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主教在明纯怀中剧烈地挣扎着。

    明纯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直接点住了十一主教的某个灵穴。

    十一主教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只剩下眼珠还能勉强地转动，对上明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明纯扶住十一微微颤抖着的肩膀。

    “不要紧......阿姊......”

    “你不想听七主教，那笑笑我可以亲口告诉你。”

    “天机宫里根本没有神明, 天书中也不是所有人原本的命运轨迹。一直以来, 都是一个失去了肉身的灵体，假借‘神明’与‘命运’之名, 试图诓骗我们。”

    “每一本天书的‘主角’都是那个灵体挑选的、用来容纳他的魂魄的‘容器’。灵体的魂魄很虚弱, 不能多次夺舍, 为了保证他自己的利益，便让我们这些信徒, 先帮助这个‘容器’成功获得他自己想要的权势和地位, 再施展夺舍之术。”

    尽管已经被封上了灵穴，十一脸上的表情仍旧一点点扭曲了起来。

    她是一个孤儿，从便被养在天机宫中。

    “神明”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是她得以抵抗所有悲痛、孤独、不如意的条件。

    正是因为有“神明”的存在，她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甘愿受苦受难。

    赢得来世的甘甜。

    现在、现在明纯却告诉她，“神明”根本不存在。

    只是一个自私、肮脏的谎言。

    无异于否定了她的整个人生。

    甚至在无情地告诉十一主教，她一直在为这个自私的灵体做事, 一直在助纣为虐！

    十一主教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了下去。

    再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明纯见状, 便主动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灵穴。

    十一主教的身体像是一滩泥一样，瞬间瘫软了下来。

    “阿姊, 你懂了吗？你知道了吗？！”

    明纯扶住她，却仍旧在锲而不舍地质问。

    十一主教的眼珠转了转。

    她倒在明纯怀中, 与明纯对视。

    没有话。

    只是点了点头。

    明纯见状眼睛一亮。

    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年了的夙愿就这样实现。

    明纯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睛中氤氲出晶莹的水光。

    “我早都过了......”

    一向最擅长察言观色的明纯，此时却丝毫也看出阿姊的心如死灰, 只是有些神经质地自顾自道：“那个‘神明’、整个天机宫，都不可靠不可信！这世界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命运！”

    “阿姊，我们应该相互依靠、相依为命，就足以抵抗这世间所有的苦难和不公！”

    闻言，十一主教抿了抿唇，轻轻反问道：“是么？”

    明纯看着她，还想要再些什么。

    却被十一主教淡淡地断。

    “笑笑，我累了。”

    “我真的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完，十一主教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明纯将十一主教控制在身边，在天机宫中伪造了十一的死讯，十一主教便再也没有给过明纯好脸色。

    明纯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今天、今天阿姊能够心平气和地自己上这么多话，知道了那个“神明”的真面目，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明纯告诉自己，不应该操之过急。

    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道：“好。”

    随即，明纯挥了下手。

    顶级的辅器便被收回了她的乾坤袋中。

    凤羽连忙带着一众信徒围了过来。

    “主人。”他有些局促地垂眸看了一眼十一主教，“......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这些信徒面前，明纯方才的疯狂与偏执荡然无存。

    她扶着十一主教站起来，冷冷道：“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我要用辅器为阿姊铸造一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舟车劳顿，阿姊累了。”

    ......

    仍旧在一旁观看着这出大戏的穿云灵猫，闻言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还扯什么舟车劳顿？！

    这个明纯究竟是不要脸，还是心里真的没数啊？那十一主教累，和舟车劳顿有什么关系？

    完全就是因为她嘛。

    如果这个明纯可以保证自己离十一主教远一些，那十一保准能马上活蹦乱跳起来。

    穿云灵猫一点也不能理解明纯的行为。

    就算她对十一的都是真的又如何？

    这位虔诚的十一主教大人，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并没有因此快乐半分，反而坠入了无尽的绝望。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快乐”吗？

    辛苦捕猎的时候不快乐，那是为了之后大口吃肉、填饱肚子时的快乐。

    努力搭建巢窝的时候不快乐，那是为了日后躲风避雨、冬暖夏凉时快乐。

    总而言之，活在世上，所有短暂的不快乐，都是为了能赢得更长久的快乐。

    所以那些没有这种作用的痛苦，都是应该摒弃的。

    比如......对这个十一主教来，有关“神明”的残酷真相。

    这个明纯口口声声是在帮自己的“阿姊”。

    实际上，只是赢得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把痛苦无情地加注在十一主教身上罢了。

    穿云灵猫眨了眨眼睛。

    ......哎，这些人类活得也实在太不通透了。

    不过人类一向愚蠢得很。

    下山之后接触了不少人类，穿云灵猫也渐渐习惯。

    ......

