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见机万万没有想到云忘川会这样回答他。

    他一愣。

    眯了眯眼睛。

    眸色愈深。

    云忘川察觉到他奇怪的眼神, 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子。

    见状，阅见机眼睛微微睁圆了下。

    随即便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嘴角陷下的两个梨涡。

    让他看起来更加甜蜜亲和。

    ......这样的表情将他方才的神色彻底掩盖。

    “剑仙为什么会这么呢？”阅见机用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她, “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什么和这个有关的事情了么？”

    云忘川眨了眨眼睛, 有些犹豫地道：“......嗯。也许吧。”

    这个回答，让阅见机觉得自己更加僵硬了。

    在此之前, 他一直能看得出来, 剑仙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过这种事情上。

    她什么都不懂。

    也没有任何想懂的意愿。

    所以就算剑仙她接受不了, 无法喜欢他。

    也绝对不会喜欢别人。

    可是......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模糊的回答呢？

    是什么触动了她？

    想到此处，阅见机的眼中多了几抹迷茫的神色。

    可是, 最近他一直跟在剑仙身边。

    并没有发现她有遇到什么其他会触动她的人......

    总不会是, 他自己吧？

    “剑仙有喜欢的人了么？”

    以往，阅见机绝对不会如此鲁莽地问出这种问题。

    但他现在总觉得，眼下似乎是问出口的最好时机了。

    云忘川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她抿了下唇, 眼神飘忽，似乎是在犹豫。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实话。

    但她并没能找出对阅见机谎的理由。

    于是云忘川如实道：“如果，按照我母亲的标准，那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到这里，她灰色的眼珠转动, 对上阅见机的眼睛。

    尽管面颊已经红的不像话, 心跳也愈发地块，她仍然没有顺从自己那想要逃跑的下意识。

    “我应该很喜欢你的。见机。”

    阅见机：“！”

    云忘川清楚地看到, 阅见机的瞳孔在自己完这句话之后，猛地一缩。

    她因此才得以判断, 自己得太直接了。

    不过她实在没什么经验。

    也不懂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可迂回的。

    阅见机眉头微挑，眼睛因此变得圆了不少。

    竟然是一副过于激动,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要落泪的表情。

    剑仙今天的话。

    句句都很出乎他的预料。

    他抿了抿唇，几次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点什么。

    云忘川见到阅见机这样的表现，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真的错了话。

    她带着一点歉意地笑了下，“我、我好像不应该这么的。”

    “在别人眼里，这应该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所以大家都要三缄其口。”

    “但是......”云忘川犹豫了一下，仔细措辞，“我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阅见机：“......”

    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

    其实云忘川不必再多了。

    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就只是因为才情或者相貌喜欢上对方的话，那......也会很容易再喜欢上第二个人吧？”

    “如果只是凭借自己在对方面前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浑身燥热什么的，就能判断出喜欢这种感情，那又怎么能保证这种感觉不会再出现在别人身上呢？”

    到此处，云忘川微微蹙眉，表现出非常真诚的疑惑。

    “觉得喜欢、产生倾慕，看起来要比入门级的剑法还要简单数倍。”

    “世人究竟是怎么保证自己能够钟情的呢？”

    云忘川摇了摇头，道：“见机。我不太懂。”

    而阅见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睫毛似乎把他的眼睛都微微压弯了一些，让他看起来有种无声的难过。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是我不够好。”

    云忘川一愣。

    阅见机却已经低下了头，把身子转正。

    “......才会让你觉得不会只喜欢我一个。”

    这句话，他根本没有出口，只是默默压在了心中。

    剑仙是一个一点都不会痴情的人。

    在她眼里，有很多其他事情，更有意义。

    所以就算觉得自己有一点喜欢上了谁。

    大概也不会为此做出什么。

    就像是一个乘着快马，一心赶路的人。

    偶然路过集市，目光瞥进卖着甜米糕点的铺子，心中想道：这糕点看起来很好吃。

    但却绝对不会勒马，浪费时间去亲自品尝。

    ......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一路上，不知还会看到多少让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实在没有必要每个都尝上一口，对她来，还是那个目的地更加重要。

    而且，谁也不会有将糕点永永远远留在身边的心思。

    就算真的去尝了，也总有吃腻的一天。

    ......于是阅见机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块天下无双的美玉。

    或者，其他什么可以存留、保值、一世把玩的“宝物”。

    也许剑仙以后会遇到这种宝物。

    但现在看起来，大概不会是他。

    云忘川看见阅见机不高兴。

    她也因此难过了起来。

    “见机，是我错话了。”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心中怎么想，就要怎么告诉你。”

    云忘川很认真地道：“见机。我不会骗你的。”

    闻言，阅见机侧眸，看了她一眼。

    有些勉强，但还是笑了。

    “剑仙。谢谢你这么。”

    云忘川抿了下唇，似乎还想开口。

    长生却从不远处追了过来。

    “少阁主！少阁主！！”

    “路蒙前辈让我过来找您！”

    他停在云忘川与阅见机面前。

    有些气喘吁吁地道：“他让、让我......他有事情想要嘱咐您！还是得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云忘川与阅见机对视。

    阅见机微微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剑仙。你去吧。”

    云忘川这才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长生，道：“走。带路。”

    ......

