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肥肥章~
这不是她……宋命心细如发, 若是画她定不会忘了她眉心的痣。
阳光点点洒下光斑,画上美人蒙上一层浅金光芒,皎皎红着眼眶, 只觉得那美刺的眼睛生疼。
她合上抽屉,五脏六腑似是搅碎了揉在一起, 淡淡的血腥气涌上心头。
皎皎跌跌撞撞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直到笼上阳光才感到身上有了丝热气。她就站在院子里,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
原来我是个替身……
大人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特别,都源自于我像她……
我得到的一切, 都是因为我像她……
皎皎宛如丢了魂, 浑浑噩噩地往回走。木偶一般,除了通红的眼睛和止不住的泪水之外, 毫无生气。
“呀!这是怎么了?”尤妈妈与却儿正在商讨着院子里再种些什么花、新添的琉璃灯笼挂在哪。陡然瞥见魂不守舍的皎皎立马跑了过去。
往日里灵动的眸子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木门,她生涩地转了转, 有些干涸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汩汩流下。
“我……”皎皎忽一出声,那声音沙哑的不像她, “我好疼啊……”
“疼?哪儿疼?是摔了还是怎么了?却儿快去请大夫……不对不对, 拿着名帖去请太医!”尤妈妈从未见过皎皎哭成这幅模样,就是上回见了阿娘都不曾这样。
“没有……”皎皎拉住却儿拼命地摇头, 哽咽着语无伦次, “没摔……是这、这……这里疼……”
皎皎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哭得失声。扑倒在尤妈妈身上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泣不成声。
尤妈妈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一边询问似的看了眼却儿。
却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知哭了多久, 皎皎只觉得眼睛干涩再也哭不出来。眼皮肿得沉重,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进到屋里来的。
“快给姑娘敷敷眼睛。”尤妈妈见她哭势渐,忙命却儿将冰帕子拿来。
眼上一黑,传来一阵冰凉。她知道是却儿在为她敷眼睛。皎皎一动不动的任由她们摆弄, 脑海中全是那幅画。
她只看了一眼,可画上女子的眉眼、轮廓,甚至衣衫的褶皱,现在想来都是十分清晰。
眉尖轻颤,眼眶又涌起许多温热湿润来。
尤妈妈与却儿对视了一眼,看着她眼角又缓缓淌下泪水皆是轻轻叹了口气。担心,却也不敢问。
“什么时辰了?”皎皎终是了句话,声音沉沉,带着浓重的哭腔。
“已经辰时三刻了。”尤妈妈轻言轻语,“姑娘还没用饭,是等主子回来一起吃吗?”
皎皎听见她提起宋命,搭在床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她摇头,声音哽咽:“我不想吃。”
尤妈妈想再劝一句,床上的人已经翻身朝里侧躺去:“妈妈,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那姑娘要是有事就唤一声。”
“嗯……”皎皎轻轻应下,微音止不住地着颤,“今日的事别跟别人提起,尤其是对大人。”
“好,姑娘您歇着。”
尤妈妈对却儿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皎皎听见关门地声音,摘下却儿覆在她眼上的帕子攥在手心。她缓缓弓了身子抱住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胸口绵延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
我又什么都没有了……
*
宋命一手拿刀,一手提着食盒下了马车。他走了一路,经过昨日皎皎躲着的那座假山时,仿佛看见了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样。
晚风拂过,面前少女烟消云散,假山处空空如也,他看着莫名皱眉。
半晌,他摇头轻笑。明明昨日告诉了她不要傻等,如今不习惯的倒是他了。
宋命又看了一眼,往濯月轩走去,从食盒内散发的清甜漾了一路。
“主子?”尤妈妈吩咐人挂上灯,转头就看见宋命站在院中的树下,静静地看向皎皎房间的窗。
“姑娘呢?”
