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凌非发到石山背面，确保对方完全看不到自己后，穆成州却没急着变成人。

    他还需要利用猫咪的优秀嗅觉，去印证心中的一个想法。

    他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风，光亮鲜艳的绒毛在风中晃动着。

    那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植物气息就在附近，就连凌非都注意到了，前进的方向也是以它们为目标。然而比人类更加优秀的嗅觉，让穆成州先一步得到了某个重要信息。

    穆成州跳下石头，一向珍重宝贝的毛毛无可避免地染上了灰尘，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在附近四处走动，细细分辨着地上残留的气味。

    在他们到来之前，还有别人经过了这里。

    而那个人绝不会是星舰上的同伴，陌生的气味让穆成州断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明明从未见过，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熟悉，和凌非的气味有些相似。

    因此，穆成州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这个陌生人很可能是凌非的父亲，那位自从直播暗杀事件之后，就未曾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帝国皇帝。

    穆成州没有跟凌非招呼，只留下了一张印着猫爪的卡片作为记号，然后就寻着那人的味道，转而走向了另一条路。

    是一条路或许不太准确，因为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早就没有了道路的概念。而穆成州走的地方，也不过是相对平坦的碎石堆罢了。

    随着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穆成州越发难以忽视心中的焦虑。

    他是不是不该瞒着凌非，自己偷偷跑过来呢……

    万一对方是个杀猫不眨眼的暴君该怎么办？

    “系统，再给我加个防护罩。要即使对方突然掏个核弹砸我头上，也能保我不死的那种。”

    穆成州理直气壮地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系统:【……】

    你这是在为难我系傲天啊！

    系统生无可恋地表示:【经扫描，对方只有一个人，且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宿主可以放心接近。】

    独自行动，还没带武器？

    穆成州怀疑道:“怎么可能？那个人不是皇帝吗？”

    然而，隔着厚重的防护服，系统也认不出来里面的人是谁。他只负责探测，不负责透视。

    无奈，穆成州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一块巨石，身子低伏，几乎紧贴在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被一众山石环绕的型盆地。

    入眼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植物，看样子都是从外星移植过来的。它们的生长状态大同异，有不少已经干枯或是腐烂了，剩余的也半死不活。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中年男人蹲在一株植物前，从地上捡起了一片落叶。

    那片叶子的状态有些奇怪，叶片饱满挺立，鲜嫩翠绿，煞是美观。然而仔细看去，叶柄处却是漆黑干瘪的，显然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中年人喃喃自语:“明明运了干净的土和水过来，为什么还是种不活呢……”

    穆成州皱起了眉头。

    他心念一动，用掉了一张变人卡。

    片刻后，一个清瘦的男子出现在了中年人的面前。

    不同于中年人的全副武装，男子只穿了一套寻常的居家服，手和脸都露在外面。

    只一瞬，中年人就认出了对方。

    即使抛开猫咪的身份不谈，光是罕见的黑发黑眼，再加上那张盛世美颜，就足以让每个见过穆成州的人印象深刻。

    中年人平静地道:“原来是二皇子养的猫啊。你会出现在这里，明二皇子也在附近，对吗？”

    穆成州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他从石堆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盆地中，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中年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穆成州，观察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穆成州抬头，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在审视我够不够格待在你儿子身边吗？”

    “皇帝陛下？”

    中年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还能被认出来。

    中年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防护头盔摘下，一头金发暴露在了充满辐射的空气中。

    穆成州早就在新闻上看到过皇帝的相貌，但亲眼见到本尊，还是觉得十分奇妙。

    皇帝的眉眼和凌非有着七八分相似，但面部线条更加柔和，眼睛也是最为寻常的湛蓝。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半点皇帝的威严，反倒像个没什么主见的帅大叔。

    明明是父子，皇帝和凌非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截然不同。

    带着几分猫儿的好奇，穆成州一步步接近了皇帝。在离得极近时，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短刀。

    皇帝瞥向短刀，嘴角蹙起一抹笑，自嘲道:“一见面就亮爪子啊，我的名声已经差到连猫咪都想对我动手了吗？”

    穆成州翻了个白眼:“想多了，我是只遵纪守法的好猫。”

    他随手一扔，短刀落在了皇帝脚边。

    “送你了。”穆成州，“如果一会儿凌非要杀你，你可以拿这个防身。”

    皇帝的双眼瞪得老大，斯文的模样被破坏殆尽。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我儿子那么信任你……你怎么……怎么能背叛他？”

    “你觉得这是背叛吗？”穆成州淡淡地回道，“如果凌非想杀你，你却一点反抗都没有，那才会让他心里不痛快吧。”

    皇帝被得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地看着脚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捡起了那把短刀。

    穆成州看着皇帝，如同看着被一步步逼上绝路的猎物。他并不急着进攻，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饶有兴致地品味着猎物的挣扎。

    穆成州舔了舔嘴角，恶趣味地笑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凌非，就别害他犯下弑父弑君的罪了。”

    “自己动手，造福全家啊。”

