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应澄上了车，脸上的惊喜神情毫不遮掩：“哥，你怎么来了？”

    岳钧淡淡道：“工作结束。”

    楚应澄心我知道你工作结束啊，但你怎么绕道来这里了。但楚应澄猜得到，或许是岳钧担心这里的情况，所以亲自来看看情况。

    想了想，楚应澄主动冲他笑：“谢谢。”

    岳钧道：“谢什么？”

    楚应澄无语，心道这不该是个默契的对话吗，你深究点什么？

    不过楚应澄还是回道：“谢你愿意来。”

    “……”岳钧就是一时冲动问出来的话，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了，于是话题一转，“情况如何？我刚才看见楚应池也出来了，你们聊得还不错？”

    “哪儿啊，他的话里起码有八成都是废话。”楚应澄轻啧了一声，“不过也不能全是废话，遍布陷阱，一不心就容易着了道。我不爱和他话，费神。”

    吐槽了两句，楚应澄就把楚应池和自己的内容，事无巨细地声告知了岳钧。

    要是楚应澄是“楚应澄”本人，什么他都不会把所有事和岳钧和盘托出。但现在岳钧知道楚应澄的所有背景，而且岳钧本身出身大户，楚应澄找不到不信任他的理由。

    而且楚应澄现在什么都没有，要对上楚应池，不得不请求岳钧帮忙。

    这么有点像是在利用岳钧，楚应澄也给不了别的，只能无条件信任他了。

    楚应澄的口条很清楚，岳钧也很快理解了这半时的聊天内容。完之后，楚应澄就沉默了，等着岳钧发言。

    岳钧把车上备着的水递给他：“你算怎么办？”

    “我还要想想。”楚应澄喝了两口水，回道，“但他给福利院捐钱了，我应该是早晚都要趟这趟浑水。”

    岳钧就猜到他会这么做决定。

    “你需要做点准备。”岳钧道，“比如专业的律师。”

    “对，我正头疼这个！”楚应澄叹道，“我需要在这方面足够专业，又口风够紧的律师……”

    楚应池放话为了合作，他可以和楚应澄签约，把一切都放到白纸黑字的纸面上。但楚应澄不知道这是真的表示诚意，还是在赌自己找不到合同上的漏洞。无论如何，如果要签约，绝对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

    而这样的律师团队，可能有钱都未必能找到。

    他们的专业能力不必，必须是熟知大家族、公司等各种组织运作时的条条框框的，同时又必须守得住顾客的秘辛。在楚应池对这个时代的有限理解当中，这样的律师可能会为同一个家族服务几十年，甚至一手操持这个家族的资产传承。这样重要的人物，收入不菲，也不会轻易接新的烂摊子。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人。”岳钧顿了顿，补了一句，“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哥，这时候这些也太迟了吧？”楚应澄反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你？你还质疑我的信任？”

    “那我给你找律师。”岳钧将这件事一锤定音，“你需要能专业处理遗产和股权的人，这类人在公开的市场上不好找，随意委托可能会碰上沽名钓誉之辈。”

    “那就拜托了，哥！”楚应澄也不跟他客气，但拜托了之后迟疑几秒，又道，“那个，费用问题……”

    岳钧瞥他：“要你担心这个？”

    “我只是不想总是麻烦你，就算我以后可以还，也不能次次都理所当然占你便宜。”楚应澄想了想，“我在想……要么让楚应池来出这笔费用？”

    岳钧有点意外，但随即觉得可行。

    楚应池为了预定楚应澄的股权代理，不仅承诺分毫不动那些股权的分红，还会给租借费用。按照这个思路，律师费用要他出，也理所应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看楚应池的决心有多大了。

    当然，如果楚应池的野心就是和楚金鳞抗衡，甚至瞄准阿克谢尔这块肥肉，那这点费用对他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一个养子，花笔钱就能获得一个身份极其有利的人支持，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楚应澄看岳钧点头同意，于是道：“那，我就等着和律师团队都接洽好之后，再和楚应池联系？”

    岳钧“嗯”了一声。

    有岳钧大包大揽，楚应澄心里放下了大半，可心里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但是哥啊，你要是前面我们费心费力地搞了这么多铺垫，最后楚敬培并不认我，这岂不是个大笑话……”