“在房里躺着。”尤妈妈并未提及下午的事情,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好插嘴,生怕会误了两人。反正姑娘那眼睛红肿未消,主子一看便知是哭过的。
“嗯。”宋命淡声,忽闻房里传来一声极其微的恹恹啜泣。他皱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推门进去。
皎皎听见开门声,还嗅到了一股香甜的点心气味。她还当时是尤妈妈来劝她吃些东西,哽着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尤妈妈……我、我不饿……”
“怎么哭了。”
宋命三两步走了过去,透过一层轻纱床帐,少女弓身抱着自己缩成猫的样子影影绰绰,能清晰地看见她肩膀微微颤动。
皎皎被那道熟悉的冷冽声音吓得一惊,忙抹了把泪水往里侧挪了挪将自己抱得更紧:“没、没哭。”
“皎皎,莫要骗我。”宋命手背青筋攒动,一把掀开床帐倾身把人翻过迫使她看着自己。
少女满脸泪痕,眼睛鼻尖甚至连眉尾都带着抹红。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他俯视着她,额上青筋凸起,宋命极力遏制中心中怒意,声音尽量放缓:“何人欺负了你。”
皎皎隔着朦胧泪水看他,一想到那张画像、想到他画那画像时细细勾勒描摹的温柔神情时,就控制不住地哭得更凶。
宋命一愣,以为是自己行为粗暴吓着了她,敛声屏气地轻轻抚了抚她哭得被汗湿了的额发:“对不起,吓着你了。”
男人温言软语,皎皎听了只觉得刺耳。这些温柔耐心都应该是另一个人的……
她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宋命脑仁发颤,不知她究竟怎么了,怎样哄都不管用。他有些烦躁,翻身坐了下来,手一直摸着她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皎皎眼睛已经干涩得流不出泪水。许是哭得狠了,眼珠都胀得有些疼。
“不哭了?”宋命终于见她停了下来,坐近了几分。
“嗯……”皎皎应了一句,眼睛不舒服想抬手揉揉,却不想刚揉了一些就觉得眼珠涩得生疼,一片酸胀。
“尤妈妈,冰帕子。”宋命吩咐道,片刻,尤妈妈就端着冰帕子进来。
她看了眼皎皎,心中轻叹:怎的又哭了一场?也不知究竟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尤妈妈正要拿冰帕子给她敷上,回过神的时候宋命已经拿了条帕子细细为皎皎擦着脸:“这不用你,下去罢。”
“是。”她担忧地看了看皎皎,只希望主子能劝好她。
皎皎见尤妈妈走了出去,偏头躲开伸手要去拿宋命手中的手帕:“我自己来。”
“别动。”
男人黑着脸皱眉,皎皎坚持了一下他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得作罢。
他动作很轻很仔细,擦到她眼睛周围时恨不能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皎皎控制不住地看他,心中酸涩止不住地往外冒,要将她淹得喘不过气来。
大人对待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想着,她笑自己傻气。连画像都是珍藏着的,她这个替身也得上是备受宠爱,若是本尊在这,他大抵应该是如珠如玉似的对待吧?像是虔诚信徒供奉神明那般。
可是……皎皎轻蹙了下眉尖儿: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明啊……
“你究竟为何哭?”
皎皎闻言,半晌不话,她不知该如何。
宋命见她沉默,取了条冰帕子覆在她眼上:“若是不好对我,就当我不存在。”
皎皎手指微微收紧,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要我是因为看见了那幅画吗?微妙的窗户纸就此捅破,我还能……日日见到他吗?
她咬着唇,思索了良久没实话:“我想阿娘了。”
“只是想阿娘了?”宋命挑眉,不大信。
“嗯,只是想阿娘了。”皎皎抿了抿唇,想起自己昨日气喘吁吁赶回来时看见的一幅母女天伦满是温情的画面,自己就像是个多余的人。
她缓了缓,轻声道:“我早就知道阿娘生了女儿,可亲眼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就觉得难过。”
皎皎顿了顿,半遮半掩地了句真话:“我嫉妒,嫉妒得睡不着。”
宋命半信半疑,可她后半句话得实在是情真意切,好像也没什么纰漏。
“你若是想见,可随时去见她。”他抚了抚她的额头,语速极缓。
“好。”皎皎点点头,覆在眼上的帕子缓缓滑落,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命眸中隐约的心翼翼。
“大人你……”画像的事几欲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她及时闭了嘴。
这样的日子,她想多一天、多两天、再多好多天……若是了,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嗯?”宋命仍然十分耐心。
“只是想问问你用饭了没有。”皎皎轻声,坐起身来低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膝盖。
“没。”宋命没想回来与她一起吃,只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陪我用一些?”
