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江栩坐在沙发上看着谢淮把药膏,碘伏,红药一样样摆在黑色镜面茶几上。
他动作慢条斯理的,好像在做化学实验。
江栩栗色发梢湿哒哒的,他刚刚忍着疼冲了个澡,谢淮那么爱干净,他手心身上全是泥,人家怎么给他上药。
嘴角的伤痕留下印记,血迹冲掉了。
谢淮手指托起他的下颌,漆黑透亮的瞳孔看着他的嘴角,目光沉沉。
谢淮情绪不太好。
江栩下意识舔了下嘴唇:“随便上点药就成,这种伤对我来,case。”
“校霸就是能耐。”谢淮语气轻又薄。他没用棉签,干净的手指蘸上药膏,按在江栩唇角。
“嗷!”江栩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谢淮这么无情,“你干嘛这么用力!”
指腹反复摩擦江栩的嘴角,更有扩大到整个下嘴唇的趋势,淡淡的草药味,冰凉的冰片感,以及摩擦带来的温热。
反反复复,折折磨磨。
江栩嗓子发干,耳廓有点热,擦个药,有必要这样吗?“还没完?”江栩嘴唇开合摩擦着谢淮的指尖。
谢淮的动作顿住,他的视线落在他浅色的嘴唇,因为擦药而一点点变得薄红。谢淮语气冷清:“把衣服脱了。”
江栩眼神微讶:“好好的,脱衣服干什么?”
“你还想瞒我?”江栩走路的姿势那个样,身上肯定有伤,如果他不问,江栩一定不会主动。
江栩穿的米色家居服,扣子挺松的,他抬手把上衣脱了。
谢淮垂着头,没看他:“你趴在沙发上。”
落地窗下,灰色沙发的贵妃椅上,江栩穿着短睡裤趴在沙发上。
星光笼在他身上,身姿染上淡淡的华彩。
他白皙的皮肤上乌青了好几块儿,后背跟肋骨地方尤其严重。
微凉的手指带着药膏的清凉落在江栩肋骨上,江栩身体反射性的一缩。
江栩的后背曲线优美,细的腰,浅浅的腰窝。
他背部平滑,肩胛骨舒展像振翅的蝶。
谢淮眼神微敛,掌心从后颈脊骨一节节向下,顺着脊背一点点抚摸,带来微痛的刺激。
指尖按住尾椎骨。
江栩:“唔……那里磕破了,疼。”
一声呼痛让谢淮乱了呼吸,他的手在尾椎骨那里又轻轻磨了一下,加了药膏。
“嘶……够了……”
他腿上还有几块淤青。
谢淮撩着眼皮,淡淡吩咐:“翻个身。”
江栩懒懒地翻个身。
四目相对,两人全楞住了。
江栩很瘦,锁骨深陷,有一颗漂亮的红痣。
谢淮视线下移,不仅锁骨,他的肩膀还有一颗红痣。
再往下,他腹肌很薄几乎遮不住肋骨,白皙的膝盖淤青了两块挺严重,应该是架的时候,膝盖用力造成的。
江栩的脚趾也磕伤了,其中两根脚趾红肿了。
谢淮捉住他的脚踝。
江栩脚趾一缩:“你干什么?”
“这破了,你没看见?”
“我自己擦。”
脚踝被用力握了下,谢淮语气不善:“你这么能耐,什么都能做,为什么还会受伤?”
指尖碰脚尖,战栗的感觉。
谢淮默默上药,压住心里的涟漪。
江栩看着眼前人干净的面容,俊朗的眉眼,心底一片温和。
记忆中他碰摔倒了,膝盖磕破了皮,妈妈也是这样细致地给他上药,眼神温柔夹杂着心痛。
回忆涌上心头,伤口的微痛夹杂着心头的酸。
“疼了吧?”谢淮看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家居服,帮他穿上,扣上扣子,而后,谢淮动作自然地把他抱在怀里。
谢淮的手一下下拍他的后背,安抚地:“知道疼了,下次要记得,别替别人出头。”
江栩嘴角扯了扯:“你不算别人。”
谢淮挑了下眉梢:“我不算别人?”
