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距离文氏母子进府已经有半个月了,府中人俱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杜家姐妹几个也亲近了许多,只除了杜沅不时会闹些别扭,外人看来都只当几人是一块儿长大的,阿鱼跟灵雨也渐渐对府里各般人事熟悉了。杜贺生倒是连着七八日都去归云轩里歇息,剩下都是在昉砚斋里,这下府里风向更朝归云轩这边偏了两分。
六月二十五这日轮到休沐,杜沅便向连氏请求道:“娘,三妹妹五妹妹还不曾去外面玩过呢,今日二弟徽弟休沐,您许我们出去玩耍一趟吧!”
“如此炎热,你几个孩又没什么分寸的,中了暑气怎么办?”连氏轻轻挥开她纠缠在自己肩上的手,手上笔却不停,“别人家的姑娘,十二三岁就学着管事替母亲分忧了,你这一天天的,就想着玩耍。”
杜沅在她对面坐下,做儿情态道:“女儿这是同娘学的,娘您也不爱管事,用二舅舅的话,女儿这是颇有您的风范呢!”
连氏嗔道:“我真是欠了你这个冤家的,等我日后给你找个婆家,让你手底下管几百号人,到时候有你哭的。”
杜沅听了却不害羞,道:“您才舍不得呢!”又站起来去给她扇风,“娘,您就许我们出去玩嘛!”“不行。”连氏回绝道。
杜沅又缠了她许久,见她还是不松口作罢,又风风火火出了门。
连氏看她这跳脱模样,担忧地对身边人道:“看看她这性子,我看哪天真要押她学管事了。”
熏月知道她是气话,“太太这话不知过几次了,最后不还是舍不得。”
连氏叹了一口气,“我在娘家见几个嫂嫂抢管事权,我爹的几个姨娘也跟着掺和,那时还当管事是什么好事呢,真自己当了家,才知道这就是累人的活计。”她这话却是含了七分真三分假,她在娘家不曾学过管事,嫁来杜家是杜大太太带着她管家才慢慢学来,可真要她彻底放下管家权力也是不能。
熏月道:“等姑娘再大几岁就好学着管事,到时候太太便轻松了。”
连氏又道:“再大几岁便该议亲了,我本有意让杙丫头学着管事,可是她那个姨娘着实不像话,前天不是又跟银珠闹了一场,好在有文氏进府,不然老爷纳了银珠我才头疼呢!”
熏月给她添了茶,“现下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文姨娘倒是跟成姨娘一般性子的。”
“还未可知呢,她若真是个听话的,不给府里添麻烦我就万事大吉了。”连氏悠悠道。
杜沅出了昉砚斋便交代几个杂役去请姑娘郎君们去听涛筑玩耍,几个杂役便纷纷去叫人,杜沅便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我最烦夏日了,光阴绵长,整日闷着。”茗玉道:“姑娘且忍耐忍耐,八月便凉快了。”
另一个丫鬟叫紫瑶的也道:“姑娘往年都爱泛舟的,今年倒是去得少了。”
杜沅想到泛舟便气不一处来,道:“周姨娘今年老爱在荷塘边闲逛,我不乐意见着她。”闻言紫瑶茗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从来不见哪家嫡姐避着姨娘的,又听杜沅道:“我从未见过她那般挑剔的,话阴阳怪气,真是烦人。”着就要茗玉伞,几人往听涛筑去。
听涛筑得名于其筑外环绕的青松翠竹,风来便会激起一阵涛声,筑并不大,只两座亭子一道回廊,两亭叫沁芳亭、浮翠亭,旁临一池,有一石舫与之池相接,是杜府的姑娘郎君们常来戏耍的地方。
阿鱼跟灵雨是第一次来听涛筑,刚进去就见廊上杜丘正舞着一柄木剑,其余人坐在一边,看到兴起还抚掌称快。见到她二人过来,杜杙起身迎道:“三姐姐五妹妹快来。”
杜丘见人来了也不停,灵雨拉着阿鱼心避让着,到了杜杙身边坐下,杜沅道:“总算是到了,我们等二弟耍完了剑就要叫了沉香水来喝呢。”
灵雨道:“我倒是不爱喝沉香水,三弟那天同我的一道冷萃茶,我喝着更合口些。”
杜沅又问阿鱼,“五妹妹呢?”
阿鱼道:“我同二姐姐喝沉香水吧!”杜沅便交代茗玉去厨房,让厨房尽快做了沉香水送来,又对灵雨道:“这边瓮子里有干净的冰,石舫里也放了茶叶器具,不若便在这里做了那什么冷萃茶可好?”
杜徽道:“二姐姐不知,这茶需得要一浅盆,盛了冰块再置上茶叶,待冰消了这茶也就成了。”便让自己的书童寇然跟着茗玉一道去,取了浅盆来。
杜丘才耍完剑,走过来道:“我听着这做法有趣,适时一同做了茶待我再舞一轮正好吃茶。”杜杙忙道:“可不敢再看你这三脚猫功夫了,快擦了汗歇歇。”着就让丫鬟给他擦汗。
杜沅也道:“二弟这耍剑功夫我已是看过几遍了,三姐姐五妹妹还是第一次看,你问问她们还想不想看,她们若想看你再耍一回就是。”杜丘便看向她二人。
只听灵雨道:“二弟这功夫是不错的,只是再舞一轮恐出多了汗,风一来伤了身子,届时祖母又要责备了。”阿鱼也跟着点头。
杜丘想了想便作罢,等丫鬟给他擦完了汗,坐下道:“那待会儿作什么玩耍?”
