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薄情
琵琶弦断,歌声扎然而止。
寿宁郡主在屏风后面冷冷道:“驸马爷可知这是何曲?”
陈世美一脸慌乱:“孔雀东南飞。”
“驸马爷可知何意?”
陈世美猛地站起来,险些将桌子掀翻。
八贤王重重咳嗽一声:“宁儿,不许对驸马爷无礼。”
陈世美又坐了下来,侍女上前收拾桌子。
厅中官员你望我,我望你,皆不知其意。
包拯又吃一口菜,眼含笑意,静静地看戏。
展昭瞧着屏风处,那身影袅袅,如弱柳扶风。
展昭又瞧了一眼陈世美,他脸上恢复了平静,嘴角含笑,不复刚才的慌乱模样,似乎已经思索到了如何开口。
陈世美朝屏风处施了一礼:“郡主此言,如警世良语,叫世美豁然开朗。”
众人面前,陈世美没有叫阿宁,一句郡主,让展昭觉得有些生分。
赵宁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八贤王离席,匆匆走向屏风。
陈世美又道:“此舞姬与世美有缘,还望郡主割爱赐下。”
屏风后,八贤王捂住了赵宁的嘴,道:“驸马笑了,一名歌姬,有什么舍不得的?就送与驸马了。”
然后又声与赵宁道:“你不好好在后院养病,来到前厅做什么?今日是为父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八贤王又哄又劝,叫来了侍女南星:“南星,送郡主回房休息。”
完也不管赵宁乐意不乐意,就让南星把她带回了屋。
花厅里,陈世美叫来了侍卫:“领她下去,将她好好安置。”
展昭抿着唇,这寿宁郡主与陈世美的事情,八贤王看似是不知道的。
宴席又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的插曲不曾发生一般。
展昭却没了心思。
寿宁郡主在宴席上闹的这一场,众人不知其意,展昭却是知道的。
痴心错付,又是少女烂漫的年龄,总是要发泄一场的。
孔雀东南飞,有意指陈世美移情别恋的意思。
可闹这一场又能如何?
陈世美收下了歌姬,只怕那郡主又要气个半死。
只是来也是奇怪,那日拦驾的妇人,如何又成了歌姬?
展昭心中疑惑,宴席散后,便与包拯了此事。
包拯彼时正在揉着肚子,都八贤王府邸厨艺一绝,今番吃过,方知名不虚传。
包拯问道:“你那歌姬曾拦驾?”
展昭点头:“是的。”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公孙策捏着胡子:“郡主非但不怪她,反而让她去花厅献歌?”
展昭又点头。
“此事甚是蹊跷。”
包拯一锤定音。
包拯沉吟片刻,看向展昭,道:“展护卫,你晚上若是无事,不妨去探一下那位歌姬。宴席上,我观她面容苦涩,似有冤情。”
展昭道了好。
夜幕降临,东京城内,万家灯火。
展昭脱去了大红色官袍,换上了家常衣裳,脚踏屋脊无声,很快便来到驸马府。
驸马府内,陈世美与公主刚爆发了一场大吵,随行伺候的侍女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再惹恼了公主。
乐平公主赵安坐在紫檀木的椅上,面色潮红,低声抽泣:“我应该信阿宁的,你果然是个薄情人。”
陈世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反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光:“我错了,公主,你我好不好?”
好一副幡然悔悟的深情模样。
展昭一手执巨阙剑,盘腿坐在屋顶,心情复杂。
这个陈世美,不是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吗?怎么面对公主与郡主,辞都不换一份儿?
“你能解决什么问题?”
乐平公主不愧是寿宁郡主的姐姐,话与寿宁郡主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展昭支起耳朵,继续往下听,乐平公主的下一句话,让他险些没一头栽下去。
乐平公主:“我堂堂一国公主,怎能给你做?”
展昭抬头看月,月光如水,洒在地上,便成了碎了一地的玉屑。
到底是当朝驸马爷,好模样也好手段,迷惑得寿宁郡主对他爱恨交织,哄得乐平公主伏低做。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我不欺也。
展昭叹息,无声站起,准备离去。
乐平公主又扔出了一枚炸-弹:“你的原配妻子,你准备怎么办?停妻再娶、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展昭堪堪握住巨阙。
感情这陈世美不是脚踏两只船,而是在铁索连舟。
陈世美六神无主,俊秀的脸上满是悔恨,拉着乐平公主的衣袖,道:“我...我心里只有公主。”
“自从在御花园里见了公主,我心里便什么都装不下了,公主叫我生,我便生,公主叫我死,我便死。”
陈世美话的诚恳,双目含泪,满是柔情,乐平公主见了,忆起往日欢乐时光,顿时心如刀绞。
到底是自己深爱的人,她又怎会叫他送死?
