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璟漠然地喝了口茶，不甚在意。

    纵然那些人想做什么，不过就是麻烦些，还能翻起如何的大浪么？

    风风浪浪什么的，他这一生见多了。

    云澈见他如此从容，心中也不免镇定许多。

    他平日里不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但此事，毕竟和父皇，和天启的根基有关，关心则乱。

    他想起母妃的嘱咐，以及那些歇斯底里地争吵，云澈迟疑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云璟。

    他的母妃，一直都希望他能够问鼎天下，接替父皇的地位。

    尤其是这些日子，他们但凡见面必有争吵，也见到了素日里严肃端庄的母妃发怒起来的模样。

    毕竟，长幼有序，并且父皇早已立储。

    他为何还要与大哥争什么，何况，他一向的志向，便只是造福百姓，他不管在何位置都能够造福百姓。

    再者，他前头的人，是他自幼便敬佩的皇兄，因为他很强，他甚至没有母族的加持，一路走来全是凭着自己。

    当初的东厂，那样的祸国奸佞是被他一人所除，那是何等艰难地事情。

    只是，那边的，是他的母亲，母妃的话，即便他再如何不认同，也不好如何，因为她即便再怎么不对也都是为了他好。

    何况，皇兄的性子，虽然不极其不好，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

    若是知道母妃满腹算计，若是这二人对立起来，母妃……绝对讨不到半分的好，而且，皇兄也不会心慈手软。

    毕竟是他的母亲，云澈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云璟看向他。

    云澈回神，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隐有挣扎和叹息。

    云璟皱了皱眉，移开了眼。

    突然时间矫情的。

    那边的太医给皇帝吃了药以后，没一会儿，皇帝的精神有了明显的好转。

    甚至连脸上都有了些光泽。

    这个架势，云璟都要以为他还能撑许久了。

    能撑着最好，欢颜的孩子要出生了，他的忌日若是和他的孩子生辰在同一日，那才叫做晦气。

    “看来我等新研究出来的药方是管用的。”

    “陛下有救了……”

    云澈听言，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走进来。

    向云璟和云澈行礼之后，对云澈道，“王爷，娘娘那边突然身子不适，晕厥了过去……”

    云澈皱了皱眉。

    那太监道，“殿下，您也知道娘娘近来忧思过重，今日见陛下的情况恶化，大抵是心中还是念及着陛下……”

    云澈皱眉，看向云璟。

    云璟淡淡道，“你去看看把。”

    云澈颔首，“此处，便有劳皇兄了。”

    他走以后。

    龙榻上的皇帝咳嗽了起来。

    太医下去熬药了，皇帝身边的太监也跟着去拿刚煎好，一回便要服用的药。

    一室就剩下他们二人。

    “太子。”

    皇帝声音沙哑地道。

    云璟缓缓起身，“既然身子骨还能再撑一阵子，就不必费工夫话了。”

    “咳咳咳，不……朕的身子，朕心中有数，只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云璟眯了眯眼。

    “太子，朕有话要对你……”

    云璟上前，皇帝对他心中的愧疚最深，尤其是要死的时候，那些情绪上涌几乎要把他淹没。

    “太子……”

    他伸手，想要拉住云璟的手。

    但是云璟垂眸，觉得他那一双手肮脏。

    若是此刻碰了，只怕是洗脱一层皮也洗不干净，于是他反而还后悔了两步。

    皇帝咳嗽得更严重了些。

    “你终究，终究还是如此恨朕。”

    云璟敛眸，“你想太多。”

    他如今已不想费工夫去恨他，毕竟，他如今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还有妻儿要顾，没空将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若能有机会重来一回，朕，朕必不会让你们母子，变成如今这般，朕，甚悔。”

    “悔？”

    与其是悔，不如是看他杀了这么多人，觉得怕了吧。

    “朕并非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只是，事到如今，还是有些，有些放不下，天启，朕，朕便交给你了，还有澈儿，澈儿是好孩子，诺儿，诺儿虽年轻，但也是个可靠的孩子，日后，一切便交给你了。”

    云璟目光微凉地看着眼前的皇帝。

    昏庸荒唐了半生，临死前倒是想做一位君主了？可笑，可笑至极。

    皇帝突然有些难受，咳出了一口鲜血，他对云璟道，“太子……璟……你，可否再叫朕一声父皇……父亲亦可……”

    临死之前，对他的所求竟是这个？

    云璟道，“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好好歇息吧，这些做什么？”

    皇帝看着他，眼中地哀求愈发浓重，但是云璟就是没有如他的愿。

    皇帝看着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得不到他的原谅了，他的手，垂下。

    闭上了双眼。

    云璟站在原地，寝殿里静得厉害，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很静，静得只怕有一片叶子掉落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年轻意气风发，奢靡无度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他疑心甚重、薄情寡性的模样，也历历在目。

    哪怕是回忆，也并没有几帧美好的画面。

    可以是，一点好的回忆也没有。

    这个他厌恶了半生的人，给他的幼年、青年时光，带来无数苦难的人躺在龙榻之上。

    毫无呼吸。

    人死如灯灭，从此恩恩怨怨，也将如灯灭后的最后一缕烟，终会消散无踪。

    此时，端了药的太监回来，皇后与国师也随后而来。

    云璟抬眼看她们，那个眼神，没有丝毫人气儿，看着十分骇然。

    皇后让自己强行镇定了下来。

    走到龙床边去看皇帝。

    “皇上？”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

    皇后一脸大惊。

    她身边的大太监也是一脸惊讶，神情悲恸又哀伤。

    “皇上……驾崩了？”

    国师也几步跨上来看。

    他难以置信。

    皇后摇着头，像是不相信眼前的此情此景，“方才太医不是才陛下有所好转么，怎么会突然驾崩？”

    她目光恼怒的看着云璟。

    “是你对吗？太子，你对陛下动了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