    “如果他真的因为对你的念想，而收养了楚应池，认你的几率还是很大。”岳钧顿了顿，偏头看他，“但你真没有想要争一把的想法？如果你去到阿克谢尔，就算不能击败楚金鳞，取代楚应池或许不难。”

    “嗯？”

    “楚应池会这么着急找你合作，明他已经感受到了危机。楚金鳞已经成年，楚敬培未必不会把他派来收割楚应池在国内努力出来的果实，反正这对于大本营在A国的楚家来只能算拿来练手的规模。”岳钧道，“这样分量的楚应池，你争一争或许就能超车了。”

    “得了吧，养只狗十几年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个人？”楚应澄笑了笑，“而且我未必比楚应池可控，楚家怎么会轻易相信我？”

    “……”他看得这么透彻，岳钧反而不好什么了。想了想，岳钧提醒道：“有件事我在前头，我找的这方面的律师，必然是通过岳家的关系。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楚家的这些事……”

    “没问题啊。”楚应澄还没等他完，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笑道，“到什么程度，你来把控就好，我完全相信你。”

    岳钧一面因为这种信任而觉得心中舒畅，一面又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完全交给我？你知不知道一旦我有什么念头，要卖了你还让你数钱，简直易如反掌？”

    楚应澄扭头和他对视，轻轻一笑：“我不是已经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吗？”

    ——从出了自己的真正来历开始。

    岳钧一下就get到了楚应澄话里的未尽之语，沉默地望着他。车里昏暗，其实没办法看清一切，但楚应澄那双眼睛就好像黑夜里的星星，叫岳钧一时间挪不开眼睛。

    楚应澄又凑近岳钧，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所以，我可以永远信任你吗，岳钧？”

    楚应澄极少喊岳钧的全名，忽然用这么深沉的声音念出来，还是这样别有意味的问题，听得岳钧的半边身体似乎都窜过细细的电流，一阵轻轻的酥麻起了又消。

    岳钧忽然连坦率地出“可以”两个字都办不到了。

    他只能道：“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

    “……好吧，这么酷的回答，不愧是你。”楚应澄笑了笑，随即拉开衣襟在内袋里翻啊翻的，嘴上还嘟囔道，“对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的，差点忘了……”

    岳钧不由得看向他的手：“嗯？”

    楚应澄掏口袋的手忽地一抽，冲他比了个心，笑道：“把心给你！”

    岳钧一怔，似乎被他这极其直白的行动镇住了。这一刻，岳钧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前面司机会听到”、“要是司机和我家里人了怎么办”之类的一连串念头，却唯独没有“马上拒绝”“否认他”的意识。

    岳钧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给个回应，又下意识想问“你是不是认真的”。

    但他还没话，楚应澄好像就不乐意等他的回答了，又把手里的比心往他面前送了送，笑道：“我这么信任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岳钧心里顿时有些落空：是在信任的事吗？

    但他又转念一想：是我迟迟没回答，所以他又找了别的话来糊弄过去吗？

    岳钧看着送到面前的手指，陷入沉思。等不到反应的楚应澄看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不喜欢这种玩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那什么，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搞这套了……嗯？”

    岳钧抓住他还没完全收回去的手。

    楚应澄下意识看向岳钧的眼睛，就听对方认真道：“放心，不会辜负你……尽量。”

    “啊？……哦。”楚应澄总觉得岳钧的话好像别有深意，但又猜想可能是他把自己刚才的话太当真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稀薄，还有点热度。不知道为什么，楚应澄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这种奇怪的变化，只能归咎于岳钧忽然认真的状态。

    这种认真，和皇兄的认真不一样。不是来自上位者、长辈、教育者，而是来自平辈、朋友、至交。

    楚应澄心底一阵暖意，眨眨眼，有意用轻松的语气舒缓这种凝滞的气氛：“好啊，你愿意尽量就好。”

    岳钧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我‘尽量’，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你也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楚应澄索性反手握住岳钧的手，用力道表明自己的决心，冲他一笑，“你愿意尽量，就是我的荣幸。”

    岳钧的视线挪到两人相握的手上，慢慢放下去，放到座位上，却没松开楚应澄的手。

    楚应澄有点疑惑，但还是乖乖配合。

    然后他听到了岳钧深沉地回了一个字，不仔细听，还差点就错过了。

    岳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