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A+A-

    南街婵娟茶楼。

    才一大清早, 天灰蒙蒙亮,茶楼门口站着个穿得跟个红灯笼似的女子,叉腰指着婵娟茶楼的老板娘周婵婵骂街, 声音刺耳尖锐。

    “是你, 一定是你这个贱人!

    你嫉恨夫君喜欢我,而抛弃了你, 才叫人放的火!”

    “周婵婵,你自己人老珠黄, 留不住你男人的心,平日里装疯卖傻博取大家同情也就算了, 没想到背地里却如此肮脏下作!”

    “大伙儿都过过来看看啊,这个没人要的毒妇因为自己男人不要她,她就杀人放火啊, 杀人了啊,放火了啊!”

    “周婵婵, 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啊!”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不下蛋的老母鸡!”

    “……”

    *花玥还没走到婵娟茶楼门口, 隔着一条巷子就听见刘蔓蔓尖声辱骂周婵婵的声音。

    到了近前才发现人多得很,茶楼门口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不远处两层的铺子二楼上面也都陆续开窗, 探着身子朝婵娟茶楼张望。

    百里溪牵着她往里走。

    人们一大早被那尖酸刻薄的刘蔓蔓毒了眼睛,此刻见一白袍美少年拉着一个长相冷艳的少女走来, 顿觉神清气爽, 自发给他二人让出条道来。

    紧跟着的王掌柜也趁机钻了进去。

    花玥才进到最前面,就见到跟个灯笼似的女人站在那儿指着一身素色衣裳身形纤细, 面无白色的周婵婵,满口“贱人”, “毒妇”语言粗鄙恶俗,闻所未闻。

    若不是她上次见过刘蔓蔓,绝不会把眼前这个哭天抢地骂街,容颜扭曲的女子跟上次那个容貌艳丽的女子联想到一块去。

    饶是花玥并不太明白有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身形单薄,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周婵婵,想起上次在她家中时,她哭得伤心的模样,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正要上前,身旁的少年突然开了口。

    “姐姐,你不是不可以插手人间事吗?”

    花玥闻言对上少年漆黑清澈的眼眸,只好收回脚,目光落在周婵婵身上。

    *教养极好,显然不擅于同人口角之争的周婵婵站在茶楼前气得浑身发颤,面色苍白,指着刘蔓蔓一个“你”字了好半天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她身旁的贴身丫鬟翠气得大骂,“当初姑爷骗夫人你是他远房表妹,家里遭了灾,是我们家姐看你可怜才叫你进来。

    你却背着我们家姐睡到了姑爷床上。

    你,你才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狐狸精!”

    “狐狸精怎么了,狐狸精也比你们家跟个木头似的姐强!

    周婵婵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给我个法,你这茶楼就别想开下去!”

    刘蔓蔓抬头看了一眼装修富丽堂皇的茶楼,冷笑,“这也是夫君的产业,你怎么不一块烧了去啊。

    你赶紧赔钱,今儿你若是不赔钱,就赶紧从这间茶楼搬出去!”

    周婵婵已经懒得跟她在这儿一块丢人现眼,转头就要进店。

    刘蔓蔓见她要走,瞬间急眼,扑上去作势要拽她头发。

    周婵婵一个趔趄没站稳,护主的翠挡在她前面与刘蔓蔓扭在一起。

    “来人!”

    周婵禅扶着门口柱子指着刘蔓蔓声音发颤,“赶紧,赶紧把,把这个泼妇给我拉走,快,快!”

    旁边立刻有几个茶楼的茶博士上前去拉,刘蔓蔓连踢带踹的把他们踢开,指着周婵婵道:

    “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敢叫人我,看我不跟你拼了!”

    被她挠了好几下,脸上多了几道血痕的翠怒骂,“明明是你要我们家姐!”

    刘蔓蔓又不管不顾的扑到周婵婵面前,扬起手就要。

    实在忍无可忍的花玥挣脱百里溪的手,大步上前一把捉住刘蔓蔓的手,冷冷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她平日里不笑时表情就极冷,更何况是现在这般发怒,刘蔓蔓一对上她的眼,吓得腿都软了。

    “你,你是谁?”

    花玥一把甩开她的手没有话。

    周婵婵疾步走到她面前,似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握住她的手,眼圈泛红,“叫仙师看笑话了。”

    花玥道:

    “不是你的错。”

    一旁围观的人都是周围铺子里,平日里最讲究和气生财,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商人们,大多都知道周婵婵与赵之良以及刘蔓蔓三人之间的事儿。

    眼下大家见着这恬不知耻的刘蔓蔓竟然如此当街辱骂主母,还试图行凶,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刘蔓蔓。

    “赵夫人从前好端端地一个人给她与赵之良逼得精神有些不济,她居然还敢上门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女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谁不是呢,简直是叫人大开眼见!”

    “就是,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连门都没进的外室居然如此嚣张!”

    “她啊,听是赵之良的同乡,两人原本有过婚约。

    只是她家人嫌弃赵之良落魄与之退了婚。

    后来听赵之良发迹,又恬不知耻的凑上来,以表妹的名义住进赵府。

    两人背着赵夫人早就苟合在一块,听,还被赵夫人捉奸在床。”

    “是吗?”

    “这赵之良当初跟赵夫人成亲的时候保证过此生不纳妾,赵夫人自然就不允许她进门。

    这女的是个有手段的,先是不声不吭的怀了孩子,后来直接挺着肚子逼婚。”

    “……”

    “哎呀,快看!

    好像是赵之良来了。”

    “就是他,真是给我们陵河商会的人丢尽了脸!”