“好。”皎皎点点头,哭了一下午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得缓慢的一点点往床边挪。
宋命吩咐人准备饭菜,再回头时就见她晃晃悠悠地扶着床边的雕花栏杆。
“心!”
皎皎腿软,刚松开栏杆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
男人反应极快,一个健步上前把人捞进怀里。
皎皎垂眸,若是昨日的自己,现下定是脸红心跳羞的不像样子。可现在,她只觉得心思复杂。
樱桃踱着步子走进来,慢悠悠走到宋命面前朝他龇着牙炸毛,凶巴巴地喵呜了一声。
皎皎看着被自己养圆了的猫虎头虎脑地凶着宋命,可可爱爱的样子憨态可掬,逗的她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宋命莫名其妙地看着炸毛将自己炸成两倍大的一团毛球,随手将床边上的玩偶扔给它。
皎皎坐在桌边,婢女们一言不发地摆饭。她不想自己红肿的眼睛被人瞧见,抬手拄着额头微微侧身低了下去,赫然瞧见他挂在腰间的那枚银色香囊。
他今日穿了一身同夜幕相同的墨蓝色,那香囊上的月亮好似躺在刚暗下不久的夜空之中。这身衣裳,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我会日日带着它,如你所,看见它也会想起你。”宋命见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挂着的香囊,缓缓道。
皎皎没话,也不知该如何,索性闷声喝了口茶。
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不沾水还不觉得,唇舌甫一碰到水便本能地将那半杯凉茶喝得一干二净。
“姑娘,仔细喝了肚子疼。”尤妈妈瞧见立刻放下手中东西走了过来,忙为她盛了碗热汤,“姑娘吃口糕饼再将这汤喝了。”
“嗯,谢谢尤妈妈。”皎皎看着满桌山珍佳肴没什么胃口,动了动筷子又默默放下。
“这是北顺楼新研制出来的糕点,叫橙饼。”宋命把提回来的食盒开,一股酸甜的清香味飘出,就连盛菜进来的婢女都不禁偷偷侧目瞧了两眼。
那点心一个,圆圆的只有一寸大,表面微黄泛着橘色。
皎皎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闻着满屋的香气竟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或许是喝凉茶时喝得急了,激着了肠胃。吃些东西压一压可能就好了。
她伸手拈起一块橙饼咬了一口,饼皮宣软,内里是橙子果肉加了蜂蜜熬制的馅料。酸甜爽口,很开胃的味道。
皎皎又咬了一口,胃部的翻腾感袭来。她暗道不好,急急起身捂着唇趴在门边呕了出来。
宋命脸色一变走过去扶着皎皎疾声道:“去请太医,要太医院的常院判。”
“是是是。”尤妈妈忙派了人去,端过一杯温水候在皎皎身边让她漱口用。
皎皎吐的脱力,浑身着颤。
宋命将人横抱起放在床上,掀开被子把人盖得严严实实:“可是冷了?”
