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接个吻再睡吧
海宜市中心医院。
纪宴沉默地站在病房外,脊背绷得很直,在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像是悬崖上一棵挺直的松。
浓郁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使得他轻轻蹙起了眉。
等待了不知多久,里头才终于有人走出来。
身披白大褂的高韵并非第一次见纪宴,但却在称呼上卡了壳,犹豫了一下干脆省略掉,直接挑最重要的:“她醒了。”
纪宴倏地转身准备进去,高韵抬手拦了一下。
“你们最近有遇到什么事吗?”高韵问,“她的身体状态很好,但她现在的记忆……”
到这里高韵踌躇了片刻:“……稍微有一丝紊乱。”
纪宴一怔。
倚靠在病床上的法嘉云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不刺眼的灯泡看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不大舒服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现在的感觉,怎么呢……就仿佛一连坐了十个过山车后又跑去做高数题,脑子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乱糟糟的什么都有,但完全对不上号。
医生她现在最好就是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
门板吱呀一声。
法嘉云循声偏过头望去,脱口而出:“傻逼你来啦?!”
纪宴:“…………”
法嘉云出来自己都愣住了。
她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用这个称呼叫过纪宴了。
纪宴神色如常,完全没有被骂的样子。一脸平静冷淡地在她的病床边坐下,“想起来了什么?”
“实际上是更乱了。”法嘉云老老实实道,“个比方,如果我失忆前的记忆是水,那我们我失忆后拥有的记忆就是沙子。这俩玩意原本装在一个瓶子里谁也不扰谁,现在有个傻逼拿起了瓶子疯狂摇晃,沙子和水混在了一块儿,但又互不相融……好气哦!!!这个傻逼是真的大傻逼!”
纪·傻逼·宴:“………………”感觉有被这个神奇的比喻冒犯到。
法嘉云这次晕倒,有好有坏。
好的是她的确想起了一些零散的东西,坏的话正如她自己所的那样,因为想起一些东西而导致记忆出现了混乱。
医生们的建议是尽快接受更专业的治疗。
其实十月份的时候丁菡就过,让她辞职去京城治疗。不过那时候《谕》的开发正在关键时期,虽然当时并非主美的法嘉云在制作组的地位也并非缺她不可,但是接受治疗的话,就意味着她必须放弃制作《谕》,不然等她治疗结束,《谕》估计已经公测不知道多久了。
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谕》第一次内测结束,有很多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法嘉云作为主美,这个时候离开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纠结来纠结去,法嘉云还是决定再拖一段时间。
等到《谕》快公测,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毕,她就请个长假去京城那边治疗。
纪宴不赞同她的这个决定,然而还是同意了。
他知道法嘉云对《谕》有多上心,法嘉云就是这样,平时吊儿郎当一副很随意的模样,事实上责任心比谁都强。担下了主美的重任她就要做到最好,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法嘉云向来是非常非常专注认真的。
被摁着做了套全身检查的法嘉云没发现什么大碍,立马离开医院,跟着纪宴一起回家了。
她家的阳台门在台风登陆第二天,安文轩就派人来修好了。不过这段日子法嘉云更喜欢呆在纪宴家,别的不,他的床是真的又软又舒服,睡在那上面比睡自己家舒服多了。
纪宴这阵子忙得就没回几次家,回来也是倒头就睡。
略有些强迫症的他一进门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环视一周后,目光定在了花盆上,微眯起眸子:“我记得我之前托你照顾过我家的花花草草。”
法嘉云顿住。
两秒后若无其事道:“是啊。”
纪宴伸手指了指空空如也、一棵杂草都没有的花盆:“我的花和草呢?”
刚从医院里出来的法嘉云扶住额头装柔弱:“嘶,想不起来了!啊,好难受!哎哟哎哟!”
被迫看她浮夸演技的纪宴:“…………”
法嘉云对天发誓她真的有在好好照顾那些花花草草的。
只不过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进了肚子里,罢了。
十分自然地把包挂在卧室的衣帽架上,法嘉云刚准备拿衣服去浴室洗澡,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他妈是纪宴家啊!!!她怎么就跟着纪宴进来了呢?!!?
然而……
法嘉云偷偷瞅了瞅纪宴的脸色,见他一脸镇定自若,也没来拦着她。
那个,来都来了……
那就这样吧!