江栩扬起脸:“你不是了,你是我哥,淮哥。”
谢淮眸里的温度攀升,唇角慢慢扬起,而后视线又落在江栩受伤的嘴角,了句:“满嘴胡。”
*
窦城正在网吧开黑,被谢淮拎了出来。
“怎么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睡觉?”
谢淮手里夹了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你今天在网吧待了一整天?”
“了几场比赛,昏天黑地的,发生什么事了?”
“魏庆峰来了,因为顾雪的事。”
“操,他真是昏了头。”窦城知道顾雪把魏庆峰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几个月,顾雪一直在骚扰谢淮。
那个妞真烦人,他对谢淮的骚扰程度如果两人性别对调的话,足够她进监狱的了。
“魏庆峰去学校找你了?”
“在门口堵我,结果江栩跟他了一架。”
“魏庆峰这逼货,咱们怎么收拾他?你我做。”
谢淮的眉眼蒙在氤氲的烟雾中,有种谜一样的压抑在里面。他长指弹了下手里的烟灰:“你,他跟没跟江栩提当年的事?”
“你爸的事?”
“恩。”
“你问江栩了吗?”
“没。”
“这孙子敢来一中找你就死定了,我们当年不是警告过他,别乱你家的事?他还敢来撒野!咱们怎么收拾他?按照你的招儿来,还是我的招儿来。”
窦城的招儿直观一点,结结实实魏庆峰一顿,看着最解气。谢淮的招儿嘛,不好了,他阴招多着呢。
上次周晋的事,谢淮一出手,多判了十年。等周晋出来的时候,快四十岁了。
谢淮的烟逐渐燃尽,雾气蒙蒙中,他吐出几个字:“按我的法子来。”
窦城:“呵,他这次玩完了,谁让他那么蠢,动了你的眼珠子。”以谢淮对江栩的宝贝程度而言,魏庆峰要倒大霉了。
谢淮转头把烟头扔进网吧前面的垃圾桶里,声音淡淡的:“让他退个学,跟顾雪反目就行,他那人就是没脑子,倒也不必太过。不过,挨一顿揍肯定是免不了的。”
第一步,退学。第二步,失去顾雪。第三步,挨一顿。这三样都占了,还算老谢手下留情了。
学神就是学神,报仇都跟别人不一样。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窦城:“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魏庆峰他爸跟人合伙开了一家保健品公司,公司就是个用来诈骗的空壳子,骗了不少退休的大爷大妈的养老钱。合伙人捞了一笔跑了,魏庆峰他爸不知收敛,还在敛财。
“最烦坑骗老人钱的人,就那么点退休金。”窦城眉头皱成了山:“这事交给我吧,简单收集证据举报下,也算为民除害了。
“嗯,律师等费用晚会儿我给你。”谢淮扔掉还没抽完的半根烟:“第二,顾雪还不知道魏庆峰喜欢她的事,找个人把这件事告诉顾雪,以及魏庆峰来一中找我架的事,一同告诉她。”
“第三,他退学失恋后,最难受的那天,我跟他约个架,圆了他的心愿。”
从放学到现在,三个时不到的时间,谢淮把怎么对付魏庆峰安排的明明白白。
魏庆峰在家里是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爸就是在道上混的,他爸爸犯事一定会没收非法所得,进警察局接受调查。
魏庆峰除了赚钱养家还能有什么出路?在学校里面,他因为拳头硬有牌面,到了社会上,他没有一技之长,还能靠拳头话?
顾雪对他本来就没什么男女之情,他做了伤害谢淮的事,顾雪哪还能跟他联系?
