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初春,蔚华高中的积雪才慢慢融化,仿佛过去的一年,才悄然离去。
阮捷来的早,就坐在前排靠门的角落处,此时班级人还不太多,但大多数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恢复状态进入学习了。
她一一将文具,书本从桌肚掏出,又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对着手心叹了口气,手指冰凉。
即使进入了初春,温度丝毫没有提升,反而风一吹,一股凉意围上她的腿,沁凉沁凉的。
阮捷生性怕冷,手掌多会儿都是冰凉的,母亲曾一度她为冷血动物,性情薄淡寡意。
她抬眼看了下挂在黑板正中间的石英钟,距离上早自习还有五分钟。
“阮捷同学,我…可不可以坐在你的旁边”
“嗯?”
阮捷没太听清,反射性地回头去寻声音的来源处,是班上的蒋,她抱着书包微欠着身子,声音又低又怯。
上学期坐在阮捷旁边的是一名女同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中途退学了,所以她这个位置一直是空着。再加上她性子清淡,不善与人交流,周围也没几个愿意和她话的人,久而久之,等她缓过来时,大家都好似避她如鬼蛇。
“可…不可以”蒋垂着前额的发帘,身子哆哆嗦嗦,“我实在是…承受不了了”
顺着蒋原先座位的那个方向,阮捷看到了乔雪等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如同吐着鲜红信子的蛇,张牙舞爪。
班级里鸦雀无声,都在幸灾乐祸地竖起耳朵,频频向她看去。
乔雪是年级里出了名的横行霸道,拉帮结派。偏偏有个为学校捐赠个图书馆的爹,只要事情不会闹得太过,老师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怎么会闹的过?她让谁不好过,那么,这个人就束手无策,无力反抗,并且将会在整个高中都被乔雪笼罩在灰色的阴影下。
乔雪了个响指,笑嘻嘻地瞥向阮捷,“学委身边好呀,多有前途,顺便还能传道授业啊”
“传道授业”几个字咬的尤其清晰加重。
班上的人哄堂大笑。
“是有钱途啊”
和乔雪挽手的是魏冰儿,俩人心照不宣地夸张地笑出了声。
魏冰儿捂着笑疼地肚子,“这哪能传就传,人家从的看家本领,学了去,还怎么做生意买卖了?”
阮捷脸色微变,冷白地皮肤下青管紧绷。但最后,她只是从书包侧面掏出空水杯,然后习惯性地去看时间,借道从蒋后面走过。
“随意”
“谢谢!谢谢!”蒋如获新生。
显然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们不止是借题发挥。
阮捷步子一顿,僵了好半天。
像过电似的反应刺激大脑皮层,——她被盯上了。
间班主任过来交代几句,操场的卫生死角需要值日生前去扫干净,一会儿校领导会去检查,让他们现在就去。
同组值日生懒懒地应下,一直没什么动静。
突然他头偏向阮捷那头看了下,话不着调,并且十分不耐烦,“学委,你能不能先去,我好像闹肚子了”
“可以,那你快点,不然扫不完的”
阮捷脸上没什么表情,移步。
“知道,催什么催”那男生嘟囔一句,依旧没有要行动的迹象,“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我和你,去”蒋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把扫帚,着就要去帮阮捷。
阮捷摇头,轻声,“不用了”
想些什么,但最终都尽数吞到肚子里。
快要扫完卫生的时候,同组值日生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直到别的班级人挨着人的并排走了,空空诺大的操场就独剩下阮捷一人。
积雪被一堆一堆地扫起来,浅浅地银色影子掠过大地。
阮捷搓着手心,脸冻的愈发白。
再次回头的时候,竟意外看见了俩个翘课学生,正双手撑墙,一脚瞪着铁皮栅栏,身轻如燕,身手敏捷地像惯犯,然后正要从她的眼前溜走。
阮捷犹豫,选择性双眼失明,动作迅速地扫过积雪,还未夸过去一步,一道轻佻地声音似乎在警示着她什么。
“哎,你干嘛?!”
