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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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昱的眸子明明暗暗。

    方海满身是血,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夜风送来了赵宁屋里的檀香味道,他身体抽了抽,一头栽倒在地上。

    “抬下去。”

    庞昱斜躺在椅子上,月朗星稀,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庞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也知道她迟早都是要嫁给展昭,他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次,阿宁喜欢谁,就让她喜欢好了,反正她什么都不会嫁给你,倒不如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然而真当展昭抱着赵宁离开的时候,庞昱终于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度。

    他不甘心。

    满满算,展昭与赵宁认识不过三月时间,而他与赵宁,是从玩到大的,相伴了十五年。

    从第一眼见到展昭,他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赵宁性格温柔,心思从来不外漏,但在看着展昭时,目光是含羞带怯的。

    他想不明白,赵宁为什么会喜欢展昭,论身世论相貌他样样不输于展昭。

    满腔的不甘与恨意充斥着他的脑海,疼痛微微拉回了一点他的理智。

    庞昱又想起方海的话。

    方海的不错,此事不能闹大,闹大赵宁的一生就毁了。

    他喜欢她,怎么舍得毁了她,但还是不甘,不甘展昭什么也不用做就得了赵宁的心。

    庞昱闭上眼,道:“全城戒严,若有人买嫁娶之物,不问缘由,直接抓来回本侯。”

    展昭为人方正,不会跟赵宁无媒而合,倒不如守株待兔,等展昭自投罗网。

    随从应诺退下。

    月色温柔如水,洒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展昭抱着赵宁,眉头紧锁,来到庞昱院子里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长腿一挥,上了门闩。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展昭久在江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房间原本是给庞昱的姬妾们准备的,谁知庞昱自来到了陈州转了性子,下面人孝敬的女人他一个也没有收,因而这个房间就闲置了下来。

    陈州久旱,这个房间又许久没住过人,虽房间里放的有熏香之物,但也有些味道。

    展昭将赵宁放在床上,赵宁不住地咳了起来。

    绑着她眼睛的布条早被泪水浸湿了,嘴一张一张的,叫着展昭的名字。

    展昭一阵心酸。

    他早该想到的,庞昱对她一直存了心思,她身边没有南星照料,张昆与方海又都只是男子,难免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庞昱若不趁机钻空子,便实在有负他的“一腔深情”了。

    展昭解了绑着赵宁眼睛的布条,她的目光不似往常清澈,浸了水的眸子如雾水悠悠,动了情的脸色少了病弱的白,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展昭轻抚着她的眉眼,唤了一声:“郡主?”

    赵宁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她的脸软软细腻且又滚烫,展昭的动作停了一瞬。

    此时再去计较什么男女大防,便有些矫情了。

    展昭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他为人内敛,处事谨慎,但不代表他优柔寡断,没有主见。

    黑暗中,展昭明亮的眸子变得幽深,声音也是低沉的:“你可愿意嫁我?”

    有些人尚未相见,就被父母定了终身。

    有人因一眼的心动,决定携手一生。

    也有人相知相识数十年,爱字一词从未宣出口。

    更有人相敬如宾多年,最终却败给了江湖之大,至死不复相见。

    红尘十丈,芸芸众生,生而为人就是这么奇妙,你不知你会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你遇到的是雨露之交,还是生死相随。

    他与赵宁结识不足三月,赵宁的许多习性他也不曾完全了解,但他却觉得,他这辈子也就是赵宁了。

    赵宁过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到今日,方真正明白其中滋味。

    展昭取下巨阙剑,放在床边,哑声道:“展某名昭,字熊飞,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氏,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如今为助包大人,投效官场,现在开封府衙供职,官拜四品带刀侍卫。”

    展昭握着赵宁的手,她的手很,滑滑嫩嫩的,如上好的白玉一般。

    展昭看着陷入昏迷的赵宁,继续道:“展某一月俸禄乃是三十两银子,上任两月有余,攒下了...”

