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第一天，楚应澄拍了一个白天。

    晚上没有他的戏，但有别的演员的，岳钧亲自去导演。楚应澄就还是拿了个马扎跟在监视器旁边，听岳钧怎么去指导，以及演员们怎么对应调整。

    这都是剧本上没有的东西，学习这些，才更了解影视剧需要的是什么。

    夜戏拍摄的间隙，楚应澄还偷偷给岳钧塞了两颗胶囊。

    岳钧疑惑：“什么东西？”

    “左左，他跟安娜讲我跪了俩时，安娜就送了这东西来，好像是补钙的。”楚应澄道，“反正吃了没病。”

    岳钧道：“我又没跪两个时。”

    楚应澄道：“但你脑子转了一整天，比我累。要么给你买奶茶？安娜这个情况是缺糖分。”

    岳钧：“……少听她的瞎操心。”

    楚应澄：“那奶茶不要了。但这个药买都买了，你到底吃不吃？”

    岳钧这才吞了胶囊。胶囊还有点大，噎人，楚应澄盯着他喝了好几口水，都没问题，这才放心。

    夜戏的女演员正好是演亲王公主的那个，叫孟新夏，路过边上就问：“岳导和橙子偷偷吃什么呢？”

    “补钙的。”楚应澄从左左手里拿过全是外文的瓶子，递给她看，“吃吗？”

    “嚯，这个我知道，挺贵的还。”孟新夏倒了一颗，“谢啦。”

    她把药往嘴里一放一咽，差点噎住，她助理赶紧让她喝水。孟新夏好不容易咽下去，长舒一口气：“好家伙，差点送走我。”

    楚应澄：“还要吗？”

    孟新夏：“不要了，你是想杀了我吧？我要上场了，拜。”

    等这古装姑娘走开，岳钧就冲楚应澄道：“不要谁都给。”

    楚应澄心不是吧，就一颗药你也计较：“她问起而已，也不是我主动……”

    岳钧道：“碰上有心的，吃完你的药出问题了，你准备怎么伸冤？就算是无心的，他们自己喝了过期牛奶拉肚子，没注意过期光注意你的药了，咬你一口你就舒服了？”

    “……”楚应澄也没别的话好了，“好吧，那我不给了。”

    岳钧：“我，可以给。”

    楚应澄：“……我拿个瓶子给你分一半你自己抱着啃行了吧！”

    ***

    今晚没有大夜戏，剧组十点多就收工。

    楚应澄回了酒店，冲完澡后没急着睡觉。他一天下来是有点疲惫，但某种意义上又挺兴奋的，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大开眼界。他还摸出笔记本，对照着又加了批注的剧本，记录了一下今天的感想。

    然后还回了个楚应池的电话。

    这个电话也没什么重点，就是楚应池看到剧组开机的新闻，先和他恭喜了一声，然后又问：“我不方便用阿克谢尔和自己的名字给你祝贺，以你的名义给剧组买慰问品吧？你们最近哪天排空？”

    “不用了。”楚应澄道，“心意领了。”

    “何必和我这么客气？”楚应池笑道，“楚敬培看到你开机的消息，可是问了我你有没有房车当休息室。我只是买个慰问品，已经很收敛了，不是吗？”

    楚应澄道：“但楚敬培会知道我开机，一定是你告诉他的。”

    “他让我经常转告你的消息给他的。”楚应池回道，“我总不能阻止一个父亲关心他的亲儿子吧？”

    楚应澄道：“你再恶心我试试？”

    “哈哈，好吧。那我点让你开心的。”楚应池道，“楚敬培已经和几个大股东提了要给你转股份的事，那些人之前知道你的存在时，就有心理准备了。楚敬培大概真能在一年内搞定这件事。”

    “我不一定高兴，但你听起来很高兴。”楚应澄走到窗边，淡淡道，“你的这些，应该是机密才对，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猜？”

    “我不猜，我只希望你分享给我的消息不会叫我倒霉。”

    “哈哈，当然不会。”楚应池道，“那你好好努力吧。我也给你想点办法，让NF买你们这个电视剧，怎么样？”

    “不怎么样，找出品谈去……”

    咚咚。

    “不了，有人找我。”楚应池挂了电话，过去开门。

    他没把链锁开，只是开了个门缝，探头一看：“……钧哥？”

    岳钧站在门外：“开门。”

    楚应澄给他开了门，岳钧进来后，才问道：“没看到我信息？”

    “我刚刚在电话……”楚应澄这才看了一眼未读信息，“啊，给我送药？”

    “嗯。”岳钧一指床铺，“坐下，我看看你的膝盖。”

    “就这个？没事的。”楚应澄叹道，“我哪有那么金贵。”

    “让你坐就坐。”岳钧道，“你要当体验派，我不反对，但你事后不处理，早晚把你自己作死。”

    “这才哪到哪？”楚应澄反驳，“我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岳钧断他，“你当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以前那个上过战场的体魄？你今天跪完起身摔那一下，就是站不住，根本不是表演，对吧？”

    “……那是没办法。”楚应澄无奈道，“谁跪了俩时，都有可能站不稳的吧？不过那个镜头居然一次过了，我真没想到。我当时还慌了一下，竟然没人叫cut……”

    “我看了回放镜头，那个踉跄很合适。可惜的是补拍拍不出那个一样的，所以就没叫你重来。”岳钧看他老站着，索性直接把他摁在床边，“你这裤子……你自己捞起来还是我帮你撩起来？”

    楚应澄：“一定要吗？”

