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话？

    云忘川闻言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 道：“师父昨天晚上确实有一些奇怪......”

    师父与阅见机之间的矛盾，并非短时间内可以调和的。

    但云忘川心中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也是有情分在的, 正常情况下, 师父应该不会出昨天那些诋毁阅见机的话才对。

    昨夜，她被师父的话激怒,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 就没有心思思考太多。于是直到现在云忘川在发觉出师父的不对。

    师父的表现.....就好像是他在故意演给谁看一样。

    可是这个观众会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云忘川自己。

    “剑仙。”

    阅见机的声音断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将目光凝聚在他脸上。

    视线中, 阅见机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睛微微眯着, 浓密的睫毛压出一个好看的轮廓。

    他就这样笑吟吟地与云忘川对视, 淡淡道：“和我话，你怎么这么不专心呢？”

    阅见机的话，得轻飘飘的。

    好像并不十分在意, 好像是在埋怨或者所求什么......又好像是，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不满。

    云忘川一愣。

    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回答。

    好在阅见机并没有继续深究，从容地转移了话题，“我和闻思源之间的关系这么紧张，让剑仙夹在中间, 实在是太为难你了。”

    他没有问云忘川方才在想什么, 也没有问闻思源究竟奇怪在哪里。

    而是出了这样一番话。

    云忘川心中道：......现在的阅见机也有够奇怪的。

    她隐隐觉得，从她昨晚被阅见机哄着离开聚灵楼, 去见师父之后，周围的一切便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而她却被蒙在了鼓里, 一无所知。

    就好像是他们的生活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强势的旁观者。

    让他们的言行举止不能再保持真实和自由。

    云忘川抿了一下唇，带着一点试探地回答道：“不为难......”

    然而, 还不等云忘川将话完，阅见机便淡淡地断了她。

    “不过。”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剑仙很快就不会再继续为难下去了。”

    云忘川蹙眉，“什、什么？”

    阅见机缓缓挑眉，“我想，闻思源应该马上就会离开霜天剑阁。”

    听到这话，云忘川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

    却被阅见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她只好坐着，与他平视，问道：“你要赶我师父走？”

    云忘川心中阅见机的形象，已经被彻底改变。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保护和依附的剑灵，就算是在云忘川的潜意识里，阅见机也是一个强势而有手段的高阶修士。

    所以，她在听到阅见机那句斩钉截铁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阅见机忍受不了闻思源的冒犯，要对自己这个不懂长幼尊卑的亲弟弟，动手了吗？

    又或者是，看到了闻思源对他的怨恨，觉得他们之间根本没办法合作，所以要单方面毁约了？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暂时的缓和，似乎完全是因为“天机宫”这个共同的敌人。

    现在，阅见机心中对闻思源的仇视，已经比想要扳倒天机宫更大了吗？

    “哦？”

    阅见机似乎对云忘川的这个问题饶有兴致。

    他清越的、带着一点疑惑的声音将云忘川从思绪中拉出来。

    云忘川看见阅见机的身体又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他漆黑的眼睛仿佛凝着最浓重的墨，紧紧地锁着自己。

    云忘川听到他问。

    “剑仙觉得......我有这个权力么？”

    阅见机的声音一点也不哑。

    也绝对算不上低沉。

    但是却矛盾地带着磨人的磁性，传进云忘川的耳朵里，激起一片酥麻。

    确实。

    云家是霜天剑阁的主人，而闻思源是她的师父。

    阅见机好像并没有把闻思源赶走的权力。

    尽管一半的脸已经烧红了，但云忘川仍然变现得比较淡定。

    她道：“无论你有没有这个权力，我只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闻言，阅见机轻轻地笑了一声。

    微微垂眸，似乎是在量云忘川的身体。

    “我的权力应该由您来赋予。”

    他突然换了敬称。

    就像是他们还是剑灵与剑主的关系时候一样。

    从前云忘川并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听到这个“您”字，只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好诡异。

    昨晚的师父很奇怪。

    但也紧紧是言行让云忘川无法理解。

    现在的阅见机更加奇怪。

    却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剑仙好像没有听懂我的意思。看来我需要直接地解释给你听。”

    阅见机不厌其烦地再次把走神的云忘川的思绪拉回。

    他看着云忘川的眼睛，问道：“如果要在我和闻思源当中选一个，剑仙......会选谁呢？”

    云忘川：“！”

