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誉
展昭扪心自问,自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尤其是在面对的人是女子的时候,十八般武艺皆不能派上用场。
展昭握了握手里的巨阙剑,成功地卡了壳。
展昭就站在屋里,岩岩若孤松独立。
重逢,是一场盛大的劫难。
赵宁从贵妃榻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展昭面前,踮着脚,发现还是无法与展昭平视。
最终她左顾右盼,搬了个凳子,踩在上面,居高临下地问展昭:“我瞎吗?”
赵宁气不一处来,多年的好涵养被展昭一句石破惊天的话冲得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展昭无限怜悯着陈世美并非良人的话。
展昭摇头。
“那你瞎吗?”
展昭又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陈世美!”
赵宁几乎是咆哮着出这句话。
谁知动作太大,脚下一滑,身子就往后面栽去。
展昭眼疾手快,伸出巨阙剑拦了一下。
赵宁撞在剑鞘上,硌得脊背生疼。
赵宁气鼓鼓地瞧着一脸无辜的展昭。
怎么也想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他还顾忌着男女大防。
展昭收到赵宁的怒目而视,心虚地收回了剑鞘。
赵宁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毯上。
这下疼的不仅是背了,脚腕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赵宁痛哼一声,揉着脚腕,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展昭蹲了下来,想开口些什么,但见赵宁委屈巴巴的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
赵宁更加委屈了。
她都摔成这样了,展昭什么也不表示一下?
屋内的鎏金瑞兽生出袅袅云雾,好闻的檀香遮去了浓重的汤药味。
屋外廊下的画眉鸟护洗着羽毛,一派春/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昭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只是从凳子上跌落,应该并无大碍。”
赵宁气得眼圈都红了。
可看到展昭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了。
赵宁双瞳剪水,眸含热泪,憋憋屈屈道:“我又不跟你一样,是个武林高手。”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
展昭道:“郡主现在站得起来吗?”
赵宁摇摇头,脸皱巴巴的,道:“疼。”
“展某去找南星姑娘?”展昭问道。
“那你去吧,南星去给我取药材了。”
赵宁泫然欲泣,不知该气该哭。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展昭怎么会认为她喜欢陈世美呢?到底哪一点出了差错?
展昭转身欲走,又见赵宁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一张脸疼得满是虚汗。
若自己走了,这个郡主会不会哭?
展昭心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
展昭的脚步停住了,看了赵宁半日,踌躇道:“郡主,可否让展某看看伤势如何?”
他满以为赵宁会拒绝,谁知赵宁竟点了点头,轻轻拉开一点裙摆,露出肿的如包子一般的脚腕。
展昭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评价赵宁的这种行为。
不是,皇亲宗室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最不轻易相信人吗?
这位郡主,为何对他毫无防备?
“这是脱臼了。”
展昭看了看赵宁的脚腕,神色复杂。
“郡主忍耐一下,展某帮郡主把骨头接上。”
她既然信他,他若再扭捏于俗礼,便不是不拘节的江湖儿女了。
展昭将巨阙剑放置在地毯上,准备给赵宁接骨。
“会不会很疼?”赵宁问。
展昭摇摇头,道:“不会。”
话刚出口,见赵宁那双红着的眼睛,展昭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却也想起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这句话。
心暮然软了三分。
赵宁是身娇肉贵的郡主,不是什么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
展昭忽然有些心虚:“应该...不会。”
赵宁的脚腕,若是拖久了,反而更疼,倒不如他下手快些,只疼那一瞬。
“那你轻点——”
赵宁话音刚落,展昭按着赵宁脚背,稍微用力,往上一推,脱臼的骨头回位了。
“啊!!!!”
“撕——”
赵宁瞬间抓狂,饱含着雾气的眸子化成了水,染着凤仙花的长指甲直将展昭的手背抓出几道血印子。
展昭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伤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而且还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人。
南星端着汤药推门而入。
入目的是展昭握着赵宁的脚背,赵宁抓着展昭的手背。
南星反手就将跟随而来的守卫侍女关在门外,将汤药放在桌上,狐疑道:“郡主,青天白日的,不太合适吧?”