“嗯,冷。”皎皎点头,难受的脑子晕晕涨涨,“大人,你会一直对我好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把我扔下。”
宋命看着被子下的人,尽管掩着,他也能看清楚她纤弱的轮廓,一个,像只离了母猫的奶猫。
他不禁就想到了那场宫变之后,自己被人找回宫时的场景。夜夜噩梦饱受折磨,患得患失,怕自己再被留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里。
“我会一直对你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宋命抚着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皎皎烧得稀里糊涂,不清楚自己了什么,也不清楚他答了什么,耳边嗡嗡作响,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皎皎?”宋命看见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忽然就有一丝慌张,“太医怎么还没来。”
“来去总要些时辰。”尤妈妈见皎皎虽有些难受,但呼吸却是平稳的出声安抚道,“姑娘是睡过去了。往日午后总要憩半个时辰的,今日也没睡得成。”
“明日让她阿娘入府陪陪她罢。”宋命皱眉,偏头为她掖了掖被角。
尤妈妈闻言不禁愕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睡着的皎皎,恍然明白她对主子是因为想娘才哭的。
她既然如此了,尤妈妈也不便插嘴,只应了一声。
常院判来时已是一炷香以后,他甫一进门就瞧见宋命一张黑脸也不敢耽搁,连口气都没喘就药童拿出脉枕丝线,正要请婢女为床上女子系上就见一旁坐着的人将他手里的丝线扔回药箱。
“这不是在宫里,脉怎么把得准怎么来。”宋命见多了那些功夫不到家的太医向贵人卖弄悬丝诊脉却耽误人病情的事,虽知晓常院判医术了得也没办法放下心。
常院判点头,取了丝帕覆在皎皎手腕上细细地诊脉。
片刻,他睁开眼睛道:“这位姑娘是心情郁结导致的肠胃失调,吃几副药调理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那为何会发热?”宋命不放心,追问道。
常院判量了眼皎皎红肿的双眼,心中暗道做督主府的女人着实艰难,哭着引了邪风侵体,可不就发热了?
他收起脉枕字斟句酌:“肠胃不适引起的发热也是有的,我给开张方子,生冷食物切不可碰了。”
“好。”宋命让人把常院判带下去开方抓药,看着床上人睡梦中都在皱眉不安,起身走了出去。
“初一。”他唤了一声。
“属下在。”
“姑娘家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是何广祝欠了五百两赌债,听利滚利已经滚到了一千多两,讨债的人堵在何家的铺子,片刻不得安宁。”
宋命沉吟片刻,开口道:“去将银子还了。”
“是。”初一抱拳躬身,整要走听见宋命又把他叫住。
“等等。帮他还可以,但要拿铺子抵押,抵押书上写皎皎名字即可。”
“是。”
宋命站在夜色中,眼底闪过一抹暗芒:那铺子,本就应该是她的东西。
*
皎皎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她睁开眼费力撑起身子坐起。
尤妈妈端水进来恰巧看见她已经醒了,笑着走过去总算是松了口气:“姑娘可把主子吓坏了,他昨夜守您守到了子时。”
皎皎晃了晃沉沉的头,不禁看着尤妈妈问道:“妈妈,您跟着大人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是,主子算得上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妈妈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暖暖肠胃。
“大人他……真的从未有过其他女子?”皎皎捧着杯,缓缓问道。
“从未,也没见过他对什么女子多看一眼的。”尤妈妈看了她一眼,“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安。”皎皎低头喝水,不在言语。
尤妈妈看着她,想起昨晚皎皎迷迷糊糊时问宋命的话:“姑娘可还记得您昨晚烧得有些糊涂时都跟主子了些什么?”
“我都了什么?”皎皎闻言,生怕自己将画像之事了出来惊诧地直起身子,杯中水跟着摇摇晃晃洒了出来些许。
“您问主子会不会一直对您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把您扔下。”尤妈妈擦了擦锦被上的水渍,“姑娘可记得主子是怎么答的?”