    *

    此时，闻思源正在房间中。

    他坐立难安，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就在昨天，他的家族玉简碎了。

    这是只有上任皇族嫡系才能控制的玉简。

    现在除了他，只有阅见机能够做到让这玉简破碎。

    破碎玉简上的裂纹，隐藏着皇族的密语。

    裂纹能传递的信息有限。

    阅见机只告诉他，他们最大的仇敌，也就是天机宫真正的主人，此时就在霜天剑阁里。

    而闻思源，需要找理由离开，去找已经叛变的“十二主教”。

    里应外合，和阅见机一起将天机宫从里到外地摧毁。

    却又不能让正在监视着这里的“神明”发现端倪。

    否则一切便都功亏一篑了。

    ......除了和阅见机大吵一架，因决裂而拂衣而去。

    闻思源没有想到其他更加自然、更加让神明安心的做法。

    毕竟，在“神明”眼里，他们兄弟两个早就因为上一部天书而势如水火了。

    他们之间，有由“神明”亲手点燃的仇恨之火。

    而看着这火将他们烧得自相残杀，无疑最能满足“神明”的操控欲，自然就最能让他放松警惕。

    那个由太平军送来的书信，纯属巧合。

    闻思源从中猜出了什么......也许，兄长他现在已经假意地和神明达成了某种协议，准备再虚假的“合作”里向“神明”的背后捅上几刀。

    兄长的演技他早就见识过了。

    只要他一见到云忘川，便能从她的表现中判断出，闻思源选择的离开理由，并配合着闻思源很好地演下去。

    在敌人的注目下“偷梁换柱”，把闻思源放走。

    闻思源现在有点担心自己演砸了。

    摧毁了天机宫，才能摧毁“神明”的根基。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神明”真的魂飞魄散。

    兄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如果连不让神明起疑地离开霜天剑阁都做不到，那也实在太拖兄长的后腿了！！

    怎么办？

    一会应该怎么吵？

    用不用一架？

    真还是假？

    兄长会他的脸吗？

    他能兄长的脸吗？

    如果了能得到谅解吗？！

    徒弟兄长不想和她双修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兄长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他的徒弟吧？

    那他们三个以后应该怎么论辈呢？各论各的？她叫我师父我叫她嫂子？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逐渐跑偏。

    闻思源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他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演戏这种事情，他是真的不擅长啊。

    好在阅见机也不准备让他继续演了。

    兄弟阋墙的戏码，确实是“神明”最愿意相信，也最想看到的。可是两人之间的矛盾，却不一定非得让闻思源主动掀起来。

    阅见机觉得他掀不好。

    很容易露出马脚。

    于是他决定自己来。

    他主动出手，把闻思源逼走就好。

    而这事同样需要一个“神明”不会怀疑的动机。

    此时一无所知的云忘川，就是那个最好的导火索。

    如同阅见机预料中的一样，云忘川在听到自己的这个问题之后，马上蹙起了眉头。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阅见机。你是什么意思？”

    在听到她马上严肃起来的语气之后，阅见机适时地露出错愕而低落的表情。

    不过他马上便自顾自地掩盖了起来。

    “剑仙，我问一问而已，你就这么生气么？”阅见机观察着云忘川的神情，“我只是随口一罢了。”

    云忘川认真地道：“师父是我剑道上的启蒙者，如果没有他在穿云雪山下对我的指导，我很有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瓶颈。”

    “而且师父之前为霜天剑阁的事情尽心尽力，处处为我着想，他会恶意揣度你，也是因为担心我，而且并没有主动伤害过你。”

    “见机。”云忘川看着他，“你们做不到兄友弟恭，至少，也不应该因为彼此的几句气话，拔刀相向吧？”

    “好啊。”

    阅见机轻飘飘地答应她。

    “我方才真的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

    云忘川蹙眉。

    她很难接受阅见机这样的态度。

    很圆滑，很无所谓。

    很......不真诚。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师父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云忘川的疑虑，阅见机甚至伸出一只手，对着天发誓。

    云忘川眨了眨眼睛，道：“好吧。”

    “黑衣指挥使前辈昨日便嘱咐我，今日过去找他。我先走了。”

    阅见机笑眯眯地道：“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云忘川疑惑，“为什么要等我？”

    阅见机也疑惑，“嗯？为什么不等呢？”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

    云忘川站着，阅见机坐着，他微微抬起手，便能拉住她腰上挂着的铃铛。

    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太薄。

    她能感受到有鼻息喷在她的腹部。

    云忘川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嗯......我觉得你应该有别的事情要做。”

    阅见机摇了摇头，指尖抚摸着铃铛上的寒冰。

    流连着，不灭之火的温度让冰有一点融化，润湿了他的指腹。

    云忘川把铃铛从他手里扯下来，有些慌张地道：“我、我先走了。”

    阅见机看着云忘川离开。

    然后垂眸，看了看自己湿润的手指。

    他没什么表情。

    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身体紧绷了起来。

    阅见机抬起手，白色的闪亮灵雾在他被润湿了的手指上氤氲。

    逐渐形成一个纸蝴蝶。

    “去吧。”他艳红的唇开合，“集合所有纸蝴蝶的人，把闻思源最亲的侄子，掳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正在暗处观察的神明轻笑一声。

    这兄弟两个果然反目了，这都是他的杰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闻思源的侄子早夭，只是一直没有发丧。

    纸蝴蝶的人接到这个命令，也只会把尸首“掳走”，妥善埋葬。

    但是，闻思源却有了非离开不可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　　我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