    岳钧道：“要是捞不起来，你也可以从上面脱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楚应澄被岳钧直接伸出的手吓一跳，一下掉他的手，“我自己来！”

    “行吧。”岳钧等着他把宽松的轻薄睡裤捞起来，露出膝盖，然后就看到了那已经开始发黑的瘀痕。

    “……果然已经很严重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处理一下吗？”岳钧着话就蹲在了楚应澄面前，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膝盖。楚应澄放在床上的手指蜷了蜷，但面上表情没怎么变，甚至还了句：“还行，问题不大。”

    “我建议你现在不要这种让我来气的话。”岳钧开药瓶，倒了一些在手上，“要是明后天让我看见你在现场站不稳、跑步出问题，你就等着被我收拾吧。”

    楚应澄来不及再一次“我自己来”，岳钧手上的药已经抹在了他的膝盖上，而且顺便就揉起来了。

    岳钧的力道不错，动作也还可以，就是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对待和电视剧一样严肃的工作。他板着脸不话的时候，楚应澄心里总容易有点七上八下的。而且岳钧还在帮他处理脚上的伤，楚应澄不想气氛太尴尬，就勉强开口找话题：“这个药，闻着有点熟悉……”

    “和之前架那回给你买的一样，不是你自己从好几个里面挑的吗？”岳钧一边给他揉，一边回道，“痛吗？”

    “还行。”楚应澄道，“把药瓶给我，我弄另一边吧。”

    岳钧于是把药瓶递给他，让他自己动手。楚应澄抹上药很快开始揉搓，那动作可比岳钧都用力得多，岳钧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犯得着这样？和自己有仇？”

    “还好，我能忍得住，长痛不如短痛。而且你开始得早，都开始发热了，我也是为了赶上进度。”楚应澄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但话还是得清楚的，“要是你脱臼时直接正过骨，受伤的时候没麻药就剜过肉……这也就菜一碟了。”

    岳钧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表达同情之类的，这是楚应澄的选择，怜惜的话多了会显得楚应澄的付出掉价。于是岳钧刻意用轻松随意的语气问：“剜肉是为什么？清理创面？”

    “对啊。”楚应澄也想转移点对疼痛的注意力，挺认真地回道，“当时伤口搞得挺难看的，而且还很脏，军医觉得太危险了，就把那些碎肉都清理了一遍……军营里受这种伤不新鲜，我们都开玩笑这是‘活剐’，哈哈。”

    岳钧发现自己实在听不了这些。

    他自己写、自己演的时候，都觉得这种事正常得很。即便看电视，看纪录片，类似的场面也只是心情沉闷，不至于反应过大。但楚应澄现在他亲历过这些事，即便只是简单地口述，即便只是“上辈子”的事，岳钧还是听得心口闷得好像呼吸都困难了。

    仔细想想，虽然楚应澄穿越到了现在这个相对和平、也相对和平的国度，可演艺工作还是很可能给楚应澄带来危险。

    甚至岳钧的身份，楚应澄自己的身份，也会让他受伤。

    想到这些，岳钧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你现在不想搅和到那些复杂的环境里，就在演艺圈工作挺好。但这事也有可能让你受伤，比如之后拍战争戏、骑马对战，就不是百分百安全。即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啊？”楚应澄疑惑，“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岳钧指了指他的膝盖：“但开机第一天，明明只是文戏，你就这样了。”

    “这不是很正常？我不能给你们拖后腿，就要多努力。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楚应澄想了想，又道，“而且你总我今天卖命，你不也很拼？我可是看了你一天，你却确定每天这样高强度连轴转，甚至以后还有大夜戏，你能撑完全程吗？”

    岳钧挑眉：“你就觉得我很拼？光是拼，不能出好东西，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不是话到这儿了，我选个重点吗！”楚应澄回道，“我是觉得你挺厉害的，但我也没怎么看过别的导演，出来有信服力吗？”

    他还指了一下旁边桌上的本子：“我要是觉得你的认真都在白费力气，何必总看着你，还回来写笔记？我早点回来和表演班的老师电话沟通不是更好？”

    岳钧看了一眼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脑子里不知道转过什么，问道：“你觉得我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吗？”

    “这不废话吗？”楚应澄回想坐在岳钧旁边，听他指挥现场的情况，有条不紊、层层推动，于是真心实意地了一句，“我之前都没想到你导演的时候是这样……掌控力很强，看起来很有信服力。”

    这确实是楚应澄当时的感想，岳钧掌控拍摄现场的时候看起来极有气魄，自信、强大、一切尽在掌握。他的这种状态，和楚应澄以前看到的都不太一样，楚应澄看了他大半天，竟然觉得有点挪不开眼。

    “真的？”岳钧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也信服我？”

    “……”楚应澄啧了一声，“我感觉你明知故问，是在给我挖坑？”

    “随口问的，不想回答就算了。”岳钧看膝盖揉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和你聊天你都这么多疑，你也是想得多。”

    楚应澄被他这么一，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一时间没话。

    “早点休息，明天你没有一大早的戏，还想看现场就早点起，跟我的车一起走。”岳钧道，“走了，晚安。”

    楚应澄默默站起来送他。

    到了门口，岳钧开门，最后看了他一眼。

    楚应澄终于忍不住道：“……明早我跟你一起去。”

    岳钧回到：“行，我出发来敲你门。”

    楚应澄看他脚步没挪动，憋了一会儿，终于又冒出一句：“……晚安。”

    “晚安。”岳钧无声一笑，这才转身走开——回到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