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人生，哈哈。】

    岳钧捏着手机，皱了皱眉。

    他看到已经是半时之后，发现这时已经是A国晚上12点多快一点，还是忍不住了个语音通话。

    对面的铃响了许久，岳钧也耐心地等着。就在他以为这个电话不会有人接的时候，铃声终于忽地一停，有人接了。

    但一开始只有安静，等了两秒，听筒那边才传来沙哑的一声：“……喂？”

    岳钧一愣：“睡了？”

    “啊……算是吧。”楚应澄笑了笑，还靠着厕所的墙壁，语气漫不经心的，“不过要感谢你这个电话，不然我就要睡在洗手间了，哈哈……”

    岳钧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啊，刚刚在厕所吐了，没力气走回去，就歇了会儿。”楚应澄这会儿醉意尚存，对岳钧的防备也少了些，问啥啥，“然后就睡着了。要是你不电话，我今晚就惨了。”

    “吐了？”岳钧意识到什么，“你喝酒了？”

    “是啊，楚敬培带我去一个宴会，认识他的人都来和我碰杯……”楚应澄慢悠悠道，“几杯红酒，几杯香槟，楚应池还我酒量差呢，哈。”

    岳钧忍不住道：“别理他的废话。”

    “嗨，他这人还可以，就是给我的蛋糕时机太差了。谁喝度了会想吃甜食啊，哈哈……”楚应澄的思绪这会儿自由散漫，想到什么什么，“哦对了，我得告诉你，楚敬培要给我3%的股份。”

    “阿克谢尔的？”岳钧听到这个真的有点意外了，“那，恭喜你？”

    “谢了。”楚应澄道，“你知道这东西每年的分红有多少吗？你知道他还给了我多少东西吗？”

    岳钧道：“不知道。”

    “没事，我也不知道。”楚应澄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哎，但是，应该是很多钱吧？”

    岳钧不知道他想什么，又莫名觉得这时候最好别挂电话，于是跟着他闲聊：“嗯，肯定很多。”

    楚应澄又道：“那……是不是我这辈子不工作，也够用啊？”

    岳钧感觉不对劲：“你不想工作了？”

    “赚够多少钱，就提前退休——这不是网上很多人的愿望吗？”楚应澄望着厕所顶上的灯，缓缓道，“楚敬培给我这么多钱呢，我还努力什么？”

    “你……”岳钧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部戏要演？”

    “你的是你写的、你导的、你主演的《帝国重锋》吗？”楚应澄低声吭哧吭哧笑了几声，“我应该还没签这个戏约吧？”

    岳钧：“……”

    楚应澄：“签了也没事，我现在赔得起，哈哈哈……”

    即便知道对方这是醉了，岳钧还是听得心头火气：“是吗？你觉得你有钱了，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吗？”

    “难道不是吗？”楚应澄像是没听出岳钧的语气，垂下头闭上眼，自顾自地着，“反正，要捧的也不是我……”

    “什么？”

    “Fan9要捧的C位，李永庆要求工作的，又不是我，是原来这个楚应澄啊。”楚应澄喃喃道，“粉丝知道的不是我，梁妈妈认识的不是我，就连这个酒量也不是我的。今晚宴会上那多人来和我碰杯，看的是谁？是原来的楚应澄。这一切，都是他的……”

    岳钧直觉不对劲。

    他想起楚应澄刚才发来的那条信息，意识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正在爆发。

    楚应澄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听着听不懂的话，脱离这个世界的感觉更严重了！

    而且他现在面临的楚家发生的一切，是完完全全由身体里的血脉、基因带来的，楚应澄的不真实感会更严重。他会觉得这都是属于原本那个楚应澄的，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从而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

    或许有人认为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临时的情绪起伏而已，等楚应澄酒醒就好了。然而岳钧知道，楚应澄的情况没那么简单。

    从他出他那个皇兄的事开始，他就在割裂自己和岳钧的关系，试图在这个世界里完全独立。可他逼迫自己过了头，独立到了甚至有点脱离的地步。岳钧之前就在担心，他会不会走到“否认自我”的地步，现在看来，或许他已经一脚踩在了悬崖上。

    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的人，尚有否认自我就毁灭自我的可能，何况是楚应澄？

    岳钧攥紧了自己的手机。

    要是楚应澄这时候在家，岳钧肯定二话不就要赶过去了。然而远隔大洋，岳钧只恨自己没长翅膀，没办法到人身边亲眼盯着他。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岳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要在言语上想办法安抚楚应澄：“你觉得这都是别人的，都不属于你，岂不也是在否认我？”