只是实在气他不过,做了这有苦难言的续娶之妻。
又见他跪在自己面前不断认错,脸颊又肿的老高,乐平公主心软了三分。
乐平公主扶陈世美起来,话间声音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世美,你这事,做的实在糊涂。”
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陈世美见公主这般,便知她的气消了大半,连忙揽她入怀。
公主推脱不愿,陈世美又低声哄劝。
好一番劝哄,陈世美才将公主揽入怀中。
屋内侍女太监尽皆退下,红烛闪了几闪,最终陷入黑暗。
再探听下去,就有失君子之风了。
展昭起身离去,举目四望,驸马府的格局远没有八贤王府邸那般区区绕绕,因而展昭也没有花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那名歌姬。
歌姬被关在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里,外面缠着锁链。
展昭解开锁链,歌姬吓了一跳,身子紧紧贴着墙,瑟瑟发抖。
展昭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歌姬满面恐惧,点了点头。
展昭问道:“你是驸马爷的什么人?”
歌姬垂泪:“我是他的原配妻子,秦香莲。”
许是看展昭并无恶意,秦香莲壮着胆子抬头瞧了一眼展昭,看他模样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才想起在八贤王的花厅里见过他。
展昭道:“你为什么找到郡主?”
难不成,她也知晓寿宁郡主于陈世美之间的事情?
展昭揉眉,头大如斗,这些皇家事情,当真叫人头疼,若是叫包大人知道了,不知他会如何裁决?
陈世美有原配妻子,仍惹了寿宁郡主,惹了寿宁郡主尚且不算,又勾搭了乐平公主。
如今三个女子都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不知三人会如何算?
秦香莲含泪答道:“郡主是好人。”
秦香莲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衣服,道:“我带着一双儿女来找陈世美,谁知...”
“他不认我也就罢了,他的一双儿女,他也一并不要了。我走投无路,拦了王爷的座驾,郡主好心收留了我,我的话,别人都是疯人疯语,只有她信我,还让我在八贤王宴席上去试陈世美。”
展昭皱眉,扶她起来:“你以后有什么算?”
秦香莲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可怜了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告他?”展昭又问。
为攀龙附凤,抛妻弃女,之后又移情别恋,徒惹无辜之人伤心,这种人,若在江湖上,展昭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剑。
“告他?”
秦香莲抬头,抓着展昭的手臂:“那他会不会死?”
展昭微微一怔,看着秦香莲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这个展某无法回答你。”
秦香莲慢慢松了手,眼里含着泪花:“不,我不想他死。”
展昭正欲话,忽然听到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向秦香莲使了一个眼色,手里握起巨阙剑,守在门口。
“秦香莲,是你吗?”
进来的是寿宁郡主的侍女,那个给展昭腰牌的侍女。
展昭放下了巨阙。
南星见到展昭也在屋里,脸上却无一丝意外,道:“你果然也来了。”
完也不等展昭答话,便径直走向秦香莲,道:“秦香莲,郡主叫我接你回去。”
秦香莲连忙站起来:“我的孩子?”
南星答道:“他们都在王府。”
“好,好,我跟你走。”
秦香莲连两个好,袖子匆匆抹了一把泪,就跟着南星走。
展昭问南星:“郡主将她接走之后,有什么算?”
南星疑惑地瞧了一眼展昭,道:“郡主的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展昭被噎得一滞,南星又道:“你若想问,便自己去问郡主,我只是奉命行事,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完头也不回,带着秦香莲消失在夜幕中。
夜风着卷,吹起展昭的衣摆,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开封府。
开封府内,灯火通明。
包拯听了展昭的叙述,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声音提高了几个调:“这寿宁郡主,究竟想做什么?”
公孙策也是不解,又问展昭:“那侍女没再什么了?”
展昭抱剑摇头。
包拯一捋胡须,道:“这个郡主,倒是古怪得很。”
展昭想了想,道:“许是...她想帮秦香莲。”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见了秦香莲,想起自己的遭遇,一时气上心头,便存了想要收拾陈世美的心思。
包拯摇头:“乐平公主与她一同长大,关系甚好,她未必肯为了秦香莲而得罪公主。再了,既然是想帮秦香莲,那应该把秦香莲送到开封府才是,普天之下,除了本府,还有谁敢去接这个案子?”
包拯看向展昭,目光灼灼:“展护卫,你若知道其他事情,还望一同告知本府。”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
他忽然想起那夜对月独饮的少女,她的声音柔柔,眸色如水潋滟。
展昭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巨阙,他看着包拯,停了一会儿,道:“展某与郡主并无交情。”
包拯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道:“既然如此,那展护卫便回去休息吧,今夜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抱拳告退。
公孙策走到包拯身边,道:“展护卫有事情瞒着大人?”
包拯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公孙策点点头,道:“展护卫闯荡江湖多年,锄强扶弱,素有南侠之称,为人最是坦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若有什么不擅长的,那大抵也就是骗人了。”
包拯看向公孙策,眼里全是笑意:“看来这八贤王府邸,本府是要再走一遭了。”
作者有话要: 依旧是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