他不仅仅是爱慕，更是崇敬。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不了解陈云旗，顿感这些年里，她忽略了儿子太多太多，也错过了太多太多。

    常年在商场厮杀拼，练就得不露神色的妈妈，此时却有些难掩内心的激动，她侧过身去，抬起手背揉了揉发热的眼睛，轻声地：“谢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我这个当妈的，应该帮他。”

    “好了，我要炒菜了，”妈妈努力地克制住情绪，朝三三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待他转身后，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忽然唤道：“三三。”

    三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只见她眼底泛着微光，温柔地笑着：“我们家这个傻大个儿，以后可就拜托你了。”

    陈云旗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编辑工作报告，他刚将文件发送出去，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脖子。三三伏在他背后，侧头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撇着嘴：“你不是那块花胶很便宜吗？”

    陈云旗放下手机捏了捏三三的鼻子，讪笑着：“是不贵啊，给我们家三三吃的，多少钱都不要紧。”

    “败家！”三三用脑袋轻轻撞了他一下，像只假扮老虎的奶猫似的，恶狠狠地：“败家傻大个儿。”

    陈云旗先是愣住了，继而一乐，伸手一把搂住三三后背，捞着他翻过沙发，将他面朝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挠他腰侧的痒痒肉，一边咬牙切齿地：“你叫我什么？媳妇儿有婆婆撑腰就得意忘形了是不是？”

    妈妈端着菜出来，看着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顿时哭笑不得地喊道：“干什么呢！多大人了还像孩子似的。赶紧过来吃饭了。”

    见陈云旗光是嘴上答应，手上却不肯罢休，妈妈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捏住陈云旗的耳朵，皱着眉头训斥道：“陈云旗！你别仗着自己傻大个儿欺负三三！松手！不然我你了啊？”

    陈云旗悻悻地松了手，坐起身来揉着发红的耳廓，委屈地：“不是婆媳关系最难处吗？你们怎么还统一战线对付我了。”

    妈妈拍了拍他的头：“你现在怎么这么贫嘴啊，像谁了这是，赶紧来吃饭，别胡八道了。”

    三三早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跑了，他躲在妈妈身后，冲陈云旗吐了吐舌头，几不可闻地附和道：“傻大个儿，快来吃饭啦。”

    陈云旗摆了个“你等着，晚点再收拾你”的表情，忿忿不平地来到桌前，刚要坐下，又被妈妈拎着后衣领发去拿碗筷和杯子了。

    妈妈太久没下厨了，四道菜炒的得她满头大汗。三三抽出纸巾递过去示意她擦擦，她却没有接，一边反手解着围裙，一边将头靠近了三三，似乎是在等三三帮忙。

    三三愣了两秒，很快就拿起纸巾心翼翼地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乖巧地：“阿姨辛苦了，谢谢阿姨。”

    妈妈将解下来的围裙顺手搭在椅背上，回头瞥了一眼正在冰箱里拿饮料的陈云旗，转头对三三低声地：“别叫阿姨了，以后你也是我的儿子，叫妈妈。”

    三三的脸瞬间就红了，他飞快地眨着浓密的睫毛，羞得垂下头去，紧张地揉着手里的纸巾，眼见陈云旗就快走回来了，才声地唤了句：“妈妈。”

    “嗳，”妈妈满意地笑了笑，拉着三三一起坐下后，对再次试图落座的陈云旗：“你家有酒吗？”

    陈云旗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闻言又“蹭”一下站起身，赶忙答道：“有啊，有威士忌和红酒，妈你要喝？”

    “我和三三喝一点吧，你就别喝了，一会儿还得送我回去，”她笑盈盈地看向三三，朝他问道”陪妈妈喝点儿吗？”

    “嗯，”三三乖乖地点了点头。

    陈云旗见他们二人一幅和谐融洽的样子，心里顿感地位不保，赶忙取来一支红酒，醒了片刻后给他们斟上，看着婆媳俩交杯换盏相谈甚欢，自己半天插不上话，只好鞍前马后地伺候在一边。

    妈妈喝到有些微醺便住了。夜色已晚，她明天一早还有工作要谈，对两个孩子叮嘱一番后，便准备回去了。陈云旗交代三三先睡，提着妈妈的包跟她出了门。

    一路上妈妈都阖着眼靠在车座上休息，直到快到酒店了，她才突然开口对陈云旗：“三三的户口要赶紧解决，不然会影响他高考。你要想想办法，这边落户不是问题，交给我。怎么把他户口从原籍迁出来才是最关键的。”

