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A+A-

    这一年的腊月里,寒气正当紧,阿鱼携了骊月跟雪柳来外面铺子上,见着了意想不到的人。

    “贾夫人。”

    “不敢当夫人问礼。”贾夫人侧身,温声笑道:“今日也是凑巧,在此见了夫人。”贾川息如今赋闲在家,他是世家出身,日子还十分好过,贾夫人见了阿鱼也不敢露出什么怨来,甚至是在铺子里见到素荣都不敢去责骂,贾川息犯的事不,还能好吃好喝,这已经是朝廷对文人极大的优待。

    阿鱼对她点点头,“闲来无事,出来看看。”

    贾夫人便寒暄几句后带着贾郎离去,那孩子还对阿鱼作了个揖。等她们出去了阿鱼才问雁影,“贾夫人常来?”

    “只先前来过一回。”雁影请她进了阁子坐下,“上次逛了进来,贾郎还记着莺儿,两人玩了会儿,今日也是贾郎求了她来的,给莺儿送了只纸鸢,约了明年春去金明池放风筝呢!”

    她完又道:“姑娘若是不喜,往后不叫他们来往了。”

    阿鱼:“大人的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贾郎还记得踩坏了莺儿的纸鸢,便也是个善良孩子,幼年情谊才最珍贵,我们不要去干涉。”完她将莺儿叫到身边来,“莺儿今年要不要跟我回连府过年呀?”

    莺儿手里拿着个泥人,闻言笑道:“听娘的。”

    “你娘可是定要跟我回去的,你去不去?”

    “去呀!”

    阿鱼一面逗着莺儿,一面问起林娘子来,“不是信里腊月会来一趟东京?了等她来同去大相国寺赏梅,这都中旬了,再不来该失了花期了。”

    雁影心中也还琢磨,道:“应是要晚些来,给我的信里也没太清,正好姑娘不喜梅,来晚了正好,咱们留她到明年春看海棠。”

    她们话里的人此刻却也驱马来了东京,正到了城门,面上蒙了厚厚的面巾,在城门口才终于下马,扯了面巾,口中呼出一阵白气来,跟卫兵搭着话,“呦,东京这就热闹了。”

    看得一娇俏美人话卫兵也好声应了,“听这话,娘子不是东京人,寒冬骑马伤身啊!”

    林娘子对了路引就上马去,朝着卫兵扔了袋酒,“驱了马车来,家中仆役伤病叫我留在了应天府,我骑马来也没多久,眼见就到了,这酒给兵爷暖暖身子。”她今年各地奔走,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既是生意人,处处都是机会,朋友多了才好相处。

    卫兵接了酒高兴起来,豪气道:“谢娘子,娘子是哪家铺子的?”这样利落敢只身骑马上路的女子,大多都是贩妇了。

    林娘子提了缰绳,爽朗一笑,“南城东街林家市,正是我家的铺子,兵爷有空来光顾。”

    下方几个卫兵都笑着应了几声,一个笑道:“娘子是要赶什么紧要事?这样奔袭。”

    她踏马离开,只留余声,“友人相约,正是怕误了花期,兵爷们喝着,我先走了。”

    阿鱼正出门时便见得有人在铺子前头下了马,她认得那马,立时就欢喜上前接了人,“善君姐姐可算是来了。”

    林娘子扯下面巾,笑道:“我这马比我的人好认。”

    阿鱼拉着她进了铺子,雁影看了也十分欢喜,“娘子来了,姑娘念了许久呢!”

    林娘子在阁子里净了手,阿鱼看了她周身尘埃叫丫头们给她拍拍,雁影也去拿了她留在东京的衣裳来,让她换了外袍。

    阿鱼道:“怎么只有你一人?身边也没人跟着,还是骑马来的。”

    林娘子道:“带了家仆护卫,先是去了平江一趟,查看了那里铺子的经营才过来,到了应天府跟着我的老管事伤病犯了,就耽搁了几日,不曾想大夫得好好养着,我便叫两个丫头留在了那儿照看,生怕误了花期,也想策马看看,便护卫也没带,独身来了。”

    阿鱼听了便嗔她一眼,“千里走单骑,你莫不是学了关云长?花期误了便误了,雁影方才还你来晚了,便留你在东京看海棠。”

    林娘子失笑,声同阿鱼道:“留不得,早先接了密令,关中粮草由我筹措,这回来也是应朝廷召见。”

    阿鱼知道此事,官家虽偏向主战一派,但是此时伐辽损失是必定了,最后商定了先收河、陇二州,此地被吐蕃占领,如今西夏亦想侵吞,若是能收复回来,定是能军心大振,往后朝廷对兵事也不会避之不及。

    好在先前简大卿出使辽国时言语委婉,辽国还不知晓朝廷的计划,两国还是和平稳定的友好邻邦,而如今朝廷已是命了大军潜行往河西,也叫了河东、关中等地的义商筹措粮草,明年春便会进攻。

    阿鱼便也对着林娘子笑了笑,“那不耽搁时日,明日我们便去大相国寺。”

    林娘子点点头,看着外边渐渐来了细雪,“好在我赶巧了,不然就被雪追上了。”

    阿鱼向外看去,忙道:“我却不巧了,是下午我两个哥哥去家中找我,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却要先走了,明日我来接你。”

    林娘子转身看她时,她已经匆匆下了楼,她遂来了窗前,见两个丫头扶她上了车,车夫好快的动作,几下披了蓑衣、戴了斗笠,不过片刻便车轮滚动的声音盖住了下方的叫卖。

    阿鱼下了马车回了连府,不待问起门房就道:“四奶奶,杜家两位舅爷来了。”

    她点点头走了进去,却在澹怀阁外面的沉香亭见到了碧茵,她刚走近就被叫住,“奶奶,奴婢这些时日都安分老实着,二爷、三爷这是来?”