    阅见机站在原地。

    默默看着云忘川走远，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将目光收回来。

    他抬眸看了看四周。

    然后迈步，向聚灵楼的方向走去。

    云忘川她是一个很难被感性情绪左右的人。

    但她觉得羞愧、难耐、躁动，不会下意识躲避，亦或是行动，而是会思索自己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

    ......觉得“喜欢”是一件过于容易简单，以至于认为这件事一定会多次发生。

    应该就是她这些天来思索出来的结果。

    在不能坚定认为自己会对谁忠贞不渝之前，她应该不会对此付诸任何行动。

    阅见机让她觉得很喜欢。

    可是并没有任何“非他不可”的感觉。

    ......这从云忘川当初挑选本命宝剑时，那种宁缺毋滥的态度中也可以窥见一二。

    阅见机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失落。

    ......剑仙的话，其实也在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她的感觉。

    为什么会被剑仙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是喜欢吗？是爱吗？

    还是契约在作祟，又或者他缺爱如干涸土地里即将枯萎的花，所以对别人随意施舍的一点甘露，就死心塌地、不能自拔了呢？

    就算他再喜欢，爱得死去活来。

    剑仙又是否是一个有可能回应他的人呢？

    他确信自己需要这份感情。

    可是......剑仙需要么？

    阅见机就这样沉默着走回了聚灵楼。

    他坐了下来，房间中浓郁的暖香裹向他，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头有些疼。

    阅见机觉得有些晕沉。

    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把他拉扯进一个虚妄的空境。

    ......是天机宫的人有来了吗？

    阅见机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心中却愈发冷静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眼神冷淡又从容。

    视线之内没有什么变化。

    仿佛他仍旧身在聚灵楼中。

    可是阅见机已经感受到，自己坠入了一个非常高明的幻术。

    他倒是懒得反抗。

    天机宫几次三番插手，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与云忘川之前并没有推测出来，也许，可以从这个幻术中窥见一些线索。

    耳边传来痛苦的呜咽声。

    阅见机转过头。

    便看见“剑仙”凭空出现。

    被锁在那里。

    两只手因此被迫抬起。

    嘴巴被捂住了。

    眼睛也被东西遮着。

    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

    像是脱了水的鱼。

    任人宰割。

    “她都那样了。”

    “你还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耳边有声音响起。

    有些虚幻。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阅见机把目光从“剑仙”身上移开。

    ......他真的不懂，这个天机宫的“神”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些幼稚的把戏。

    阅见机垂眸，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伤这就好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很淡，很优雅，却能让人听出他的讥讽，“嗯......不愧是神明大人呢。”

    对方在听到他的讽刺之后。

    灵气便异常地波动起来。就这样轻易被激怒了。

    阅见机便抬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就好像那里真的站了一个人一样。

    他的表现亲昵又友善。

    却又稳操胜券。

    “那么，神明建议我做些什么呢？”

    闻言，那声音尖锐地笑了起来。

    随即才道：“你这么聪明，何必在我面前这样装傻？”

    “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是不会拒绝你的。”

    “她喜欢你。”

    停顿了一下，那声音不怀好意地补充道：“......特别是在你还是一把剑的时候。”

    阅见机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片刻后，他挑了一下眉，“我们没必要这样刺对方的痛处。想来你的目的也不会这个。”

    “不如开诚布公？”

    阅见机勾唇笑了一下，一副非常好话的样子。

    “毕竟，你与我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许......可以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呢。”

    上一句还着不要刺痛处。

    下一句便又在暗里咒骂他。

    眼前的灵力波动都带上了一丝狰狞。

    神放弃了与阅见机比赛“阴阳怪气”的想法。

    “你看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变回人，或者成为她的挚爱......你只能选一个。”

    阅见机挑眉，不为所动。

    “绑架她的灵魂，锁住她的肉身，像是脏污纯白的雪地一般脏污她的纯净，如同捅穿无暇的画作似的捅穿她的傲骨。”

    “不然她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坐以待毙，可不是你的风格。”

    “是么？”

    阅见机淡淡地反问。

    “可是伟大的神明难道不知道，我从来不想她属于我。”

    “她，应该只属于她自己。”

    “让我着迷的，也正是永远属于她自己的她。”

    “......”

    这个到处作祟的神，似乎被这句话酸住了。

    他的灵力似乎都了一个哆嗦。

    不过他很快便大笑起来。

    毫不掩饰地嘲笑着阅见机的这番话。

    “你真的是这样想吗？”

    “......阅见机，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的爱意。”

    “你没有这种境界，哪里高攀得起？”

    阅见机：“......”

    那个神明的声音似乎凑近了一些。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烂人，只是想独占她而已。”

    阅见机的瞳仁微微转动。

    准确地对上了那双，他并看不见的，“神”的眼睛。

    平淡而冷静的。

    “神”却再次大笑了起来。

    “不着急，我来证明给你看......”

    话音刚落。

    幻境中聚灵楼的门开了。

    另一个“阅见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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