杜徽道:“我前日读到杜牧之的一首诗,‘凿破苍苔地,偷他一片天。白云生镜里,明月落阶前。’的便是埋盆做池,韩昌黎也有诗可在盆中种上藕种,待长成之时雨荷叶,便可听萧萧叶声。”
这果然引得几人兴起,杜沅道:“那便让抬了盆来,我们就在听涛筑中埋上几个盆子,再挖了藕节淤泥来种下。”众人也纷纷赞同,便让看守听涛筑的杂役去要盆和锄头来,灵雨补充道:“想来这盆却要深些才好,你看池中荷花,都是埋得深的,再要几柄花锄。”
“三姐得对,差点疏忽了,”杜徽对着还未离开的两个杂役道:“记得要上六口深盆来,若是无有深盆,便让库房送六口缸子来,不要太大,取恰能一人合抱的。”完几人便笑出声来,阿鱼道:“到时埋盆做池不就变成了埋缸做池?”杜丘也道:“缸池,听起来不如盆池好听。”
几人这里俱欢笑着,茗玉跟寇然便带了沉香水和一个浅盆回来,杜杙道:“我们快将这冷萃茶做了,等埋好缸……盆了,正好饮茶。”
几人便动作起来,杜沅去取茶叶器具,杜杙跟阿鱼摆置盆,杜徽跟杜丘直接抬了装冰块的瓮取桌边,灵雨净了手准备做茶。等都准备齐全了灵雨便用勺子将冰块放入盆中,杜徽倒上茶叶,了一声:“用纱笼罩上便可了。”
杜丘讶然,“这便成了?”杜杙也道:“还真是符合冷萃茶这名字。”
“不要看这法子简单,夏日里喝最合适不过了,不待冰全消,还有几颗细碎的浮在茶水中,便赶紧舀来喝下,十分酣畅。”灵雨道。
杜丘听得口吃生津,赶紧喝下了一盏沉香水,道:“莫再讲了,我们先去各处看看,哪里可供我们挖坑埋缸的。”完“缸”几人又笑起来,便各自喝了一盏沉香水,去到庭中寻空白处。
几人行至听涛筑的一处墙角,倒是有大片空白不曾种上花木,几人便离远了端详起来,杜杙先道:“这里若是埋了盆,就不美观了。”其余人也赞同点头,又分别往其他处去。
是杜沅先见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喊几人来看,指着两处亭子道:“不若便在这亭子四周,这里也未种花木,正好添了景致。”其余人都赞同,她又道:“那我们便围着亭子各自挑一处,这里五妹妹最,你先挑。”
阿鱼被点到,便:“还是哥哥姐姐们先挑,我在哪里都不拘的。”灵雨便道:“五妹妹得对,她人力气也,若是待会儿送来的盆有的就给她,我们几个大的挑了地方剩的给她正好。”
杜沅道:“也好,那我便先挑了。”着就指了浮翠亭阶旁一处,让紫瑶给她取一支木棍来圈上,灵雨见了便指了挨着她圈画的一处,其余人也一一圈画了自己看中的。
杂役们抬着四口深盆并两口缸过来时几人刚好圈完地方,正好有一口盆刚好阿鱼环抱得下,便欢喜领了这个盆,让雁影扛着锄准备要去挖土。几个杂役见了便十分心惊,道:“这粗使活计让奴婢们来便是,不要伤了主子们的手。”
杜丘便道:“我跟三弟倒是做得,你们几个就帮着姑娘们挖出空来。”
几个女孩也觉得合适,便任杂役帮着挖,自己在一旁看着,等到挖出坑来,便不要杂役帮忙了,杜沅道:“若都是你们帮着我们做来也无甚趣味了,挖好坑了你们去给挖些淤泥藕节来,再一桶水来,这盆我们填进去倒是轻松的。”
几个杂役看这里还有诸多下人,便应下,离开去挖淤泥藕节来。
阿鱼跟雁影抬着盆放进坑中,见周围有些缝隙,便想拿花锄推土去填上,雁影忙用手包住花锄递给她,“姑娘,仔细手。”自己也拿起一柄花锄帮着填土。
等到杂役挖了淤泥藕节来,杜徽便道:“这淤泥便直接倒进各盆去就是。”杂役们照做了,杜杙闻着淤泥的味道便掩住口鼻,“怎这般臭?”
一个杂役回道:“回姑娘,这池中淤泥已是积年的了,正是肥厚,方才花房中管事听主子们要种藕,便让奴婢们往里面掺了肥,是有些味道,但是养藕是最好的。”
杜杙点头,只是几个姑娘都受不得这味道,杜丘便道:“便让我跟三弟种藕,姐姐们汲水来,五妹妹便在一旁看着就是。”众人都接受了,阿鱼便乖乖站在一边,杜沅几个就用瓢往种好藕的盆里汲水,正倒了第二瓢一个杂役便道:“已是够了,姑娘们不知,这藕种新种下水只要微微没过就好。”她们便跟着杜丘杜徽去下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