皎皎呆愣地摇摇头:“不记得。”
“主子会一直对你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看着被子上的洒金丁香:不知她出现在大人面前时,他会不会如他过的话一样待我如从前。
尤妈妈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没有想象中的听了就欢喜,神色反而更淡,不再是以往总是挂着笑的模样了。
“姑娘,有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我哪里有什么心事?就是身子不舒服,提不起精神来。”皎皎冲着尤妈妈勉强笑笑。
“姑娘,您看是谁来了?”却儿兴高采烈地跑着进来,身后跟着个穿了姜黄色衣裳的妇人。
“阿娘?”皎皎看见于氏要下床去迎,于氏忙走了过来把人拦住。
“还病着,快躺下。”于氏望着皎皎巴掌大脸笼着苍白病气,心疼不已。她时候病了都是睡在她身边,必得她寸步不离地哄着守着,现在生病只有她一个人捱着了。
皎皎乖乖躺下,抓着于氏的手不放:“阿娘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家里都好好的,你只管安心养病。”于氏哄着,疼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已经不热了才放下心来。
“姑娘与娘子慢慢聊着,奴婢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尤妈妈着,让人将准备好的粥店盛上来布在桌子上,“有娘子在,姑娘也能进得香些。”
罢,微笑着退了下去,屋内只余下皎皎与于氏两人。
于氏端起热腾腾的鸡蓉玉米粥,舀起一匙细细地吹了喂到皎皎唇边:“乖女,吃些吧。”
皎皎按下涌起的眼泪,听话地低头,吃了一口又一口:“阿娘你也吃点吧。”
“你自不用管我。”于氏吹着粥,慈爱道,“你时候,哪回不是哄你先吃了阿娘再吃?我饿不着。”
“嗯……”皎皎努力将半碗粥喝得见了底,再不想吃了。
“怎么突然病了?我那日来还是好好的。”于氏放下碗,若不是宋督主派人去了趟家里,她就要认为定是皎皎被欺负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是想阿娘了。”皎皎抱着于氏的胳膊,许是因为阿娘在身边,她心中委屈难过更加重了几分。
于氏见她如时候一般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玩笑,也没有怀疑,疼爱地把女儿搂在怀里哄婴孩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傻孩子,想阿娘了回家……”
怀中少女身子僵硬一瞬,于氏忙改了口:“想阿娘了就派人捎个信儿,阿娘不就是来看你了吗?”
皎皎病中脑子不太清晰,后知后觉抬头问道:“阿娘怎知我病了?”
“是督主派人来了一趟。”于氏想起昨夜的事情有些赩然,“来人你病了,让我来陪陪你。”
皎皎心中一暖,脑海中画像的模样也淡了些许。
“还有……”于氏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
“还有什么?”
“宋督主帮我们还了债,但是明了要拿店铺抵押。”于氏为她拢了拢头发,“抵押文书写的是你的名字,铺子现下是你的了。”
皎皎闻言心中震惊,坐起身来:“真的?”
“真的,抵押书我都拿来了。”于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又从荷包里拿出一盒印泥,“我是背着何广祝偷偷来的,光写了你名字还做不得数,须得加上手印。皎皎快按了罢,木已成舟,何广祝便是不想给你也没法子。”
皎皎接过那张薄纸,看着上面的“宋皎皎”不禁愕然。
“宋督主的手下你不再姓何,有名无姓。督办的官员按照律例冠夫姓也可,便写了宋皎皎。”
皎皎听着于氏的话,看着那三个字落下泪来。她知道,大人是极力想给她一个家,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外人。
“乖女莫哭了。”于氏哄着,心疼地替她揩泪,“快将手印按上,我的乖女也是有铺子傍身的人了。”
“嗯……”皎皎哽咽着,沾了印泥缓缓印在那“宋皎皎”之上。
于氏又去看了看何宛宛想将她带回去,她却不愿走。最后还是皎皎让她再留两天才作罢。
送走了于氏,皎皎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艳阳叹了口气。
宋命对她很好,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他都为她考虑得周到。可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跟画中人长得相似,心里就阵阵抽痛。
大人他对我,究竟有没有那么一刻的真心?
何宛宛见她郁郁不乐的样子,颠颠跑出去把正晒太阳的樱桃抱了进来。
“怎么了?”皎皎看着那个的人,问了一句。
“长姐,晒太阳的猫有太阳的味道,你先抱着樱桃玩玩吧。等病好了就能出去见见太阳了。”
皎皎一脸茫然地接过樱桃,恍然明白应该是自己刚刚一直望着窗外,她以为自己是想出去晒太阳。
她摸了摸何宛宛的头不禁笑笑,想给她个什么物件玩,姑娘却没要,溜溜地跑了出去。
皎皎抱着猫,把脸埋在它软软的绒毛里:“樱桃,你我该怎么办?”