    陈云旗若有所思地答道：“嗯，我知道了，我会赶紧想办法的。”

    酒店门口的侍应替妈妈开了副驾驶的门，她冲陈云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下车相送，道别后刚离开几步，又转身走了回来，俯身透过车窗对陈云旗：“儿子，妈替你高兴，为你骄傲。以后妈想经常来看你和三三，好吗？”

    “好啊！”陈云旗一愣，赶忙回应道：“我们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好，”妈妈笑着：“妈走了，照顾好自己，今年和三三回家过年吧。”

    妈妈离开后，陈云旗在车里呆坐了很久。他回忆起了很多时候的事情，多年的记忆里，妈妈的样子总是那么模糊不清，而短短的今天，从她粗糙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还留在掌心，久久都没有散去。

    寒假即将来临，陈云旗趁早订好了回家的机票，又抽空跟唐俞韬商量了三三户口的事情。唐俞韬表示离开前会试着通过教育局找三三爸协调，他叮嘱陈云旗别抱太大希望，一旦行不通，只能想办法让三三回海源县插班读书，参加高考，可一旦这样，三三就很有可能被他爸爸带回去。陈云旗默默应允，心知此事没有万全之策，眼下除了祈祷三三爸能看在三三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的份儿上网开一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转眼间圣诞节又到了，外企都要放假一天。陈云旗结束了半天的工作，来到一间Kevin推荐给他的单车行，听完店长一番详细的介绍和讲解，指着挂在最高处的两台单车向他问道：“性能不性能倒无所谓，你就告诉我现在的年轻孩都骑哪款？哪款最酷？”

    店长闻言只当他是要买给家里孩，想让孩子在同学朋友们面前炫耀长脸，于是十分诚恳地回答道：“那就选公路车吧，虽然没有山地车避震好，但在城市里骑也用不着越野，要是想再装逼点儿，就自己配，车胎、车架、避震、前叉、变速，这些都能自己选，更划算。”

    “算了，我也不懂，就买整车吧，这个是最新款吗？”陈云旗指着其中一台黑色的公路车问道。

    “对，今年最新的，SpecializedDI2碟刹版，22速，全碳纤维，特别轻，竞速之神。”

    “行，就要这台吧，”陈云旗掏出钱包，正要去刷卡，就听店长在背后问道：“您家孩子多高？得挑个尺寸。”

    陈云旗转身看着他，皱起眉不解地：“什么孩子，我骑，应该选什么尺寸？”

    “哦，您要骑啊？”店长恍然大悟道：“您骑那就得是61寸了，最大的。”

    挑好了车，又配齐了头盔、手套和骑行服，陈云旗刷卡付了钱，赶紧开车回家，把车停在车库，上楼换好衣服后便蹬着自行车往三三的学校赶去。待他来到三三学校门口时，正好碰上他放学。

    三三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背着书本上的知识点。他刚要跳下人行道往马路对面去，冷不防被人拽住了书包的提手往后一拉，顿时跟着朝后趔趄了两步。站稳后他惊魂未定地转身一看，一个带着头盔和护目镜的人正跨坐在单车上，抓着他的书包不撒手。

    三三茫然地愣在原地，直到那人取下头盔和眼镜，笑着弹了弹他的脑门，他才反应过来竟然是陈云旗，当即吓得瞠目结舌，连书包肩带滑下去了都顾不上提。

    “哥？？？”

    陈云旗潇洒地拨了拨头发，挑起眉毛：“不认识了？”

    三三一边惊叹，一边不住地从头到脚量起他。只见身穿黑色骑行夹克的陈云旗帅得像刚从片场出来的电影明星，紧身衣将他健硕的胸肌勾勒的清晰无比，运动后高涨的睾酮素和肾上腺素让他整个人都爆发出一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他将两条长腿支在地面，俯身撑着车把手对三三：“帅不帅？”

    “超...级...帅...啊...”见三三被自己迷得话也不完整了，陈云旗心里感到一阵疯狂的得意，身后都快长出尾巴了。他忍着笑朝三三招了招手，故作冷酷地：“走，哥载你回家，什么班长队长组长，统统给我靠边去。”

    三三上前两步，紧盯着陈云旗胯下那台炫酷到惊艳的公路车，望了望倾斜的前车架，又望了望细窄的后车胎，激动地两眼放光，抱紧怀里的书包兴奋地朝陈云旗问道：

    “哥！我坐哪儿啊？我的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