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别墅外,遇到了正在闲逛的郑泽楷。
我的脑海里立马响起了女生尖锐的指责——“……
还和郑泽楷牵扯不清……
臭不要脸……”
郑泽楷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问:
“你也住这一栋吗?”
别墅是双拼,看来他住在隔壁楼栋。
但我此刻并不想搭理他,或者我害怕再被别人闲话,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便匆匆作别。
不是不知道人言可畏,自以为身正不怕影斜罢了。
可是,当我亲耳听到别人的评价,亲眼看到别人的质疑,我根本做不到置之度外。
心机婊?
脚踏两只船?
原来,我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的……
山间溪水淙淙,树木茂密清净无尘,我踩着一地细碎的光影,不知不觉就离旅舍远了。
我不敢探入丛林深处,只在林子边缘徘徊,枝头有不知名的蓝色鸟飞过,婉转的啼叫由远及近,显得周边更加幽静。
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折的声音,我惊觉转身查看,来人是郑泽楷。
他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好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见被我发现便轻笑着:
“你胆子挺大,也不怕被山上的野兽叼走。”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不再看他。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不对劲,郑泽楷快步走到我的前面问:
“你怎么了?
难道……”
话一半,却又止住。
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忍不住反问:
“难道什么?”
“难道你和赵东屿告白,被拒绝了?”
告白……
“确实有人准备和赵东屿告白,但不是我。”
我没好气地。
郑泽楷用手托着下巴,一番思考后得出结论:
“所以,你有了危机感。”
危机感?
如果聪鸣真的跑去表白,东子会答应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正是东子,我心情沉重地将电话掐掉。
“就在刚刚,我亲耳听见别人骂我臭不要脸。”
我努力控制住情绪,才不至于哭出来,如果因为这点委屈在郑泽楷面前哭,可就真有点婊里婊气了。
“那个人我一面和赵东屿搞暧昧,一面又和你牵扯不清。
但我发誓,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暗恋,还有我真的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郑泽楷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
“呃……
需要我去和那个人解释吗?”
我苦恼地问:
“这种事情,解释了有用吗?”
“没用,就和你现在苦恼没用一样。
毛主席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对方既然能在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对你擅下定义,就明她有一套自己的混乱逻辑,你和她解释不通。”
郑泽楷分析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间不宜久留,我起身仰叹:
“我开开心心的毕业旅行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再走。”
郑泽楷担心被人撞见后闲话,所以仍然坐在枯木桩上没有动身。
“谢谢。”
我,郑泽楷真是个仗义的好同学。——夜幕降临,真正的修罗场才刚刚开始。
我开宿舍的门,里面只聪鸣一人。
她见是我,面色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又笑脸相迎:
“好巧啊,我们分在一个宿舍。”
“嗯,挺巧。”
我牵动着嘴角,也不知道笑没笑出来。
书包里塞满了衣物和零食,刚刚背了一路累坏了,我赶紧卸下来,扭了扭胳膊。
晚上的旅舍灯火通明,学校组织大家聚在□□,这里舞台、音响设备齐全,很适合文艺汇演。
演出开场前,□□乱哄哄的,大家三个一簇、五个一群,女生们聊天唠嗑,男生们围坐着牌开黑,长期被繁重的学习所负累,这样的场景倒是难得一见。
平时班上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同学这次恰好有事没来,其他的团体不熟络自然也融不进去,我百般无聊地四处转悠,心里冷冷清清哭哭戚戚。
从□□向南走,穿过前厅便出了旅舍大门,外面是一条崎岖的山间路。
今晚的月色尚佳,清明的冷月凛冽地悬于高空,我哼着曲儿,一路踢着石子儿,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旅舍西侧的一片竹林。
这片林子不大,鹅卵石铺就的径上还埋着地灯照明,我借着光亮往里走,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一对男生女生的对话。
天高月黑,荒山僻壤,我下意识的往后退。
狄更斯过,最好的礼貌是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周边太安静了,他们的对话还是若隐若现地传进我的耳朵。
“……
我喜欢你……
高一元旦汇演……
三年……”
声音很熟悉,是聪鸣,她果然和东子告白了。
狄更斯的话即刻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终于在一座假山旁看到了他们。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东子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喜欢谁?”
聪鸣带着哭腔问,嗓音变得尖锐:
“是何羽茜吗?”
