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识
展昭脑袋乱哄哄的,捋了半天,又想起一个差点被他忽略的事情,他平日里在外面与人喝酒,三坛子酒下肚,脸都不带红的,怎么到了皇宫,两坛酒便人事不省了?
正当展昭脑中一团乱麻时,屋里响起了赵宁的声音:“你醒了?”
赵宁站了起来,端着一碗不知名的东西,坐在床头,道:“这是醒酒汤。”
不施粉黛,颜色如朝霞映雪。
恍惚间,展昭就明白为什么公孙策谈及赵宁时,一脸的痛心疾首了。
展昭曲拳轻咳,只穿着贴身衣的他窝在被窝里,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像是看穿了展昭的尴尬,赵宁道:“你不用起来行礼,你的衣服我拿去让人熏了。”
“酒味太重。”
赵宁又补充。
“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今日清,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与第一次相见时别无二致,面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昨夜那个醉酒之后泪流满面的委屈女孩,仿佛是展昭脑海里的幻觉一般。
展昭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自然。”
“你先喝药,我去给你拿衣服。我的药很苦,你记得吃蜜饯。”
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毯上,倒看不出那双脚有没有穿鞋袜了。
赵宁走后,展昭起身喝药,刚喝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这药可真苦,赵宁那话也太委婉了些。
展昭皱着眉喝完,赵宁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他的衣服,衣服上面,明晃晃地躺着两个腰牌。
一个是四品带刀侍卫的腰牌,另外一个,龙凤缠绕,却单刻着一个宁字。
展昭疑惑抬头,却见她双瞳剪水,神情有了松动:“这是我的腰牌,你只管拿着便是。”
“对你以后当差有助力。”
赵宁如是地。
展昭自然是不收,穿戴好衣服,便准备离去。
侍女南星叩门:“郡主,侍卫们交班了。”
展昭抱拳告退,身影掠过屋顶树枝,很快便离了皇宫。
脚步踏在地面的一刹那,耳后一阵厉风,展昭持剑挡下,一个香囊就落在了地上。
展昭捡起,从里面掏出金灿灿的腰牌,举目四望,身着侍女服饰的人影消失在屋顶处。
展昭:“...”
展昭不解其意,却也只得收下。
展昭收了寿宁郡主的腰牌,回到开封府点了卯,便去街上巡视。
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官职大不大,也不,虽然是侍卫,但不用在皇帝身边转,也省了宫规约束,这点让久处江湖的不受牵绊的展昭很是满意。
巡完一圈,展昭正准备换一条街,便看到了八贤王的轿撵。
八贤王从皇宫回王府,禁军开道,行至半路,却被人拦了王驾。
拦路的是一个妇人,领着一双儿女,衣衫褴褛,困苦不堪,那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脏兮兮的脸上还有着泪痕。
路上拦截王驾,皆以刺客论处。
随行的禁卫军抽出了剑,日光照下来,剑刃闪着白光。
妇人吓得瘫倒在地,哆哆嗦嗦不出来话,两个孩子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展昭观其模样,那妇人不是会武之人,若以刺客论处,反误了她的性命。
展昭心生不忍,正欲上前解围,便见清扔腰牌的那名侍女走了过来,展昭止住了脚步。
禁卫军把剑回鞘,妇人期期艾艾地着感谢的话。
侍女笑了笑,把她领到寿宁郡主前回话。
禁卫军按剑而立,那妇人牵着两个儿女,瑟瑟发抖。
凤撵上,伸出了一只带着翡翠玉镯的手,揉了揉脸上脏兮兮的女童,然后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展昭收回了目光。
都道皇权压人,那位寿宁郡主,倒是个平易近人的。
此番若是换了旁的皇亲宗室,只怕那妇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展昭回到开封府,已经临近中午,包拯刚结束了一上午的问案,彼时正在府衙后院亭中坐着休息,师爷公孙策围在他身边转。
展昭印象中的公孙策,多是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甚少这般焦头烂额,本着同僚一场,展昭便问了一句:“公孙大人何事惊慌?”
公孙策抬头瞧了眼展昭,道:“八贤王的寿诞快要到了。”
展昭哦了一声,八贤王过寿,跟他惊慌有什么关系?
公孙策道:“你初入官场,许多规矩不知也是正常,那八贤王是当今圣上的生父,他的寿诞,官场中人皆是要参加的。”
展昭又哦了一声,瞧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包拯,问:“可是为贺礼发愁?”