    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展昭顿了顿,轻笑出声:“一分钱也未攒下来。”

    “第一月的俸禄给郡主买了衣服首饰,第二月的俸禄送与了灾民。不过郡主无需担心,展某名下有几处铺子,良田也有几倾,以后都交予郡主理。”

    展昭吻了吻赵宁的手背,随后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展某想娶郡主为妻,不知郡主愿不愿嫁?”

    床上的赵宁秀眉紧蹙。

    展昭的眸子暗了暗。

    “今日展某来的仓促,身上只有名剑巨阙,便以它为凭证,求娶郡主。假以时日,郡主痊愈,展某必当补上三媒六聘,迎娶郡主回家。”

    展昭将床上的赵宁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朝着窗外皎皎的月色一拜,就当全了礼。

    展昭闭上眼,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常州府展昭迎娶八贤王独女寿宁郡主为妻。”

    “漫天星辰为证,名剑巨阙为凭,展昭永不负赵宁。”

    完话,他停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赵宁的目光满是柔情。

    他将赵宁轻轻地放在床上,长腿一跨,躺在她的身边。

    大手拉上床幔,遮住了月光。

    黑暗中,展昭的吻落在赵宁额上。

    他的吻一路向下,吻上了她的唇。

    她如上次一样,不知如何去配合,也不知如何去回应。

    展昭捏起她的下巴,她呼吸间的甜腻几乎瞬间将他的理智淹没。

    一吻而终。

    展昭的肩膀微微发抖,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赵宁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像是带了醉意的声音仍在叫他的名字:“展...昭...展昭。”

    血气涌上头顶,展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头埋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声音沙哑:“我在,是我。”

    “我是展昭。”

    窗外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展昭温暖却有些粗糙的大掌覆盖上她未经人事此时却满是情/欲的眼,冰冷的唇碰了碰她火热的耳垂。

    展昭喘息着,明知道赵宁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仍是轻声地安慰着:“不要怕,会有点疼。”

    赵宁的眼泪落了下来,呜呜地哭着,手指慌乱地去抓着身边的东西。

    展昭握上了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手心。

    眼前是黑夜也是黎明。

    “我疼。”

    “展昭...我疼。”

    她的声音像猫一样细弱,撕扯着展昭的神经。

    展昭闭了闭眼,紧紧地搂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长夜漫漫,红烛腊干。

    庞昱看着夜幕中星辰银河,眼睛一眨也不眨。

    夜幕散去,银河消散,长庚星在混沌中散发着点点星光。

    庞昱闭上眼,酒坛子扔在空中,被他一拳碎,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留下来,落在地上,形成点点红色。

    庞福立在一旁,一句也不敢劝。

    “拿酒来。”

    庞昱大笑着喝酒,一杯又一杯,喝了个大醉。

    醉酒后的庞昱摇摇晃晃爬到屋顶,跳着去够天边唯一的长庚星。

    庞昱傻笑着:“阿宁,我给你摘星星。”

    混沌散开,远处传来一声鸡啼。

    庞昱的动作一僵,停了一瞬,从屋顶上跌了下来。

    骨碌碌地滚到了侍卫们铸成的肉盾中。

    庞福擦着汗,一颗心随着庞昱的动作摔成了八瓣,让人赶紧叫大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天,终于亮了。

    展昭看了看蜷在自己怀里的赵宁,药物散去之后,她的体温变得冰凉,好几次,展昭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

    食指放在她的唇边,她的呼吸浅浅,展昭才松了一口气。

    神仙散的药物霸道的很,经赵宁甜腻的呼吸传到展昭身上。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一夜也不知道是谁乱了谁的心。

    展昭吻了吻赵宁的眉。

    她的睡容恬淡,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赵宁再度醒来之后,入目的是南星着哈欠的脸。

    赵宁眨了眨眼,南星哈欠的动作停滞在空中。

    “郡主,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回王府报丧了!”

    南星激动地泪流满面,抱着赵宁就是一通猛摇。

    赵宁被她摇得差点又闭上眼,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疼的,颤巍巍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

    话不成句,赵宁发觉自己的喉咙如着了火一般。

    南星后知后觉地放下了她,随手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喂赵宁喝下。

    咽下水,赵宁咳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才止住了咳,赵宁问道:“你...何时到的陈州?我昏迷了几日?”