    楚应澄现在的脑子不是那么快：“……啊？”

    “我认识的是你，知道的是你，写得剧本原型是你，现在对话的也是你。”岳钧道，“我完全不了解以前那个队友，知道的只有你的形象。你否认自己，也不也是否认我的认知？”

    “……也是。”楚应澄听完，觉得岳钧的逻辑很有道理，“岳钧，可真聪明啊。”

    岳钧无法吐槽这个醉鬼的瞎话，只得顺着哄：“所以我是导演。”

    “是这个道理。”楚应澄又笑起来，“啊，岳钧，有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

    岳钧明知道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还是不由得心脏猛然一跳：“什么？”

    “你……可真是好人。”楚应澄冷不丁发了一张好人卡，岳钧眉头一挑，又听楚应澄继续道，“就算这种情况，我们之间这样了，你还是愿意电话给我，和我话……”

    岳钧听着他类似撒娇的醉话，心头情绪翻涌，但还是努力让语气保持冷静：“没什么，正好没事。”

    “哈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吗……”楚应澄晃了晃脑袋，“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什么？”

    “只有你看到的是真实的我。”楚应澄的脑子混乱，不知道什么好了，随意着自己心中所想，“不管是你曾喜欢我，还是现在讨厌我……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真正的我有情感……”

    岳钧道：“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楚应城没话，只是轻轻一笑：“哈……”

    岳钧以为他还有话，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

    只有一阵莫名的窸窸窣窣声，然后是轻轻的鼾声。

    楚应澄睡着了。

    岳钧给楚应池了电话，让他去看看楚应澄，并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没办法，这时候能委托的只有楚应池。但岳钧又觉得楚应池总有点越界的行为，于是加了叮嘱：“让他再床上睡好就行，不用多动别的事，不要再弄醒他。”

    楚应池都一一应了。

    过了二十分钟，楚应池发来信息，楚应澄是在他自己房间里的厕所里睡着，现在已经转移到了床上。他还会让助理每隔一段时间来看看，以免又出别的事。

    岳钧想问问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楚应澄这两天在楚家过得如何。可他张了张嘴，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摁灭手机，将手机抓在手里转了转。

    之前，他都会刻意避免去探究，探究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楚应池对楚应澄太伤心、太好；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得不想了。

    岳钧早就想着要整理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这又忙、那又忙，他总告诉自己之后再来处理这事。

    这不也是逃避的一种吗？

    岳钧恨楚应澄把自己当替身，却又总是自己或不自觉地靠近楚应澄，就算楚应澄推开自己，也要强行要求他接受。这是在报复楚应澄，可这何尝没有别的意思？

    岳钧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不愿承认真实的心情。

    他太有自尊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是这么“贱”的人，居然在明知自己是自作多情的情况下，还维持着那样的情感。他像是个从不出大错的聪明人，头一把就栽在了一个大坑里，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爬不出来。

    可现在，岳钧只要想到楚应澄的状态，就恨不得马上买机票去到他身边。他只要想到楚应澄有可能自我毁灭，就觉得纠结了这么久的自己，真是矫情得离谱。

    ——我错了，而且错得彻底。

    明明放不下，明明事无巨细都要关心，明明没法接受楚应澄主动远离，明明连楚应澄被照顾都看得火冒三丈……！

    明明知道，他是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唯一的情感寄托，却要生生掐断。

    明明意识到他已经开始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还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悬崖。

    岳钧觉得自己真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只是知道了过去的误会，就彻底否认楚应澄的情感、否认自己的情感，放弃得彻底。可他明明也亲眼所见，楚应澄对他的好并非虚假，相处中的亲近自然而然。即便是关系冷冻期间，楚应澄对他的好也依旧是没得的。

    ——我没错，他就有错吗？

    ——他被误解，被迫失去最重要的朋友，就是他自作自受吗？

    ——我的感情，就脆弱到只要一个误会，就灰飞烟灭吗？

    岳钧觉得自己不是这么不自信的人。

    他的感情，应该是坚定的，是稳固的，是不可动摇的。如果之前有误会、有问题，为什么不能解决问题，而是要退缩？

    而且，要是他早就认清自己，一切和现在都会不一样。

    “啧……浪费时间啊。”

    岳钧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握成拳，似乎在抓紧什么。

    ——等着，我会把你拽回来的。

    【作者有话】：钧哥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