公孙策点点头,默认了。
展昭疑惑道:“既然是寿诞,寻些他喜欢的东西送过去也就是了。”
公孙策擦了把汗:“包大人一年的俸禄,不够给八贤王的狗吃碗粥的。”
包拯捂着胸口,不知是心疼自己的俸禄,还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如一条狗,脸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本府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哪有什么银钱去给他置办贺礼!”
众人陷入了沉默,展昭抚摸着巨阙剑,扫了一眼周围。
诺大开封府,最值钱的东西,大抵就是他这把剑了。
公孙策为难道:“大人,这样不好吧?”
然后就吩咐张龙:“府上那没人喝的茶叶还有多少?包送过去也就是了,左右八贤王只喝御茶,旁的茶他也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张龙问:“哪个没人喝的?”
公孙策道:“就是一个铜板一斤的那种。”
“胡闹!”
包拯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滚圆,道:“八贤王乃是圣上生父,怎可如此怠慢!”
张龙缩了缩脖子,公孙策一脸心虚,展昭饶有兴致地瞧着包拯。
万众瞩目下,包拯道:“一个铜板一斤的可怎么成,再怎么,也要送两个铜板一斤的。”
王朝将那茶叶捧了过来,公孙策找来了红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又在上面书上狂草,恭祝八贤王福寿永宁。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那两个铜板一斤的茶叶身价上涨了不少。
展昭冷眼瞧着,与那数十两银子一斤的茶叶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包拯满意颔首,静待八贤王过寿。
到了八贤王寿诞那一日,包拯亲手捧着“名贵”的茶叶,升了轿撵,领着展昭公孙策,外加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浩浩荡荡地来到八贤王府邸。
一斤茶叶,便能叫府中众人饱餐一顿,这门生意,划算的很。
包拯一张黑脸笑的很是灿烂。
八贤王是个风雅之人,府中楼台亭阁,九曲回廊,桥流水叮咚作响,展昭差点误以为自己进了迷宫。
包拯深鞠一躬,递上贺礼,红彤彤的盒子在一室的金银玉器面前红的亮眼。
包拯面不改色,完贺词。
八贤王捋着胡须,看看那状似名贵的茶叶,又想想包拯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再瞧瞧包拯后面一群黑压压的人,嘴角微抽,一脸肉疼地招呼着他。
时又有太后与皇帝赐下东西,宫女太监来往不绝,又有驸马爷陈世美前来祝寿,王府侍女领着众人入座。
包拯简在帝心,展昭又被圣上勤封御猫,因而他俩的位置仅在宗亲之后。
入座间,展昭便瞧见了一身蟒袍的驸马陈世美。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又有着一双读书人特有的温润眼眸,这的确是一个能够叫人魂牵梦绕的好皮囊。
屏风后,珠翠晃动,发出一声轻响,展昭眼皮跳了跳,闻到了熟悉的熏香。
展昭叹息,这位郡主,也太痴情了些!
官员前来向包拯敬酒,包拯推脱不喝,展昭拦下,酒斟满杯,轻轻一碰,仰脖喝下,又将酒杯朝外,面色如旧,官员赞道:“展大人好酒量。”
推杯换盏间,屏风后响起了调弄琵琶的声音,众人皆惊,八贤王寿辰,谁人敢在此处扰乱?
厅里静了下来。
八贤王一脸欣慰,笑容满面:“女儿,又有什么稀奇东西?”
原来是寿宁郡主,厅里众人松了一口气,陈世美却握紧了酒杯,眼睛只盯着屏风处。
屏风后娇莺初啭:“女儿新得了一首曲子,想献于父王。”
“哦?”
八贤王会心一笑,道:“快快叫人过来。”
陈世美的反应让展昭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展昭低头吃菜不语。
屏风处走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怀抱琵琶,似泣非泣。
八贤王寿辰,原本是喜庆的日子,寿宁郡主却找了来这样一个歌姬,众人不免有些狐疑。
包拯与展昭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不解。
八贤王微微皱眉,展昭却觉得那歌姬有些眼熟,待她移开琵琶,这才发觉,原来是前几日拦驾的那位妇人。
她换了装束,施了脂粉,珠翠插满头,细细装扮之下,倒也有着几分好颜色,与之前的潦倒模样有了很大不同。
歌姬开口唱道:“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歌声凄婉,歌姬落泪。
展昭瞧了瞧一旁的陈世美,他的手微微抖着,指尖泛白,银杯险些握不住,洒了一桌的酒水。
作者有话要: 一边哭一边大修的蠢作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