展昭想抽回手,奈何赵宁抓得太紧,只得解释道:“郡主从凳子上跌落,展某只是给她接骨。”
赵宁疼到飙泪,揪着展昭的手背:“我快疼死了。”
“做这种事,哪有不疼的?只是动作好歹一点,王爷跟娘娘都快被你惊动了。”
南星一边,一边朝门口走,道:“我去外面看看,你们继续。”
临走之前,南星仍不忘关好门窗。
外面站了一圈的侍女守卫,双目炽热地看着南星。
南星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看什么看?都散了吧,没见过郡主没吃药的模样?”
赵宁后知后觉,问展昭:“南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展昭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懵懂的赵宁,道:“展某一介男子,要这累名无用,只是连累了郡主的清誉。”
赵宁红了脸,尴尬地收回了手,道:“我也不知道南星会这个时候回来。”
“不过,南星从跟着我,嘴巴最严了,不会跟人多的。”
赵宁想了半日,道。
展昭看着赵宁若有所思的表情,后面想的话就噎在了肚子里。
这位郡主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奇葩?
经过接骨这一事,被展昭误解喜欢陈世美的愤慨冲淡了不少。
赵宁红着脸不敢去看展昭,只是轻轻揉着脚腕,试图分散被南星误解的不好意思。
展昭道:“郡主现在再试一下,是否能够站得起来。”
赵宁试着起身,刚想去扶身边的展昭,却见他退了一步,赵宁有些疑惑,目光纯纯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如春水缠绵秋水涟长的眸子,带着未经人事的懵懂。
展昭曲拳轻咳,脸扭在一边,手里将巨阙剑递了过来。
赵宁扶着巨阙剑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展昭握着巨阙剑的另一边,牵着她在房间里渡步。
过了一会儿,展昭道:“郡主既然能走路,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赵宁觉得还有点疼,便道:“还是疼。”
展昭想了想,道:“请御医过来看一下?”
赵宁摇摇头,皱着脸,道:“还是不了。你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若是因为这点事再叫御医过来,父王和母妃不知道又该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道:“还是请御医再看一下比较好。”
“我不了就不了。”
赵宁难得固执起来,展昭见此,便不再多,好生嘱咐了她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宁的脸白白嫩嫩的,因刚才疼哭了的原因,脸有些泛红,未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圈也是有些发红,呵雾成水,那双眸子也是水汪汪的,让人没由来得心就软了下来。
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就直直地盯着展昭,声音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不满:“你为什么会觉着我喜欢陈世美?”
阳春三月,池水破冰,枝头上偷偷长出新绿,花儿们也闹在一起。
盈盈绿色,艳艳花红,春/色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世间。
展昭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巨阙剑,努力地回想着那夜赵宁醉酒的场景。
“那夜郡主与陈世美的对话,展某都听到了。”展昭道。
“这个我知道。”赵宁答道。
展昭问道:“郡主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吗?”
赵宁的脸有些红,那夜装醉的事情,是她两世来做过最大胆的举动。
赵宁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再盯着展昭看。
赵宁低着头,声道:“记得。”
展昭叹息,道:“既然记得,郡主又为何问展某这个问题?”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不能控制的,便是内心。情又因心动,展某不才,浪荡江湖数年,知心乃平生最不能控制之事。郡主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郡主无需因此事而自责不安。”
赵宁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展昭继续道:“陈世美为新科状元,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只看这些,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展昭顿了顿,又道:“只是虎毒尚不食子,陈世美不赡养父母,导致老人饿死饥荒,又对发妻子女下毒手,人性尽失。这种人,败絮藏金玉,实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赵宁握紧了帕子,刚受完伤的脚实在难以支持她再次站起来与展昭理论。
赵宁肩膀微抖,不知是气是羞,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我到底哪里喜欢陈世美了!”
展昭揉眉,道:“郡主那夜,您与公主姐妹情深,如今为了一个陈世美而决裂。”
赵宁点点头,道:“不错。”
展昭困惑地看了看赵宁,不知她为何这般坦荡,道:“郡主还,你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赵宁又点点头,道:“对啊,我原本等的是我皇姐,谁知来的是陈世美。”
赵宁道:“我得知陈世美家有妻,想劝皇姐与他合离,便设宴在凤仪亭,想好好与她分清楚,谁知来的竟是陈世美。”
赵宁又看了一眼展昭,继续道:“...后来的时候,你就都知道了。”
这些辞,实在坦荡的让人无暇可指。
展昭:“...”
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位郡主,原本对陈世美并无情愫,只因不愿公主被陈世美所骗,才这般行事。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对赵宁抱拳道:“是展某误解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