法嘉云洗完澡出来,又心血来潮去了一趟纪宴家的游戏机房,玩了一会儿抓娃娃机。今天不太想做饭,于是干脆就叫了个火锅外卖,送锅送卡式炉的那种,来圆她从法院出来没能吃上纪宴的那家火锅的遗憾。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二点。
两人都是挺能熬夜的,然而一看指针指向了十二点,纪宴就催法嘉云去睡觉。
法嘉云:“只要超过十一点不睡觉就是熬夜了!”
纪宴睨她:“……那你还不上床?”
法嘉云理不直气很壮:“这不都已经熬夜了,不如直接熬个大的。”
纪宴:“…………”
歪理无用,最终法嘉云还是乖乖走进了卧室。
纪宴看着她躺在床上了才放心,老妈子般又叮嘱了一下不准再看手机了,法嘉云鸡啄米式点头点了半天。
他转身准备回客厅,法嘉云忽然叫住了他。
纪宴又折回来:“怎么了?”
法嘉云慢吞吞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纪宴微顿。
今天在医院里,高韵过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激,法嘉云记忆会出现紊乱。
这个紊乱的意思是,可能会彻底失去一部分,也有可能会组合出一些以前并不会有的虚假记忆。当然,在经过治疗后,这些都是可以被治愈的。
眼下法嘉云躺在床上,清澈眸子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眼神勾着他留下,“我一个人,有点怕。”
纪宴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轻声道:“好。”
尽管大家都海宜市没有冬天,但这里的卧室还是很奢侈地铺了地暖,即使天凉了,在室内也可以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撒欢。
法嘉云就是这么干的,她又滚到床沿边坐起来,看纪宴抱进来一床被子:“哎,你要地铺?”
纪宴嗯了声。
法嘉云:“可是这样的话,我会更加害怕的。”
纪宴:“?”
法嘉云托着下巴:“你想啊,万一我晚上想起夜去个洗手间,踩到你怎么办?”
纪宴:“………………”
他抬起眼,又认真看了一眼法嘉云,仔细分析了一遍她今晚的这些胡言乱语。
忽然,他脑海里冒出了个猜测。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睡?”
“我可没这么想!”法嘉云声否认道,接着又,“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的。”
纪宴面无表情地心道果然如此。
他就法嘉云今晚怎么这么不对劲。
实际上,两人青梅竹马,从到大躺一张床上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一起睡觉这种事,理应习以为常了才对。
而且卧室里的床是双人床,躺三个人都没问题的那种。
但纪宴上去了之后,突然觉得这张床变了,似乎随便一转身,都会碰到旁边的女人身上。
主灯熄了,只留两盏壁灯。
纪宴躺得笔直,法嘉云偏头看了他一眼,声嘀咕:“你这个姿势不像是在睡觉,像是在……算了,大吉大利。”
纪宴:“…………”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会答应法嘉云的自己绝对是疯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声音微哑道:“睡吧,晚安。”
法嘉云也跟着闭上眼:“安安。”
半响。
法嘉云偷偷睁开眼睛,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指纹解锁,连指甲都谨慎得没有碰到手机屏幕上发出声响。
都这么心谨慎了,结果还是被纪宴给抓包了。
纪宴手直接越过来,按住她的手腕,人赃俱获,睁开眼一字一顿:“晚?安?”
法嘉云答非所问:“你知道吗?熬夜也是有好处的。”
纪宴:“……什么好处?”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知道中元节吧?”法嘉云,“中元节凌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鬼容易附身熟睡的人。”
纪宴:“……然后呢。”
法嘉云一本正经道:“但如果你从十二点玩手机玩到天亮都不睡觉,鬼就不能附上你的身了。”
纪宴:“………………”
听完法嘉云这一通胡八道,纪宴发现他的睡意也无影无踪了。
他正准备松开钳制住法嘉云细瘦手腕的手,身前的女人忽然翻了个身。
这张床真的很。
这是纪宴的第一想法。
法嘉云睁着眼睛,长睫似乎都能触碰到纪宴的脸上。壁灯还开着,昏暗的光影错落下来,朦胧得影影绰绰。
男人的眉目陷在阴影里,漆黑瞳仁明亮,倒映出她的五官。
不得不,此情此景。
真的很容易给人一种“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感觉。
“不如……”法嘉云看着他,被蛊惑了似的含糊开口,“我们接个吻再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