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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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芒种,柳家入城。

    柳家家主拜朝封相,楚南出了第一位除四大世家以外的丞相。

    新丞相拥南皇为首是瞻,一时间风头正盛。

    “听了吗?今晚柳相嫡女柳昭熙会参加五公主生辰!”闲来无事的宫女跑了过来,兴致冲冲的向坐在石凳上的几位宫女道。

    坐在石凳上的宫女一笑,眼神颇为得意:“当然了,听闻柳家女是洛阳有名的才女!三岁习诗,五岁习画,十岁便创作了《洛阳附》,而且美若天仙,是洛阳第一美女呢!”

    “那和纪莲比呢?”其中一个宫女好奇的道。

    刚刚那位宫女也犯了难,撑着下巴摇摇头,“柳家女在洛阳名声旺,纪姐是皇城公认的才女,二人不分伯仲…”

    “那柳家女从师了吗?”那个宫女继续问道。

    “没有,柳家主就等敬德院秋考呢!已经定下贺夫子了!”

    “咦?那不是和三殿下同一场笔试?”她的眼珠瞪大,觉得这次秋考真是神仙架!

    “是啊,不知道会如何呢!”

    ……

    低下的宫女热烈的谈论着,丝毫没有注意树叶掩着一片衣衫,她们口中的主角正在树上眯着眼睛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伶嫣的缓缓睁开眸子,随意伸手抓了下树枝上的红绸,今日五公主生辰,整个皇城都盖上了红布,红布上还写着祈祷公主岁岁安康的祝福。

    上好的墨渍在红绸上不会被晕染,可见公主生辰南皇眼中多受重视。

    伶嫣面无表情将绸缎一扯,看着下面的宫女多了分冷漠。

    许多人不知,三岁习诗,五岁习画,十岁便创作了《洛阳附》的柳家女,根本不是众人以为的嫡女柳昭熙,而是庶女柳昭和。

    不过要入敬德院靠的是真才实学,彼时再好的伪装都会露馅。

    刚刚谈论的女婢散去,伶嫣这才从树上跳下,手中还抓着从树上扯下的红绸。

    “见过殿下。”

    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伶嫣转身,只见女子身着暗红色宫袍,袖口处刺着牡丹,头上束着鎏金妇人发簪,一双美眸盈盈如水,许久不见,面色更加红润。

    “罗瑶。”伶嫣淡淡出口,随后反应过来,轻轻一笑,“现在该叫你瑶嫔了。”

    罗瑶面上的笑意消失,媚眼多了几丝冷意,弓着身子站在伶嫣面前,语气恭敬:“属下不敢。”

    伶嫣拂了拂袖子,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开口道:“罢,你约本宫来是有何事?”

    “属下发现容妃身上有中五石粉的迹象。”罗瑶低垂着头。

    五石粉?

    伶嫣撑着脑袋思索,长期吸入五石粉的人易怒易老,多有暴躁症,少量服用虽不致死,但依旧对身体有害,若是长期服用,便会慢慢衰弱,直至死亡…

    “依你看,她服用多长时间了?”伶嫣缓缓开口。

    罗瑶抬眸,眼神坚定,“至少五年以上。”

    这么,容妃的身体已经垂败不堪,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伶嫣抿着唇,指尖缓缓敲在石桌上,罗瑶偷偷的瞧了一眼,便迅速垂下了头,殿下不知,在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时,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时候。

    有一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感觉,尤其是浑身上散发的淡淡疏离感,让人捉摸不透又深觉害怕。

    “可上次沐紫给她送点心时,容妃还是生龙活虎,中气十足…”伶嫣嘴中喃喃,心却不禁怀疑是不是柳元平曾经给了她什么药物,才会让她身体强壮,以至于服用了这么多年的五石粉依旧身体健康…

    “属下确定是五石粉,服用石粉后面色成白,指甲呈现淡淡的紫色。这些症状只有服用五石粉才会显现。”

    而指甲变色,普通人是发觉不了的,没有五年,根本不会浮现症状。

    伶嫣点头,道:“本宫知道了。”顿了顿,又开口,“既然知道她服用了五石粉,便不要轻易与她作对,你刚入宫,又承盛宠,以免会惹人嫉妒,更要低调。”

    她要的是让罗瑶在宫中长久的活下去,这是她在暗中的一张王牌。

    罗瑶点点头,“属下定不辜负殿下。”随后窈窕的身姿逐渐消失在木林中。

    *

    伶嫣回到怡安居时,沐紫正在库房搜罗礼物,今日五公主生辰,刚刚有一女婢已经送上请帖。

    “殿下你,是送公主步摇呢?还是水玉呢?”

