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祁予起来时已经过了上早茶的时间,身旁的女子还在酣睡,身上密密麻麻散落着红痕,床榻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他起身,捡起地上的衣物。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烟儿缓缓睁开眸子,迷茫的环视着周围……这里是王府,她被大人送进来了…身上的疼痛无不彰显着昨晚的疯狂,她撑着手臂起身,视线落在了屏风后的身影上。
“公子……”
烟儿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已经沙哑的厉害,就连话也只能温声细语的。王祁予眉头微皱,穿戴好衣物便从屏风后走出。
烟儿想起身服侍他,可是没走一步,双腿灌了铅似的便向前扑去,她的双腿无力,白皙的皮肤上青一片紫一片。这些落在王祁予眼中,他心头划过愧疚,上前环过女子柔软的腰肢,烟儿稳稳当当的便落入他的怀中。
少年的怀温暖宽大,烟儿一愣,对上了他黑漆漆的眼眸,想到了昨晚的疯狂,面色一红,逐渐蔓延至整个脖颈。
“你先在这里住着,我会对你负责的。”王祁予将她扶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衫,披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烟儿抿着唇点点头,王家的人最恪守承诺,既然他出口,就一定会实现。少年的背影落在了烟儿眸中,她目送着他离开。
“对了…”王祁予刚走到门口时身子一顿,扶着门框转过身看向她,平静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威胁:“少夫人刚入王府,无事便不要去扰她。”他会给她名分,但也不是给了她嚣张跋扈的机会。毕竟如今王府的女主人依旧是纪莲。他就算再不喜她,也会顾着往日朋友之情。
烟儿点点头,乖巧的站在屋内。
待他走后,少女便从房中的角落寻到一只被困在笼子中的信鸽,她抿着唇走到木窗前,手一扬,被困于笼中的鸟儿就飞向天空,而那个方向正是宋府的方向。大人,只要她让王祁予看到她的样子就算成功,那如今,她这样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守在书房的宋林收回信鸽,她薄唇微勾,看来王公子是很喜欢她送的这份里屋……目的已经达成,间隙已经产生…
王祁予回到主屋时已经到了晌午,红色的绸缎还未卸下,房屋门大敞开着,门口守着的默默呆滞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少……少爷!”嬷嬷惊讶的看向门口的王祁予,她没有想过这会儿他还会回来。随后撑着旁边的红柱站起身,磕磕绊绊的跑回屋中,“姐,少爷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惊喜,不是为了王祁予回来,而是因为她家姐已经一天半未曾进食了,若是他一直不来,难道她们姐就一直不进食了吗?
错的又不是她们姐,凭什么白白受这罪过?
但嬷嬷不好,她心翼翼的看向纪莲,纪莲坐在喜床上,从昨天开始便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没有改变。
“嗯。”
红盖头下传来女子闷闷的声音,“叫他进来吧。”
王祁予在门口驻足,半响才听到纪莲的声音。他突然有些不敢踏进,经历了昨天一晚,他欠她的太多了…
嬷嬷开房门,她家姐性子软,刚来了王家容易被欺负,可她不怕,身为纪府有经验的老奴,门户的那种撒泼劲可信手捏来…
“哎呦少爷,您这一晚上去了哪?怎么现在才回来?”嬷嬷守在门口,堵着王祁予的进入,她叉着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姐,哭丧着脸,捂着心口:“少爷您不知道,姐为了等你已经一晚上都不曾合眼,想着夫君才能揭盖头,硬生生的撑到了现在也不肯摘……”
王祁予面上的表情愈发愧疚,透过木门看向里屋的纪莲。
她还端坐在床榻上。红色的嫁衣未曾褪下,圆桌上的合欢酒也未曾动过。一切都如昨日准备好的一样…
“我……”他站在门口如同木桩一般,不知道怎样解释,终归是他负了她…“我不是让人传话,让你先睡吗?”他踏入房屋,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劝,随后又想解释:“昨日喝的太多…”
“好了…”纪莲出声断了他,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揭盖头,喝合欢酒。”
王祁予一愣,都这样迟了,她还在坚持……
“揭盖头,喝酒!”
