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铮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书本上的眼神, 看向姜岁岁：“找到了吗？没找到就算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姜岁岁连忙道：“等会，马上！”

    她转头在堂屋的柜子里翻了两下, 很快便找到了那瓶药酒。

    “看！找到啦！”姜岁岁开心道，“果然被放在这了。”

    宋卫铮接过药酒瓶, 淡淡道：“那我走了。”

    姜岁岁眼巴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撇撇嘴自言自语道：“这人, 真是难交流。”

    ·

    “沈知青？沈知青在吗？”张文芳站在知青所院门外，朝里面喊着。

    过了一会，一个梳着齐肩短发的高个子姑娘从里面开门, 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道：“找沈志文？”

    张文芳连忙点头。

    高个子姑娘：“你等会。”

    完她转头走到院子边一排房子的其中一间，噔噔噔敲了几下门，喊道：“沈志文，有人找！”

    门内模模糊糊回了一句什么，高个子姑娘也没管，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她就忍不住对屋里的同伴嫌弃道：“这沈志文，真是惯会拈花惹草的，以前是那个苗苗姑娘, 最近居然又换了一个人。”

    坐在床边缝缝补补的是一个圆脸姑娘，叫王晓燕, 她头也没抬，笑道：“你管人家呢？能拈花惹草, 也是人家的本事, 反正又不碍着咱们。”

    另一边，一个纤瘦单薄的背影正坐在桌前，拿着一罐雪花膏涂涂抹抹, 听了两人的对话，她轻笑了一声，带着点不屑：“就是。郑青，你是嫉妒沈同志呢，还是喜欢沈同志？怎么老是背后三道四。”

    “李婉月！”高个子姑娘，也就是郑青，顿时急了，“你胡扯什么呢？别毁我名声啊！我就是看不上沈志文，不行吗？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吊着姑娘帮他做事，这种人真是有辱我们知青的名声！”

    李婉月忍不住回头，量了她两眼：“得了吧？咱们有什么名声？你要还是个城里人，那别人指不定会高看你一眼。现在嘛，你看看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干活干得快比男人还壮了，手粗得像树皮，脸糙得像砂纸，已经跟这里的人融为一体了。成为村里人，这就是你要的名声啊？”

    郑青莫名被羞辱了一通，气得有些脸红：“李婉月，我惹你了？话这么难听！”

    “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李婉月幽幽道，“郑清，你比我们来得早，有五六年了吧？你还想回去吗？”

    郑青闻言顿住了，神情逐渐黯淡。缝缝补补的王晓燕，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叹了口气。

    见气氛凝滞下来，房间一直没发话的李向红开口了：“想啊，咱们这，谁能不想呢？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回去是另一回事。走一步看一步，过好自己的日子再呗，在哪都得好好活下去。”

    王晓燕附和着圆场：“是啊，向红姐的对。而且啊，咱们这些知青，天南海北的聚到一起，也是缘分，多难得啊，就别想些不开心的了。”

    “嘁。”李婉月却没领情，轻嗤了一声，不客气道，“你当然开心了，有对象就万事足。”

    王晓燕微微红了脸，她是三年前跟着对象周强一起下乡的。她家就她一个女儿，本来是可以向上申请免插队的，但是周强已经被征召了，王晓燕不舍得和他分开，就瞒着父母自己偷偷报了名，跟着周强一块下乡了。

    王晓燕捏着针线不好意思道：“我不是……”

    李婉月见她这样，默默摇头翻了个白眼，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为了个男人跑到乡下一待就是三年，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去，图什么呀？图跟他一起能变成乡下人？

    一旁郑青对李婉月没好气道：“羡慕晓燕有对象啊？你自己也找一个呗，村里那么多伙子对你献殷勤，你随便点一个就有人愿意。”

    “哼！”李婉月轻哼道，“你想要你自己去找，撺掇我干嘛？我要找啊，也一定要找最好的，可不能随随便便。”

    “好啦好啦。”王晓燕见她们又要吵起来，连忙阻拦，“你俩别整天一言不合就吵嘴，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李婉月闻言没再话，她重新背过身去，又拿起她那盒雪花膏涂涂抹抹起来。

    郑青则是憋着气，坐到床边，心情十分不爽。

    李向红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道：“行了，多大点事。”

    郑青长叹一口气，话中带着点哀伤：“向红姐，你，我们还能回去吗？不知不觉，我居然都待了快六年了……”

    刚来的时候，觉得生活那么苦，日子那么难熬，但慢慢的她居然也习惯了，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了五年多，从充满希望到逐渐绝望。