    南星准备再倒一杯水,赵宁摇摇头,南星便把杯子放回桌上,道:“有两日了。”

    南星上下量赵宁一眼,问道:“郡主,上次分别的时候你身体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到了陈州,先大病了一场?”

    赵宁眉头微蹙,她晕倒之后的事情全然记不得了,再醒来就看见了南星的这张脸。

    赵宁努力地回想着,那夜她发觉了身体不对劲,之后就叫方海出去了,再之后,记忆就像被凭空斩断了一般,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许是展昭给她找到了解药?

    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到了展昭的声音,赵宁没由来地就心安起来。

    至于药物是谁下的,赵宁觉得多半是杏花瞒着庞昱做的事。

    她和庞昱相处多年,庞昱若想给她下药,机会多的是,庞昱若真想娶她,机会也同样多的是,根本不用等到来陈州。

    庞昱在庞妃赵祯面前撒撒娇,赐婚的圣旨不消多会就能下来,至于庞太师不大喜欢她的事情,圣旨都下了他还能什么?

    庞昱背着她的时候对旁人了无数次的喜欢她,然而面对她时,一个字的喜欢也不曾出口。

    赵宁知道,那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就与庞昱明白了,此生不会嫁他,所以他大概也没存能娶到她的心思。

    赵宁这样想着,揉了揉眉心,道:“许是这一路担忧太过吧。”

    南星哦了一声。

    赵宁问:“展昭呢?”

    她和展昭既然已经把话开,她又大病了一场,展昭多少也应该表示一下。

    虽如今男未娶女未嫁,不好随时照顾她,但她既然醒了,展昭过来瞧瞧她还是可以的。

    “展昭啊,见我到了之后,把你塞给我就走了。”

    南星歪着头,有些不满。

    赵宁品着南星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因而又问:“他有没有什么?”

    南星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赵宁。

    赵宁开一看,上面笔走龙蛇着写着几个字:

    等我回来——昭。

    赵宁看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等他回来?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赵宁不解,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展昭肯定是有要事去忙了,若是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守着她醒过来的。

    想到这,赵宁又有些担心,虽然知道他武功盖世,旁人若想伤他基本上不可能,但心里仍有些放不下。

    赵宁又问南星:“他有没有他要去哪?”

    南星仍是摇头,怕赵宁有些失望,于是便岔开了话题:“不过,包大人,若是郡主醒了,让我第一时间先去通知他。”

    南星看了看赵宁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会儿,问:“郡主是先歇一会儿,还是我现在就叫包大人过来?”

    赵宁一听包拯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包拯去均州,去也匆匆,回也匆匆,想来是没有在那里听到玉玺的下落,这才又快马加鞭赶回陈州,查庞昱放粮救灾的事情。

    赵宁初来陈州时,也曾与展昭一起看过灾民,灾民虽衣着褴褛,但面上并无菜色,又见陈州衙役定时定量放粮,并无故意克扣贪墨之举。

    赵宁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她一直都担心庞昱如上一世一般,压榨百姓,建造行宫,甚至强抢民女,落了个死在龙头铡之下的结果。

    这一世庞昱好上了许多,别的不,赈粮倒是一点也不曾贪,展昭偷偷查过他的账目,每日放粮都有定量,赈灾的任务也算完成的中规中矩。

    就算言官们上了奏折弹劾他,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他虽在驿馆停留了数日,但也在赵宁的催促下派了项福开展救灾工作,并未耽误灾民的安置与放粮。

    想到这,赵宁又略感放心,然而一想起金玉仙的事情,又忍不住头大起来。

    不曾克扣粮饷,也不曾建造行宫,但强抢民女的事情,是实实的啊!