我竖起耳朵,心跳如雷。
“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和你。”
东子边回答,边迈开腿准备离开。
我见状连忙撤退,脚底下被鹅卵石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还好发出的动静不大,我心翼翼地退回到旅舍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和布置,文艺汇演就要开始了。——然而我前脚还没站定,就被匆匆赶来的东子拽住了。
他气喘吁吁地问:
“你下午跑哪儿去了?
我找了你半天都不见你人。”
“哦,我收拾好东西,正好没什么事就到附近转转。”
我指了指四周,搪塞道。
“刚刚你去竹林了?”
东子个子很高,此时他居高临下地紧盯着我,害我都不好意思和他直视。
“哈,被你发现了。
没坏你好事儿吧?”
我心虚地问。
东子食指弯曲敲了敲我的额头,语气竟然显得格外宠溺:
“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往那么偏僻的地方跑。”
我心里一阵慌乱,赶忙推开东子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距离,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怕被不明就里的人蓄意报复。”
东子皱了皱眉头问: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未开口话,音响里播放起热场的音乐,声量很大,瞬间湮没了所有声响。
我指指耳朵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听见他的话。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骚动。
舞台LED屏上原本播放的会标画面,莫名其妙地被另一些素材所取代。
“那不是10班的赵东屿和3班的何羽茜吗?”
“他们俩在谈恋爱?”
“我靠,什么情况,怎么还有郑泽楷?”
“看不出来啊,何羽茜这么会勾搭。”
人群中不断有高嗓门儿的议论,穿透音量极强的广播,直挺挺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屏幕的亮光刺眼,画面不断跳转滚动,一会儿是单车后座上的我搂抱着赵东屿,一会儿是郑泽楷家院子里的我微笑着逗弄猫,如果我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画面中的那个女生产生异样的想法吧。
“画面像素不高,应该是镜头拉近后的效果,很明显的偷拍行为。”
不知何时郑泽楷站到了我的身旁。
一出毕业大戏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激情上演,身为当仁不让的女主角,此刻和两名男主角并排站在一起,承受着四面八方的炙热目光,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谁他么干的?”
东子怒吼一声,像极了一只愤怒的狮子,气势汹汹地准备冲到前面去,我仿佛看到利民新村的那个“霸王”穿越时光机又回来了。
我费力地拦下他,他气咻咻地瞪着我:
“干嘛拦我?”
“不管是谁干的,目标是我,你去管屁用。”
我也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我抬眼观察舞台四周,心里有了底气,顶着众人的目光向舞台走去。
舞台的LED屏连接着后台的电脑数据,调试的工作人员并不在现场。
我并不急着撤掉屏幕上的照片,又不是什么不雅照,我心如明镜自不怕妖风。
我从后台拿起一支话筒走上舞台。
从高处看下去,人群乌泱泱一片,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人表情戏谑看好戏,有的人表情好奇不明白,大家都想知道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传播学里,流言和谣言是不一样的。”
我清了清嗓子,在人群中找到了聪鸣的身影,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后接着道:
“过去我听到过很多流言,我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也懒得解释;今天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传播我的谣言,对我的人格恶意攻击,又把偷拍的照片发布在这里,我就不能忍了。”
我指了指舞台周围的监控摄像头,继续盯着聪鸣:
“可能有些同学不太清楚法律,那我就好心提个醒,偷拍和传播谣言都是违法行为,录取通知书还没拿到手呢,悠着点儿。”
“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祝同学们旅行愉快,前程似锦。”
看到聪鸣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我心情愉悦地走下舞台。
戴上耳机,将MP3的音量调到最大,我故作镇定地从人群中穿梭而过,身边的种种议论和猜想被隔绝在音乐之外。
老师们姗姗来迟,一出闹剧终于收场。
至于毕业文艺汇演到底精不精彩我并不知晓,因为我提前离场了。
回到宿舍,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开灯,阳台上斜斜地进来一束灯光照亮床铺,我站在阴影里,委屈的情绪一点一点荡漾开来,泪水沿着脸颊滚落,浸湿了头发和衣襟。
洗了个热水澡,我换上舒适的睡衣,裹进被子里闷头就睡,梦境凌乱破碎,乌漆漆的天幕中挂着无数张唇色鲜红的嘴,吃人般一启一合,唾沫横飞。
令人窒息的感觉洪水般席卷而来,我在巨浪中起伏翻腾,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室内灯光骤亮,我从睡梦中惊醒,被洪水裹挟的思绪慢慢收卷,几秒钟后方才反应过来,是演出结束聪鸣她们回来了。
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