见面前的人不动,纪莲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这次带了些哭腔,凭白的让人心疼。一旁的嬷嬷见此推了推木讷一旁的王祁予,示意他动作快点!王祁予这才动身,双手虔诚的将纪莲头顶的红盖头取下。
女子精致的妆容还在,不过难掩一双肿胀通红的眼睛。她的双目无神,脸颊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她的视线看向圆桌上的酒杯,喃喃道:“喝酒吧。”
王祁予点点头,嬷嬷很快的就将酒壶杯盏端了过来。
二人交错,纪莲这才把视线落在王祁予身上,只见他虽然衣衫工整,可脖颈间的红痕却让她刺眼。端着酒杯的手微颤,纪莲抬眼看向他,目光透着寒意:“喝了这杯酒,我便是你的夫人,昨夜无论经历了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记得,我纪莲,才是你八抬大轿,名门正娶的妻子。”
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王祁予的眼中,他目光有些闪烁,声音震惊中带着沙哑:“我记得,你永远会是我王氏的正妻,谁都不会撼动你的位置。”
纪莲自嘲一笑,当时的话,终究是不作数了……他曾过,他不爱她,纪莲接受了。但也曾过,他娶了她便不会负她,纪莲信了,傻傻的等啊等,终于大婚了,可就在这日,新郎整夜未归,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但木已成舟,她已无回头路,谁威胁到她的正妻之位,就不要怪她动手了……
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各怀心思。
王家和纪家的婚礼终于告一段落,王家的家仆嘴严,这一晚的事情谁都没有传出去,平民百姓茶余饭后也只当是金童玉女终于喜结连理。而王家也表现的十分满意这个少夫人,上至长辈,下至奴仆,都连连称赞新的主母贤惠慈爱,众人也都等着什么时候这个少夫人能给他们生一个少爷……
初冬,皇城迎来了它今年第一场雪。鹅毛般的雪花飘落,整个皇城银装素裹,来往的行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袄,马车的车辙在路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边关传来的消息更让人心寒。
疆关失守,朔、尧、周三座城池接连被攻下,纪将军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匈奴国传来议和的信函,于今年底前往皇城。
这次的议和于以往的议和不同,匈奴国作为战胜国而来,不知想用他们这攻下的城池换什么条件…
南皇脸色僵硬,看着纪相扔下了手中匈奴国寄来的信函。这份趾高气昂的书信无疑不是在狠狠地搧他的脸!当初是他排除异己力推纪辰领兵出征,如今非但没有收回失地,还将三座城池让出!
楚南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今天的损失大!足足有四座城池!
“是臣教子无方,没能收复失地……”纪相垂着脸走向殿中央,弓着身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如今在朝堂上,最悲愤最伤痛的就应该是他才对。战场失败,爱子生死未卜,还要面临圣上的怒威,一时间朝堂之上谁都不敢吱声。
他们跪在地上,齐齐的将脑袋低下。谁也看不清纪相的表情。
“可是臣的儿如今被那贼人掳了去,生死不知,还请圣上看在臣的儿对楚南一片忠心的份上饶恕了他吧!”纪相泪洒朝堂,哭的老泪纵横,声音悲壮苍凉,久久在大殿之中回响!
“是啊,如今当务之急是尽早准备年底的宴请……就算战败,也不能有失□□上国的威严!”纪家的跟随者出列,神情严肃的岔开话题。
但他的也无错,南皇最爱面子,如今战败已成定局,能够改变的也只有年底匈奴使者来此的宴请了。若楚南不失大国礼仪,和平谈判,没准还能将此事扭转乾坤。
不过纪家倒是成了皇城的笑柄,想成为下一个荆家,培养出下一个荆川明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够不够格……如今用事实证明,他们总归是没有这个实力的,也丢不起这个人。
台下为首的荆相冷眼看着台上红着脸愤愤的南皇,抿着唇压下心中的怒意。现在在朝堂之上,唯一不敢指责的人就是荆相,唯一对不起的人也是荆家人。以纪家为首的人纷纷站出来替南皇思考年底使者到访的宴请,只有荆家人这边还沉默不语。
“哼!”
听着中央那群谄媚的群臣,荆相率先甩了袖子离朝退去。他身子挺直,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这人,竟然连告退的话都不讲,直接甩手而去。
南皇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重新降回了冰点,他目光深沉的盯着荆相的背影,隐藏在袖口中的手暗暗握紧拳头,再等等,不急了,他嚣张不了多久……马上,荆家就会彻彻底底的陨落!
众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又转移话题,哄得周围人面上露出微笑,在这微笑之中掩盖住了刚刚圣上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