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论如何,要与陈素素见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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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江夫人只是旁敲侧击。

    每天在江呈钰疲惫的吃完, 装饰着精致萝卜花的晚餐后,回到自己屋里,算激情研究税法改革时, 他娘就端着一碗补汤进了门,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 今天又去拜会了他爹哪一位上峰, 下属或者挚友, 人家家里有个女儿,多么的乖巧,贤淑, 美貌,温良。

    江呈钰听的脑袋嗡嗡响,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在他娘卖力介绍的时候,以嗯嗯,对对,是是,好好好作为回应。

    江夫人见他敷衍了事,觉得还是刺激的不够, 最近已经从单纯的语言描述变成了语言描述加画像展示的双重攻击。

    就这一段时间里,江呈钰已经看过十来八副美人图了。

    今晚也是如此, 他刚刚铺好草纸,算将白天在翰林院和老翰林们讨论的改革点, 都一一记在纸上, 尔后将没用的观点删掉,有用的观点更加深化,相信假以时日, 他所研究的新税法体系会愈发的合理和完整。

    正写到兴头上,江夫人推门而入,身后的婢女手中端着个托盘,放着一碗乌鸡枸杞汤,还有两副画卷。

    江呈钰心里深叹一声,唉,又来了。

    “钰儿,歇息一会,喝碗汤再写吧,娘亲今日又得了两副画,你帮娘亲鉴赏一下可好?”江夫人完,就让婢女将画卷直接铺在了江呈钰写字的草纸上,卷轴滚过草纸,还带花了一行未干的笔墨。

    江呈钰前面几日都能忍耐,觉得只是看看应付一下,也许时日长了,他娘看他暂时没有娶妻的算,就会歇了这份心思,但今日看到这行蹭花的文字,心中却生出一股憋屈的情绪来。

    自从他高中以后,江大人就经常在家书中暗示他,要多于朝中大员走动,要争取留在上京城任职,要入权利的核心,更要让江家再上一层楼。

    最近他娘整日张罗这些,也是让他去联姻的意思,所的人选,无一不是京中权贵的女儿。

    但真的有人关心他自己想做什么吗?有人在乎他十几年寒窗苦读,胸中藏着怎样的天下吗?

    没有。他爹娘更关心的是权欲,不是不对,只是道不同。

    想到此处,江呈钰盯着桌上摊开的美人图,冷冰冰的启唇道:“这副画,画面繁杂,线条虽流畅却毫无灵气,对人物的刻画也过于堆砌,只着重画了衣饰多么华丽,人物却毫无神韵,孩儿以为这样的画,在洒春街旁的画摊上,半两银子就能得一副,以后母亲若是收到类似的画作,便不必再拿来与我鉴赏了。”

    听了他的话,江夫人简直惊怒,在她印象中,江呈钰一向是温顺又懂礼数的,好些事情即便心里不愿,也会以最温和的方式带过,或者干脆选择忍让,如此针锋相对还是第一次,若不是还有婢女在场,她怕是历时就要拍案而起,大声呵斥。

    江夫人强压心中的怒火,清退了婢女后,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以往江呈钰看到自己娘亲这副脸色,都会低头躲闪或是干脆开口认错,今日他却没有丝毫闪躲,直直的迎视江夫人带着谴责的目光。

    “你这是中了状元后,连为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吗?”江夫人沉声责问。

    “这画确实俗不可耐,娘亲问孩儿如何,儿子也是只是就事论事,不知娘亲何来此问?”江呈钰丝毫没有服软。

    江夫人原以为她重话一,江呈钰定会低头认错,没料到他会回嘴,于是语气更加激烈的讥讽道:“何来此问?!这就是你和娘亲话的态度?!我早就和你爹,你在上京城里,也不知住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怕是与下等人接触久了,忘了世家公子该是何种风范?”

    “呵!”江呈钰发出一声轻笑,带着几分冷意,却有带着几分自嘲,“世家公子该是何种风范?言听计从还是唯唯诺诺?娘亲,若没有您口中所的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孩儿我怕是早已流落荒野,饿死多时了,若没有您口中所的那些下等人,只怕儿子连今年策论的题目都参不透,更莫能高中状元,如今,我已是成年人了,今后之事,能自己安排,娘亲就莫要再操心孩儿了。”

    江夫人见他态度强硬,心知此刻继续施压必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语气瞬间便软和了下来,“钰儿确实是大了,这是要与娘亲离了心吗?听闻你高中之后,娘亲连夜从夏城出发,一路风餐露宿的赶至上京,日日低声下气的去拜会你爹那些旧识,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给你结一门好亲事,让你能在这上京城中稳住根基,让我江家能更上一层楼,你怎么就不了解爹娘的苦心呢?”