    田启元与金玉仙若是有心上告,依着包拯的性子,庞昱多半还是要试一试开封府的龙头铡够不够锋利。

    赵宁心里忐忑着,把帕子搅成一团。

    包拯进来了。

    隔着层层纱幔,赵宁仍能看到包拯黑着的脸。

    寒暄片刻,包拯明了来意:“郡主可知展护卫与安乐侯去了何处?”

    赵宁一怔,南星只告诉她展昭不在,但没庞昱也不在软红堂啊。

    赵宁道:“不知。”

    包拯微微叹息:“既然如此,郡主便先好生养病,包拯告退。”

    赵宁不住绞帕子的手指停下了。

    包拯急匆匆地来找她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包拯的刚正不阿她是见识过的,天子脚下,赵祯亲封的驸马他都能查,更何况,离了京城数百里无人撑腰的庞昱?

    赵宁觉得此事有诈,但包拯不庞昱的事情,她也不好主动提庞昱来到陈州城没做其他事,第一件事便是强抢了民女。

    赵宁目送包拯出门,心里的不安更胜刚才。

    难不成,包拯还不知道庞昱强抢金玉仙的事情?

    这样一想,赵宁又叫来南星,细细讯问了一番。

    南星道:“哦,那个田启元啊,包大人刚踏进陈州城,他就来喊冤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包大人一张黑脸都气成红脸。”

    别的不,就这一点,就让南星很是佩服了——她跟了包拯一路,他那张黑脸都没变过颜色,只经田启元一哭,瞬间就气得通红。

    赵宁心惊肉跳,问:“那后来呢?”

    “后来包大人就带他私下讯问了。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完了。”

    赵宁瘫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正欲昱再也回不去东京城时,听到了两剑相撞的声音。

    睁开眼,三尺青锋横在离她不远的上方。

    那剑迟迟未落,赵宁身体抖了抖,顺着剑身瞧去,持剑的是杏花,一脸冷意,而她的剑之所以没有落下,是因为被南星用剑挡住了。

    南星兴致缺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杏花的出现。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没耐心了。”

    南星着哈欠,出手极快。

    杏花身体微微一僵,虚晃一招,剑锋仍是刺向赵宁。

    赵宁连忙用被子蒙着头。

    她知道南星武功高,可若是遇到被展昭夸赞武功不弱的杏花,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二人的斗情况如何了。

    但赵宁觉着,外面应当是不少瓷器古董遭了秧。

    “张龙赵虎,进来吧。”

    随着南星的一声清喝,赵宁慢慢探出了头。

    南星取下横在杏花脖子上剑,随手回到剑鞘。

    杏花眼神微眯,南星眼疾手快,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从她嘴里取出了一枚的药丸。

    南星放在鼻下闻了闻。

    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了,仿佛在确认药物一般,她又闻了闻。

    闻了半日,她碾碎了那丸药。

    白色的药粉洒在地上,她脸上的笑完全敛去了,再抬眼去看杏花,眸子一抹冷意闪过,一掌在了杏花的肩上。

    鲜血从杏花嘴角渗出,杏花认命般闭上了眼。

    张龙赵虎被南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南星肩膀微微发抖,好半晌,她才平复了自己,一句话也未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赵宁探了探头,只看南星的背影也知道她很生气。

    赵宁叹息道:“解了杏花姑娘的哑穴吧,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她。”

    张龙与赵虎面面相嘘,有些闹不懂赵宁主仆的想法,最后赵虎跑到包拯面前,问了包拯的意思,包拯点头,二人解了杏花的哑穴,关上门出去了。

    赵宁理了理思绪,语气笃定:“你是襄阳王赵爵的人?”

    杏花没有话。

    赵宁笑了笑,她的身体还是疼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你不觉得我的侍女有些面熟吗?”

    “时隔多年,皇叔终于要接这唯一的女儿回襄阳了吗?”

    赵宁扶着床咳了两声,帕子掩唇,看着杏花,道:“我这侍女,名唤南星,你可能没听过她,不过没关系,她母亲的名字,你应当听过。”

    赵宁笑道:“她的母亲,名叫竹叶青。”

    作者有话要:  赵宁:什么感觉都没有!差评!

    作者:你晕了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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