    阿鱼看她吓成这样,想是当时吓唬狠了,心中好笑,“跟你无关,你回去好好做事、伺候姨娘,他们今日是给我送东西来的,回去吧!”

    碧茵立马如蒙大赦,对着阿鱼一礼便离开了,雪柳看她仓惶的背影笑道:“姑娘,碧茵胆子,心可不,听二老爷昨日带她去了园子里赏梅呢!”

    阿鱼顿时笑起来,“我怎么昨日在八弟妹那里见着康姨娘她神色不好,原是这般。”

    她走进屋去,就见杜丘跟杜徽正围着火炉商谈着什么,见得她来也只嘴上应了一声,阿鱼便在一边等他们完了才问道:“二哥哥、三哥哥什么呢?”

    杜丘将手里的书给她,“我们来的时候在书摊上见着的,不知是谁所写,倒是很有意思,想是你爱看的就买了。”

    阿鱼看了一眼封皮,《七国春秋平话》,又往里面开看了看,“外头瓦子里讲史的?将史书编成话本子,是有意思,方才便是这个?”

    杜徽失笑:“自然不是,我们在书摊上见了有糅杂科举中第文章的集子,方才论这东西做得巧妙呢。”

    阿鱼点点头,杜丘才道:“你叫我们找的那些诗画,祖父知道要从鹿鸣院里带走,跟我们急了起来,好歹才叫我们拿了这些来。”

    阿鱼看向他指的那箱子,叫雪柳开了,“怎么只有三卷画?我从前画了不少的。”

    “你得自己去找祖父要。”杜徽喝了口热茶,想到了什么又开怀起来,“祖父你们这几个,个个都从鹿鸣院里拿东西走,不想着给鹿鸣院添些藏书,二姐姐来一趟搬走了我们从前画的那些宴饮、玩乐所作,三姐姐直接派人来把她着了墨的全带进了宫,四姐姐倒是不要画,那些诗词一篇不留,如今你也要这样行事,祖父哪里还肯?”

    阿鱼不理他,拿了一卷画开,立时就合上了,红着脸将画一丢,支吾痛诉,“这画……这画丢人呢,不要了不要了。”

    杜丘抢过来一看,正是她初学画那年作的秋螃蟹图,哈哈大笑起来,“我祖父怎么第一时间就抛了这画给我,原是外头卷轴上记着:陶作怪陋秋螃蟹。”

    阿鱼要去抢了来,他却拿着画跑了出去,外头正传来通报,“奶奶,十姑娘来……哎呦,十姑娘没事吧!二舅爷,您没事吧!”

    阿鱼忙走出去,原是杜丘跟十娘撞了个正着,杜丘正将画夹在腋下朝十娘拱手致歉,“某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十娘叫一个婆子拉着,头都低到了胸口去,闻言只声道:“无碍。”

    阿鱼忙过去将十娘拉到她房里,回头示意杜丘进堂中去,“十妹妹可有伤着了什么地方?我二哥哥方才同我玩闹,手脚粗笨了些。”

    十娘耳垂红得滴血,“四嫂,我没事。”

    阿鱼叫她坐下,仔细看了她周身确认无事才道:“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十娘终于好了些,只是脸还十分红,蚊声道:“我来向鹤音请教针线。”

    阿鱼便道:“今日我两个哥哥在,我不得陪你,你就在我屋里玩,我叫鹤音过来。”

    十娘点头,阿鱼才放心出去了,回了正堂就怨道:“二哥哥也是不仔细看着,人家姑娘家家的,被你撞了个好歹可怎么办?”

    杜丘讪笑着摸了摸头,“往后不会如此了,你可代我致歉了?”

    “了,她是个乖巧的,好在无事。”她顺手将画给夺了回来,剩下两卷也不算看了,想想也知道是她初学画时作的,等关箱子时果然见了画轴上所写“陶作歪脖子大马”“陶作稀毛水鸭”,一见就是杜老太爷的笔法,阿鱼苦笑,这老爷子还这般好兴致整理他们的画。

    等到傍晚连怀衍归来,阿鱼便叫摆饭,见自己房中还点了灯,便进去道:“十妹妹,来净了手,咱们用膳了。”

    十娘这才惊觉自己留了这许久,方才点了蜡烛是有个花看不清,闻言立刻羞赧起来,收了针线叫丫头拿着,“四嫂,我回去用便是。”

    阿鱼却道:“往昔又不是没在我这里吃过,叫你四哥他们在外头,咱们在屋里用。”

    十娘却不肯应,体贴道:“四嫂久未见兄长了,正该多,怎能因我耽搁了,我先去了,改日再来。”着便拉上丫头出了屋,到了院子里见杜丘正攀着海棠树的枯枝跟连怀衍话,脸就是一红,匆匆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