    将阿姊安顿好以后，明纯便将自己的几个心腹信徒召集到了身边。

    她坐在高高的主教椅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淡而高傲的模样。

    “阿姊能回到我身边，我心中的石头便也算落地了。”

    “等阿姊恢复，我们便启程，带着宋寂回天机宫。”

    “是。主人。”

    “不过......之前主人您让我们探查天机宫的动向，我们发现，最近天机宫好像跟霜天剑阁牵扯不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闻言，明纯挑了挑眉。

    她似乎看透了一切，淡淡地纠正，“天机宫可不是在跟霜天剑阁纠缠。”

    得清楚一些，应该是在跟，如今身处霜天的阅见机牵扯才对。

    也许，神明又将“容器”的目标定在了那个阅见机身上。

    这样倒是正合明纯的意。

    鹬蚌相争，她岂不是正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反正阅见机和神明，都是她登基称帝之路上的大阻碍。

    此时她又何必着急插手？

    明纯的手在主教椅的把手上敲了敲。

    “嗯......不过比起神明，阅见机确实要更安全一些，我还是比较希望他能赢。”

    “现在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会和神明会晤了。”

    “......向霜天剑阁传递一点我们知道的消息吧。用太平军的名义。卖一个顺水人情给他。”

    “是！”

    *

    霜天剑阁。

    闻思源正在房间中生闷气。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师父，非常失败！！

    他自己的徒弟，竟然被自己的兄长拐走了！

    这真是太荒唐了！都已经差辈了！

    其实，的时候，他很崇拜自己这个兄长。

    觉得兄长会的东西，总是要比他多上很多。

    所以，他对阅见机一直很热情。

    他会把父皇赏赐给他的东西，拿给兄长。

    “兄长！我知道这些东西你都没有！拿着吧！”

    “父皇他不喜欢你，所以都不赏赐你这些珍宝，但是我很崇拜兄长，以后我的东西就是兄长的东西！”

    闻思源直到现在，也觉得自己的话非常真诚。

    然而那时的阅见机，却只是被“父皇他不喜欢你”这短短的话深深刺痛。

    那时的阅见机还没有现在伪装情绪的好功夫。

    所以他只会深深地看闻思源一眼，一言不发，冷淡地转身而去。

    后来，很多人都对闻思源，要心这个阴沉的皇兄。

    他们都笃定，这个大皇子心思很重。

    但闻思源一直不愿意这样恶意揣度他。

    在很久之后，他们在皇宫之外“偶然相遇”。

    阅见机突然对他热情了起来。

    闻思源还以为，是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真心，终于被兄长看见了！

    直到这次出关，才知道兄长当时只是为了骗取他在朝中的势力！

    闻思源被伤透了心。

    虽然心中多少也能理解阅见机的动机，但却也着实因为他当时演出的真诚热情而心惊胆战。

    他不得不承认。

    阅见机，心思深重。

    可是他那个徒弟，根本比他自己还要单纯好骗，怎么斗得过阅见机呢？！

    这实在太危险了！

    他只恨自己发现得太晚，云忘川已经被阅见机蛊惑得太深，不再听劝了！

    正这样想着，房门被扣了扣。

    云忘川的声音传了进来。

    “师父......徒儿来给你道歉了。”

    闻思源：“......哼！”

    云忘川轻轻推门进来，慢慢走到闻思源面前。

    她轻轻捋了下裙摆。

    闻思源余光瞥到，直接伸出手摆了摆，道：“不必！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云忘川：“......”

    她听话地点头。

    一边道了声“好”，一边直接跪坐了下来。

    闻思源：“......？”

    虽然有些惊吓云忘川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但他确实不太在意这些虚礼。

    云忘川跪不跪都无所谓。

    只要能明辨是非就好。

    于是他主动开口，“你主动来找我，可是想清楚了？”

    云忘川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想清楚。”

    “但是见机，你的气应该消了，所以我想来和您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闻言，闻思源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云忘川。

    云忘川眨了眨她亮晶晶的眼睛。

    于是闻思源更气了。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云忘川，高吼出，“逆、逆徒！！”

    云忘川神色真诚，身子向前倾了倾，道：“师父！见机他没有用我解火毒的意思！他他不会强迫我的！”

    闻思源气得牙齿发颤，“他当初还会带着我的势力，逃回南蛮呢！结果转头就回京弑父登基了！”

    师父提及这个，云忘川也没办法为阅见机辩解。

    她抿了下唇，只声道：“师父，人......总是会变得嘛。”

    闻思源只想掐一掐自己的人中。

    以防止自己被气晕过去。

    云忘川半低着头，有些固执地道：“我只是觉得，见机他不会和我谎的。”

    “他确实隐瞒了我一些事情，但是只会避而不谈，绝对不会编造别的谎话来掩盖。”

    “而且......就算是那些隐瞒，也大多事出有因。他前半生的经历，就注定了他是一个不能轻易敞开心扉的人。”

    “而我并不在意......”

    闻思源冷笑了一声。

    云忘川还是太天真了！！

    还不等她把话完，闻思源的脸色便是一变。

    他转头望向窗户的方向，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起身，直接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云忘川瞳孔一缩，连忙上前。

    闻思源却先她一步，重新回到了房间之中。

    他稳稳落地，手中抓着一只一脸懵的鸽子。

    它的头灵活转动，“咕咕？”

    闻思源毫不客气地把这只鸽子脚上的信拆了下来。

    他把鸽子扔了出去，三两下把信开。

    云忘川看着师父的这一系列动作，迟疑道：“师父......这是你的信？”

    闻思源恶狠狠道：“这是垂涎你的美色和灵气的人的信！！”

    闻言，云忘川愣了一下，问道：“哪个啊？”

    闻思源：“......”

    云忘川认真地道：“师父应该知道。这种人很多的。”

    闻思源：“......”

    和她根本谈不下去！

    他直接将信扔进了云忘川怀中。

    “太平军给他们的主子传的信。”

    “你看看信上的内容......阅见机他可有如实告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