    皇帝被他的话吓得一颤，短刀险些从他手中掉落，但很快又被他重新握紧。

    “我……对啊……就是我……我就是他的最后一个仇人……”皇帝内心经历了无数煎熬，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带着坚毅的表情，缓缓将侧刃贴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冰冷的触感激发了皇帝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他的手不断发抖，脖子被侧刃划出了一道道细痕。

    穆成州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在一旁托着下巴看戏。

    或许是对缓慢的进展感到不满，穆成州开口催促道:“有完没完啊？你下令屠杀这颗星球的居民时，有犹豫这么久吗？”

    “不！不是我！”皇帝像是被戳中了痛脚，痛苦地反驳道，“不是我指使他们做的！我在他们出手前根本就不知道暗杀部队的存在！！”

    穆成州瞬间抓住了重点:“你的——是哪次出手？”

    “是、是在……”皇帝犹豫了。

    穆成州了然道:“看这个反应，你不是在直播后才知道的吧？”

    长时间的挣扎似乎耗尽了这个中年人全身的力气，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是在这颗星球……被毁的第二年。”

    “来真是可笑，我明明就坐在皇位上，却还是在前任军事主官的一次失口后，才得知了暗杀部队的存在，以及他们做过的恶行。”

    “我当时就遣散了那支部队，并天真地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失职……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还能聚起足以威胁到我儿子的人手。”

    “无论是当皇帝还是当父亲，我都是世间最失败的一个了吧……”

    听着皇帝的自白，穆成州心中生不起丝毫同情。

    正是由于面前这个人的无能、懦弱、漠视，才使得帝国内部如此肮脏腐朽，数以亿计的生命消失无踪，而这个男人却还在以受害者自居。

    如果这颗星球上还有残留的灵魂，他们听到这话，又会作何感想呢？

    穆成州忽然觉得很无趣。

    眼前的男人不光搞不懂为何被辐射污染的土地无法种活植物，更不清楚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重。

    对于一个前半生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罪人，他已经没什想的了。

    穆成州转身，重新变回了猫咪的模样，沿着石壁向上攀爬，同时留下了一句轻巧的——

    “自刎吧，赶紧的。”

    “废话那么多，我都听累了。”

    皇帝仰着头，瞠目结舌地望着猫咪迅速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盆地边缘。

    皇帝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出了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句人话:“凌非，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他看向头顶阴沉的天际，微笑道:“艾莉儿，对不起……我这就去陪你……”

    他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脖子，用力捅下。

    中年人的意识消散，重重地倒在了无数枯萎的植物中。

    在他上方的盆地边缘，一个金发红眸的年轻人从石堆后走出，看着中年人倒地的身影，沉默不语。

    倒是被他抱在怀中、脏到几乎看不出原本毛色的猫咪不屑地开口:“逗我呢吧？什么时候连玩具刀都能杀人了？”

    凌非:“…………”

    他真的不想承认，这个被弹簧玩具刀吓晕的混账，居然是自己血缘上的亲爹……

    “喂，你算原谅他吗？要是再不给他戴上防护头盔，恐怕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穆成州晃着灰扑扑的尾巴，悠闲地。

    或许是皇帝晕倒前叫出了凌非母亲的名字，让凌非有了些许触动。又或许是猫咪的顽劣行为，已经替他出了气。

    最终，凌非只是淡淡地道:“戴上吧。”

    “是死是活，就要看他的命了。”

    “好哒！”穆成州挥挥爪子，隔着超远的距离，直接将一个头盔盖在了中年人的头上，和防护服对接得严丝合缝。

    凌非眯着眼，似乎在观察着中年人的状况。

    穆成州用后爪挠挠耳朵，顺便抖了凌非满身的灰。

    穆成州心道:嘴上着生死有命，可我看你还是挺在意他死没死的嘛。

    却听凌非道:“原来你的储物空间隔这么远，都能让头盔精准地戴在别人头上。”

    穆成州歪着灰脸，疑惑道:“诶，你们的储物空间做不到吗？我还以为这是基本操作呢。”

    凌非被他一噎，随后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

    穆成州有些心虚:“……好啦，我不炫耀就是了。”

    凌非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算了，当我没。”

    穆成州:“？？”

    这么可能当你没啊？话到一半让猫很在意啊！

    凌非看着在自己怀里折腾得到处都是灰的猫咪，若有所思地笑了。

    有这么厉害的储物空间，完全可以在变人的同时让衣服出现在自己身上，根本用不着每次都现拿现穿吧？

    就算一开始穆成州不知道这个用法，可过了这么久，也该想到了才对。

    或许，是故意的吧。

    故意露出一丝破绽，好让被他看中的猎物误认为自己才是狩猎的一方。

    凌非毫不嫌弃地亲了亲沾着灰的猫嘴，轻叹道:

    “你果然……是只恶劣的猫咪啊。”

    作者有话要：凌非的心结已经被猫咪用爪爪挠开了，本文也会在下周完结，感谢各位的陪伴！

    完结之后还会有少量番外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