“喵呜~”樱桃轻轻叫了一声,一动不动地让她抱着。
*
“姑娘的病如何了?”宋命从东厂回来还不曾沐浴,径直去了濯月轩。
“姑娘吃了药已好了许多,于娘子来了之后,姑娘也有了笑模样。”
宋命闻言直直往屋中走去,却陡然在门口停下脚步皱眉,他身上还有着血腥气。
“我等会再来看她。”宋命罢,快步出了院子。
尤妈妈一脸莫名地看了看宋命的背影,进屋瞧了瞧皎皎:“姑娘,主子回来了,等会儿就来看您。”
心头猛地一跳,皎皎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她没等一会儿,就见宋命走了进来。他穿着广袖长袍,头发未干随意地落在身后,身上都是澡豆的淡淡香气。
他见她之前,刚刚沐浴过。
皎皎坐起身来,心情复杂不知该以各种心态与他相处,默了许久只唤了句干巴巴的“大人”。
宋命皱了皱眉,以前她见了他都会红着脸绽开笑容,现在他却感受到了一丝冷淡疏远。
四下无言,屋中婢女早已退了下去。
皎皎低着眉眼凝视着被面,默不作声。宋命静静地盯着她,感觉她仿佛越走越远,他就要触碰不到她。
心里头莫名失落烦躁,他靠近,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你为何不再看我了。”
皎皎看着他眸中怒意和隐隐的慌乱心里一疼。
“你想走了是吗?”
“没有……”皎皎摇头,“我怎么舍得……”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起蒙蒙水光,宋命看着她被自己掐出的红印子猛地收手。被丢弃的阴影涌起,让他失去了理智忘记了皎皎还在病中。
“对不起。”宋命揉了揉她的脸颊,很轻。
皎皎低下头,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大人,你为何带我回来,又为何对我好?”
是因为我跟你心中的那个女子生得像吗?
宋命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皎皎等着,有点怕又有点期待。她想听见好话,又怕听见是因为她像她。随着他的沉默,她心中捱着煎熬。
“大人你别……”
“是因为觉得你跟我像。”
两人异口同声,皎皎不敢面对本想让他不用答了,却不料他出的答案跟她所有的设想都截然不同。
“那天看见你钻进尸堆下,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躲在尸体下的我自己。”宋命远望,好似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我那时想,如果有人来救我该多好。”他突然嗤笑一声,回眸看向皎皎,“可惜,那时无人救我。”
“大人……”
“我却能救下你。”
皎皎看着眸中隐痛,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人你别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问这些的……”
宋命不由自主地将手覆上她的后脑,轻轻揉了揉。冷下的心上又撒上一片温和阳光。
*
“你究竟是我何家人还是她宋家的!”何广祝将抵押单“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这铺子本来就应该是女儿的,是你拿她……的银子开的!”于氏罕见地跟他争吵起来,“这么多年来你吃香喝辣都是用的女儿的钱,你心安理得我却问心有愧,能给就给了,早给早清净。”
何广祝气得发狂,一巴掌将于氏倒在地拿起抵押单子就要撕。
“你撕啊!撕了我就去衙门告你毁灭文书之罪,看他们会向着你,还是向着东厂的宋督主!”
何广祝了个寒噤,停下动作。他被威胁自觉没面子,骂骂咧咧道:“怎会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吃里扒外的东西……”
“咚咚咚……”
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何广祝停了骂,抬步走了出去:“谁啊!”
他开院门,见着名身穿普通衣裳的男人。
何广祝是生意人,见的人多了一眼便看出面前之人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更像是富贵人家的侍卫随从。
“你有事?”
“请问,何皎皎可是你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