    琳琅满目的贵品玉器摆在库房,沐紫叉着腰,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伶嫣身上。

    伶嫣不语,只是慢悠悠的坐在了软榻上。目光空洞,像是丢了魂一样。

    沐紫皱眉,又从压箱底拿出两个木盒,重复了刚才的话,放在伶嫣面前,让她挑选。

    伶嫣这才回过神,视线落在那两个木盒上,兴致不高,随意的指了指木盒,语气冷淡:“就这个吧,五皇妹人,还用不上这么大的步摇。”

    随后转过头,目光无神,盯着窗外目不转睛。

    沐紫愣了愣,殿下的意思是送水玉,可她指的木盒是陈放步摇的木盒…

    沐紫张了张口,最后所有的话化成一声哀叹,抿着唇收起了木盒。

    待她再次回到房中时,伶嫣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手中拿着红绸,沐紫收回了落在红绸的目光,组织了语言才缓缓开口:

    “殿下今日不开心。”

    魂不守舍,像是被人抛弃在路边的猫儿,

    伶嫣木纳的转头,疑惑的看向沐紫。

    少女转身,先将房门关严,随后又来到伶嫣身边,语气轻柔:“因为五公主,属下的对不对?”

    伶嫣不语,只是垂着头看着手中扯着的红布,上面写着岁岁安康。

    其实很多人不知,今日除了是五公主的生辰,还是伶嫣的生辰。

    不过她不愿提及。

    她的生辰又是母妃的忌日。

    是她心尖拔不出的一根刺。

    少女垂着眼眸,根根分明的睫毛掩着泛红的眼尾,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红布,只觉得上面“岁岁安康”刺眼的很。

    “静静就好。”

    在沐紫的注视下,半响伶嫣才出口道,因为她知道,若是不,沐紫便会一直叨叨个不停,在她耳边惹她烦。

    冰凉的手被附上,带着些暖意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背,伶嫣抬眸,只见沐紫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榻下面的木台上,一双大眼水灵灵的盯着她。

    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她不话,就是这样看着伶嫣,理顺了她乱糟糟的思绪。

    心中一暖,伶嫣面上终是露出一抹笑,轻点沐紫的额头,放下手中被扯的褶皱的绸缎。

    “我没事。”

    她道,斟了一杯热茶,“五皇妹母家富贵,又受圣上和纪氏的宠爱,心思单纯,今日又逢她的三周岁,该是大办。”

    伶嫣的轻松,像是在给沐紫解释,又是在开导自己。

    沐紫唇角微沉,三周岁的生辰,哪里能比得过女子十四岁及芨呢?她握着伶嫣的手愈发的紧了。

    她的殿下哪儿都好,就是喜欢把心思藏在心底,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底还是有些许的期望。

    殿下也是想让父母疼,可是南皇并不是什么寻常家的父亲。

    沐紫微叹,却不知怎么才能安慰自家殿下,只能呆呆地站在伶嫣身旁,一下一下捏着她细嫩的胳膊。

    另一边,一道人影出现在容妃宫中。男子身穿宽袖薄衫,柔柔弱弱的跪在地上,长臂还揽着竖琴。

    “本宫所,你可听懂?”

    容妃坐在木榻上,细长的眼眸一扫下面的男子,红色的唇角泄着疯狂,惹得那男子不禁一阵颤抖。

    “娘娘,三思而后行…”一旁的嬷嬷不可思议,连忙与跪在地上的男子一道跪了下去。

    “此时兹事体大,老奴恳请娘娘同公主商议后再下决定。”

    “本宫还要忍她多时?!”容妃一击将木桌上的茶具摔了下去,破碎的瓷片洒落在地上,连同着茶水也渗透在地毯上。

    她的脸色苍白,眼底下的乌青一片,一看便是多日为休息好,精神不佳。自从伶嫣随太后回宫后,容妃的状态便一直阴晴不定。

    容妃身子一抖,愣愣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人,瞬间面上的怒气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满脸的笑意。

    她拂了拂头顶的玉簪,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握住了嬷嬷的手。

    “嬷嬷,你会帮容儿的吧?”她的眼眸闪着期翼,看着嬷嬷似是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都已经查到她那里去了,她一定知道了当初的事情,她回宫是来找我寻仇的!”嬷嬷攥着她的手,只觉得容妃的手凉的刺骨。

    面前的人显然已经接近疯癫。

    见嬷嬷不回应她,容妃又去抓那男子的手腕,瞪着那男子:“你呢?你呢?!”

    “作为我们容家的死士,你必须要听本宫的!”她手臂的青筋暴起,抓着那男子的手腕扯出红色的指印。

    “娘娘,听老奴一句话,我们还是听公主的吧,只要等等,公主定能把那贱蹄子灭了的!”那嬷嬷凑到她跟前,一双褶皱的手将她拽着男子的手握在掌心,泪眼婆娑。

    “你骗我!她都已经放弃本宫了!”容妃瘫倒在地,头顶摇摇欲坠的玉簪终于落了地,三千乌发凌乱的披在身后,一把甩开束缚着她的手。

    “她不会帮本宫的,她不会的……”

    容妃双目空洞的盯着地面,嘴中喃喃。她已经是她的弃子了,她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的!

    人言道长公主温婉贤淑,与容妃娘娘感情甚笃,可只有她知道,那个人,只重利益和权利,连她这个母妃都是棋子…

    如今国公府长公主独大,她也可以借她的势作威作福,可是自从三殿下回来后,她便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这个母妃,就连她送出的书信也一并驳回。

    她没有办法了,伶嫣已经在查了,她也只能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