学业没了,爱情丢了,谢淮还要揍人一顿。
“老谢,有时候我觉得你吧,还挺可怕的。”窦城点着一支烟。
“是吗?”谢淮眼睛看着天空的点点星光:“求仁得仁,魏庆峰想要跟我一架,我陪他过过招。不过,我不像江栩只动拳头,既然惹了我,他自然要伤筋动骨。”
如果魏庆峰只是找上他,谢淮陪他一架也就得了,犯不上另外收拾他。可是他跟江栩起来了,还让人受伤了。
谢淮眼睛闭了闭,想到细皮嫩肉的人身上那些淤青痕迹,他恨不得把魏庆峰大卸八块。
“在你常去的拳馆帮我订个场地,不预订的话,到时候不一定有场地。”
“老谢,你要不要练一练,你肩膀不是受伤了?你算用信息素压制他吗?”
“不,用信息素没意思,我要用拳头,他在江栩身上哪个地方,我可都记着呢。”
“你们已经到了坦诚相见的地步了?”忽然被塞了一口狗粮的窦城:“你要不要把这么隐私的事情告诉我?”
“不跟你,让我一个人憋着?”谢淮瞟了他一眼:“我必须,否则上火了怎么办。”
窦城:“……”老谢不做人了。
“你江栩对我多好,肯为我出头架。”
窦城:“……”
“他是不是担心我如果跟魏庆峰架,脸上挂彩了,明天没法参加演讲比赛?”
窦城沉默,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其实他多虑了,你知道的,魏庆峰根本不过我。”
窦城:“他不过你,所以,我可以回去上网了吗?”
“你他怎么这么好呢?不愧是我家的。”
刚才算计人的谢淮,跟现在这个人工糖精简直是两个精分。
*
校园的人工湖里有很多只红色的锦鲤,欢快地跳动着。
江栩手里的面包吃不下了,他站在湖边,把面包渣扔进去。红色的鱼尾翻腾着,将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旁边有一条黑色鲤鱼,因为身材瘦一点,明显抢不到。
“黑,你跳一个!”
“大红,二红,三红,你们能不能给黑吃点,你们张个大嘴没完没了了,是吧?”
“黑,我们来这边。哥哥喂你吃。乖,吃到了。你看你,下次机灵一点,行吗?”
“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谢淮穿着短袖白衬衫,西装裤子,比平时更加整洁,干净英俊的面容上挂着笑,薄薄的唇动了动:“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可不可以给我吃一点?”
“你没吃早饭?”
“早练了一下演讲的内容。没来得及吃。”
江栩转头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太行,肚子饿了。”谢淮瞥了一眼江栩手里的面包。
江栩读懂了他想吃的意思:“只剩这点了,而且鱼都吃了。”
“哦。”谢淮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慢悠悠地:“鱼用嘴咬的?”
“没,我用手掰的。”鱼怎么可能用嘴咬?
“那不就得了,可怜我第一节 下课就要去参加比赛,早连口面包也没吃上,我还比不上那条黑鱼。”
江栩看了看手里只剩下一半的面包,“你要吃什么,大少爷,我给你买去。”
谢淮冲他挑挑眉:“你吃剩的面包就成。”
“你这么大的个头儿,吃这么点东西,还要出门比赛,怎么行?”
“你不也只吃了一点,过来,我们赶紧的,一会儿迟到了。”
江栩把面包递给他:“要吃你就吃吧。”
“我还不如一条鱼?”
江栩:“你什么意思?”
“你喂鱼吃,不喂我?”
“鱼有手吗?”
“我手没洗。”谢淮靠在靠背上,手闲适地搭在椅背上,对江栩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江栩拧下来一块面包,“张嘴。”
谢淮散漫地低头,垂着眼睑,咀嚼了两下:“味道真好。”
江栩揪了一块超级大的,给他塞进嘴里。
谢淮没出声,嚼了很多下终于咽了下去:“你想噎死我啊?”
“那你怎么还不死?”
谢淮垂着头,身后的翠柳绿意盎然,“死了,谁给你后背擦药?”
谢淮手指似有似无地在江栩脊背压了一下。
“啊……你特么……”他这一下刚好按在江栩疼的地方。
谢淮单手支着下巴,“还疼吧,你是在这儿上药,还是去树林,亦或是天台?图书馆来不及了,下次我们再去。”
“选一个吧,抓紧点。”谢淮把最后一口面包咬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