    “那娘亲可曾了解过我的心?可曾问过儿子想做什么?儿子喜欢什么?在爹娘心中,江家是否能更上一层楼,怕是要远远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江呈钰的眼眶泛红,唇边带着一抹苦笑,这么多年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齐齐涌上了心头。

    他从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不丢江家脸面,对江家有用的孩子,仿佛一枚没有生命的棋子,爹娘将他摆在何处,他就要去何处,若是稍有怨言或者反抗,便会像今天这样。

    恩威并施是他爹娘早已用惯的手段,威是为了迫他就范,可这恩里又有几分真心呢?

    “娘亲今后,也不用再为儿子低声下气了,儿子尚未立业,如今还未到成家的时候,终身大事,就等我做出一番事业再行商议吧。”江呈钰最终还是平复了心绪,要破束缚,还是要自己先迈出第一步。

    “古人都,先成家后立业,爹娘为你挑的人选,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家世显赫,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你何必如此顽固?”江夫人还在试图动之以情。

    “娘亲,天色已晚,孩儿明日还要早朝,要早些休息了,若是不慎在朝堂上了瞌睡,怕是再显赫的家室,也保不住儿子头上这顶乌纱。”江呈钰硬下心来,开始赶人。

    江夫人见实在不动他,一甩衣袖,愤然离去了。

    江呈钰吹了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若想彻底脱离江家的控制,最好的方法便是去地方为官,而且要离夏城越远越好。

    他心中主意已定,现在唯有一点放不下,无论如何,最近他都要与陈素素见上一面。

    可要见陈素素一面谈何容易呢?

    毕竟陈素素现在的身份是有夫之妇,私下传信确实有碍于她的名声,不可任性而为。

    江呈钰又每日都要去翰林院当值,休沐日即便是全泡在一间餐馆或者状元楼,也从未有过一次偶遇。

    实在无法,那他怕是只能给岳振远下个拜帖,亲自登门拜访了。

    江呈钰这头还在琢磨如何见面,陈素素那边又忙碌了起来。

    食品加工坊的器具已经全部造好,要进场安装。

    加工坊的工具不难做,但种类多,琐碎又繁杂,所以陈素素天天都盯在那边,唯恐漏了什么东西。

    同时,岳振远帮她给食品加工坊选的人,也由老管家带过来了。

    岳将军这次一共派了二十个人过来,没有一个是健全的。

    若是其他人,看见这批人,怕是要破口大骂,然后全部赶出去,但陈素素却明白,这应该是岳振远手下伤残的士兵,失去了劳动力,做不了什么重活,又不被社会接纳。

    朝廷的抚恤金,确实可以养活他们,但也仅仅只能以最低程度养活一个人,若是家里有老有的,其余家人也没有劳动能力,只能凄苦度日,吃不饱,穿不暖,有病也不能医治。

    有些伤残的士兵,为了家人能依靠抚恤金生活下去,甚至选择了自我了断,岳振远介绍他们来此,是想给他们一条活路。

    陈素素想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她这叹气声刚一出口,对面的一排人立刻骚动了起来,众人还以为她叹这口气,是因为对人选不满意,算重新找人,着急着纷纷开始下跪,一个领头的嘴里囔囔着,“求夫人开恩,我等虽身有残疾,但能干活的,夫人少给些酬劳,多少我们都可以,没有酬劳,能给口饭吃也行的,什么活都能干的。”边边要磕头。

    其余的人也符合着:“我们都能干的,不要酬劳也可以。”

    还有几人大约是喉咙受过伤,不出话来,急的一直发出啊啊啊的喊声,不停地俯身叩首。

    陈素素看的更是不忍,连忙让老管家扶大家起来,“大家伙误会了,都快起身吧,我这里的事情并不难做,相信你们都能胜任的,大家先起来,我再细细与你们听。”

    众人本来已然绝望的神情,慢慢转为难以置信。

    刚才那个领头人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问:“夫人这是愿意雇佣我们了?”

    “当然。”陈素素答到,“如果我的条件你们都能接受的话,那我便雇佣你们。”

    这批人之前也找过很多事做,有些活计太需要体力,他们身有残疾,自然不如普通人,干个几日,工钱拿不到多少,反而加重了伤情,看病花的更多,然而一些不那么需要卖苦力的活计,都要抛头露面,能会道,以他们的形象又没人愿意要。

    眼看朝廷发的抚恤金花的快要见底了,有几个人,甚至想自卖自身将自己卖给人牙子算了,多少还能多给家里人留些银钱。

    可听卖给人牙子的残障之人,会被拿去供一些有变态嗜好的富人取乐,将人丢进山里,让他们先逃跑,然后放猛兽去追,看这些人因为行动不便,最终被野兽扑倒撕咬的样子。

    人都到了牙行门口,又退缩了。

    这群人本来已经陷入了绝望,没想到事情居然有转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