    她见过不少女知青，因为看不到回城的希望，默默接受了现实，最后找了个差不多的村里人就嫁了，在当地结婚生子，彻底断绝了从前的一切。

    做农活做到腰背酸痛起不来身，每年挣的工分还不够抵粮食，一个人孤孤单单没有家人，累了饿了病了只能自己顾着自己。这种时候，她常常也会想到，要不就找个人嫁了吧，有个依靠，或许能轻松一点。

    郑青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刚刚李婉月的话却又狠狠刺痛了她。她的双手已经拿惯了锄头，她有多久没读过书了？

    李向红见她神色黯然，便也坐下，道：“你这算啥？我都待了十年了，不也还这么过着么？”

    郑青问道：“向红姐，你有没有想过就在这里安家算了？”

    李向红笑道：“没想过。”

    “为啥？”

    李向红：“不为啥，因为这不是我的家啊。我的家在北方，所有的亲人都在那，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王晓燕凑过来，弱弱道：“向红姐，可是你在这也十年了，万一以后都回不去，那你就一直一个人吗？”

    李向红：“有什么不行？我一个人刚好能养活自己，嫁了人还要照顾一大家人，比比就知道哪个好了。”

    “而且……”她沉了沉声音，淡淡道，“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郑青闻言没话，心里却有点不那么认同，十年啊，李向红都快三十岁了，她完全没法想象自己被蹉跎到三十岁的样子。

    等那时候，可能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郑青叹口气，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李向红见她情绪不好，就没再什么，起身出了门，准备做晚饭。

    门外，院门敞开着，已经不见刚刚张文芳的身影。

    ·

    此时的张文芳，正在知青所后头的路上，和沈志文一起边走边聊。

    “文芳同志，”沈志文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激动，“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

    张文芳微微低头，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沈知青，咱们也挺熟的了，你就别同志同志的叫我了。”

    沈志文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容：“也是，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却格外投缘，芳芳，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嘤！张文芳顿时羞红了脸，喜不自胜道：“当然可以，那，沈知青，我可以叫你志文哥吗？”

    沈志文：“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志文哥。”张文芳甜甜地喊了一声，随机又道，“我刚刚跟你的消息，你先别跟别人，我二叔了，要和村长商量个日子确定下来，再对外宣布。”

    沈志文连忙点头：“当然，一切还要看村里的意思。不过就我本人而言，真的非常乐意帮村里的乡亲们扫盲。我觉得扫盲的进度，也是越快越好，毕竟，现在不是都提倡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知识水平吗？我也希望咱们村在这方面，能走在前面。”

    张文芳崇拜地看着他：“志文哥，你的有道理。我回头就跟我二叔，让他快点办扫盲班，我，我也着急学知识呢！”

    “过不了多久，我又要改口，喊志文哥一声老师了。”张文芳羞涩道。

    沈志文摆摆手笑道：“一切还没定下来，没有那么快。”

    “放心吧志文哥，”张文芳包票道，“我都跟我二叔好了，让他选你做扫盲班老师，没问题的。”

    “那我就再次谢过芳芳了。”沈志文装模作样作了个揖，又惹得张文芳一阵娇羞。

    告别张文芳回到知青所后，沈志文满脸喜悦，都有些盖不住。

    同屋的周强正躺靠在床上无所事事，见他这样，顿时揶揄起来：“哟，见完姑娘回来了，高兴成这样？，都做了点啥？”

    沈志文摆摆手道：“你别乱想，什么都没做，就了会话。”

    周强“切”了一声：“不算了，男人跟女人，不就那么点子事，谁不知道谁啊？”

    “哎，要我啊，你也真行，前头一个苗苗，后头一个芳芳，兄弟佩服。”

    沈志文在同屋室友的面前，仿佛脱下了那层斯文的伪装，他自得地笑了笑：“这没什么，女人，不就是爱听好话，喜欢男人哄着么？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哎……”周强双手在脑后交叉枕着，语气惆怅道，“我哪像你，那么自由……”

    “怎么？”轮到沈志文嘲笑他了，“王晓燕管你管的严？”

    “不能叫严，她那是无时无刻不盯着我，我干啥她都想跟着！”周强着着暴躁起来，“女人，一旦过了新鲜的劲，就开始变烦了。”

    他躺在床上朝沈志文抱怨着自己的对象有多缠人多无趣，而另一屋的王晓燕，却还无知无觉地，缝补着自家对象破了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