她停下,缓缓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另一个男生已经越出了铁墙,同时和他一起的那个男生,正临危不乱地倚坐在墙上,吊儿郎当的,背对着阮捷,吐出几个字。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学会搞突袭?”朝越出校园外的男生开炮。
“……”
确定和自己无关,阮捷重新迈开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是”摩南急急指着他背后的阮捷道,“咋俩翘课让她给撞见了”
“谁啊?”声音懒散,“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照走不误”
其实阮捷还挺羡慕他们潇洒地真性情,毕竟敢在蔚华高中逃课,他们是阮捷见过的第一起勇敢地例子。
“一女的,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摩西,砸吧着嘴巴,“女人呐,是非多,回头告了校领导,就咋俩这一空降兵,到时拍拍一屁/股灰,就走喽”
“走呗,来一时,就困着老子浑身难受”少年肩宽腰窄,一条长腿闲闲地荡在空中,话间,阮捷看见他隔空丢给那男生一支烟,自己却云淡风轻地咬着烟蒂。
后脑勺腾空升起一朵云蘑菇。
烟味在四周乱窜,模糊了少年的无官,依稀看见他轻扬着下巴,下颌线的轮廓骨相分明。
阮捷这一女的茫然在原地呆了三秒,酝酿半天,脱口解释,“我近视的”
“所以,不认识你们……”
其实大可放心好了。
阮捷折回去,把扫的工具收起,脚步匆匆沿着道奔走。
摩南眼睛亮了下,“等下,这不是咋老吴同志五班的学委?”
老吴同志是阮捷他们的班主任,人到中年,身强体壮,学校见状又多拨给了他一个班的学生,总共一个年级带俩个班,一个理科尖子班,一个文科倒数班。
听文科班好管,谁知连着来了俩个留级插班生,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气得老吴头疼,连着喝了几副中药都不见好转。
少年将烟蒂摁灭在墙头上,顺着铁栏杆的管道塞了进去。
纵身一跃,双脚稳稳地落在空地上。
“哦”语气没什么感觉,“很厉害?”
阮捷本就背着他们,被叫住后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她摸了下鼻子,马尾辫搭在她的后颈,又凉又痒,还很煎熬。
她侧头想了下,“你们可能认错人了……”
“记着不差,就是你,上次你去——”
话未完,老吴从操场斜对面气势汹汹地往过走,踩在雪路上,脚印一个深一个浅,像是每走一步就要炸出一颗雷的架势。
阮捷扎在原地,呼吸一滞。猛然后背砸来一块不重不轻地碎石头,那人慵懒又肆意十足。
“知道该什么吧,嗯?”
“该些,什么?”阮捷好笑地反问,逃课他们都不怕,偏偏过来威逼利诱个对他们毫无杀伤力的人。
那人停止对她的敲击,目光直径下滑,落在她扎得高高的马尾上,然后一言不发。
“人呢”老吴环顾四周,摘掉眼镜用衣服角一头使劲擦着镜片上的雾气,看清阮捷后,仔细询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其他人坏肚子了”阮捷如实回答。
“哼,大清早坏肚子?”老吴即使闭着眼睛,也当然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显然不相信。过了会儿又问,“阮捷同你扫卫生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几个翻墙翘课的同学”
阮捷沉默。
老吴把眼镜往鼻梁上一卡,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静了,总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实在是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啊。
见问不出下落,老吴眉心掺杂着几分忧心忡忡。
要不是他从五班出来后,不放心地顺路瞄了几眼十八班,这一看,差点血压又狂飙上去。
以祁宸为首的几个人,又在课堂玩失踪。
“兔崽子”他一边喊一边走,结果迎面碰上了自己班上的学委,这孩子大冷天冻地面部有些发僵,甚至看到他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凝固。
老吴同志没多想,以为她是被冻的,匆匆安顿几句,又掉头从另一方向去摸索祁宸的踪影。
“奇了怪了”他撂下一句,在手机上翻了俩下,通。
“哎”摩南,“大宸哥,这老头给谁电话呢?”
祁宸微眯着眼睛,目光沉沉,“走了”
临走时,他偏头回望,少女正慢吞吞往前走,身后拖着俩把笨拙的扫帚,通红的手指像乌龟一样缩在袖子下。
他嘴角短暂地勾起,掏出什么东西,正中红心砸向了她的肩膀。
“嘶”阮捷没有料到,被吓着闪了下身子,肩膀头子被扔了什么沉甸甸地东西。
她紧抿着唇瓣,眉心皱起,深吸了口气,态度不悦地再度转过去。
可那里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一瞬间,各种情绪接连涌出画面,无论是间的嘲讽,还是一个人孤立地值日,还是被莫名拉出去顶头,她都默默咬着贝齿,强撑着毅力站直。
什么是生活?
活着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就算努力地维持着表面镇定,怕是总会有一天,一切都会始料不及地被垂直压垮。
她的视线顺着往下移动,脚边停留着一只水果味的棒棒糖。
它是用彩色糖纸包裹着,阳光下竟折射出七彩的颜色,落在被扫过的塑胶跑道上,像一颗夜明珠,熠熠生辉。
阮捷不解气地剥开糖纸皮,用力把它咬碎,微微一愣。
舌尖上的甜腻,充斥着她的味蕾,没有想到它会是一颗荔枝味的夹心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