    话间赵之良已经匆匆赶来,围观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刘蔓蔓一见他来,方才叉腰骂街的气势顿时收敛地干干净净,立刻扑到他怀里,伸出被翠用指甲勾破皮的手腕,娇滴滴的哭道:

    “夫君,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妾身就要被姐姐给活活欺负死了!”

    翠急道:

    “明明是你先来辱骂我们家姐。

    姑爷,她方才还要姐!”

    眼圈泛红地周婵婵看着阴沉着脸的赵之良,死咬着唇没有话。

    赵之良扫了一眼那几个茶楼伙计,伸手替怀里看着柔弱可欺,头发凌乱,哭地梨花带雨的女子擦干净眼泪,冷哼道:

    “谁叫你一大早跑来这里,简直是胡闹!”

    他虽看着是在骂刘蔓蔓,可是言语间的呵护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刘蔓蔓哭得更狠,抽泣,“妾身还不是见着夫君为着店铺失火的事情愁得寝食难安,原来想求求姐姐高抬贵手。

    谁知姐姐不仅我勾引夫君不要脸,还找了上次去我们宅子里闹事的那个人试图我。”

    她着,从赵之良怀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婵婵,哪里还有方才泼妇骂街的模样,哭道:

    “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根本不关夫君的事情,你若是看我不顺眼,我骂我就好了,又何必下此毒手,断了我们的生计!”

    不等周婵婵开口,这时赵之良抬眸冷冷扫了她一眼。

    周婵婵被他冰冷地眼神看得脸色一白,忍不住后退一步。

    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什么也不必!

    赵之良这时松开刘蔓蔓,走到周婵婵面前,道:

    “婵婵,我知你恨我,可咱们也算是好合好散。

    我给你留的家产也足够你跟青儿好好的生活,将来青儿出嫁,我必定也会拿出一大笔嫁妆来,必不会亏了我们的女儿——”周婵婵断他,“你居然还记得我们有个女儿?

    当真是不容易!”

    赵之良一听,皱眉,一脸的不耐烦,“你看看你总是这个样子,若是你有蔓蔓性子一半温婉,我——”不等他完,花玥突然道:

    “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她身后的百里溪“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时围观的人也都一脸鄙夷的看着赵之良,对着他指指点点。

    赵之良恼羞成怒,沉声道:

    “你叫人烧了我那么多间铺子,我没有将你告上衙门已经是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

    我今日会将店铺的损失叫账房列一份详细的详单给你,你按照详单赔我百分之五十的损失即可!”

    周婵婵道:

    “你看见是我做的了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赵之良声音拔高,随即见所有人都望着他,只好又压了回去,像是在极力忍耐。

    “我话已至此,若是你执意不肯,就休怪我不念及旧情!”

    他话音刚落,花玥手臂一疼,低头看见佯装镇定,紧紧捉着她的手腕,整个人都在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嚎大哭的周婵婵,忍着疼没有松开,轻轻拍拍她的手。

    周婵婵抬眸看她一眼,随即鼓起勇气看向赵之良,哑声道:

    “赵记是靠着我拿出来的钱做起来的。

    赵记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

    别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我自己烧自己店铺不犯法吧?”

    赵之良大抵是没见过她话这么硬气过,闻言愣住,看了一眼护着她的花玥,怒道:

    “你如今怎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和离的时候咱们已经清算完家产。

    赵记所有的铺子归我,婵娟茶楼以及那些现银归你!”

    “那你这些年背着我偷偷拿给刘蔓蔓的那些财物呢?”

    刘蔓蔓一听,眼里闪过一抹阴毒,又要跳出来话。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富贵,身形高大,走路脚下生风,生得有些偏胡人长相,约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领着一群人气势冲冲地赶来。

    “都给我让开!”

    他人生得高大,又领着一大帮人,围观的人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大步走到周婵婵面前,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厉声道:

    “没出息的东西,一大早就在儿丢人现眼!”

    原本还在极力忍着的周婵婵闻言,下意识看向花玥,瞬间泪如雨下。

    花玥皱眉,把周婵婵护在身后,冷冷看着他。

    旁边的王掌柜见状,忙低声道:

    “花仙师,他是周记的掌柜,也就是周姐的父亲周有。”

    周有看着花玥愣了一下,随即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转头看向赵之良跟刘蔓蔓。

    赵之良对上他怒极反笑的一张脸,骨子里对他的惧怕使得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随即他又想到现在早已经不是在他店里做伙计时要看他脸色的光景,上前冲他做了一揖,道:

    “岳父大人怎么来了?”

    周有睨他一眼,鼻孔朝天,“老夫连女儿都没有了,何来的女婿!”

    赵之良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直起腰不再话。

    反倒是一旁的刘蔓蔓知道他两父女一向不和已久,眼珠子咕噜一转,上前道:

    “周老爷如今是不认周姐了是吧?”

    周有冲她一脸温和的笑道:

    “认不认的可有什么词?”

    他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的笑脸最具有迷惑性,看起来和蔼可亲,值得信任。

    刘蔓蔓大抵是见他方才对自己的女儿如此苛责,却对自己和颜悦色,还以为是自己的美貌起了作用,傲慢的乜了一眼周婵婵,道:

    “周姐烧了我们所有的铺子,这个钱,总得要有人站出来赔吧?”

    周有点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这个理没错。”

    一旁的周婵婵急道:

    “阿爹,我——”“你给老子闭嘴!”

    周有瞪她一眼,再看向刘蔓蔓时脸上又挂着和气的笑容。

    刘蔓蔓挺了挺胸,扶了扶方才有些乱的发髻,道:

    “昨夜我们盘算了一下,所有的店铺损失加起来大约有五万金。

    方才夫君了,只需要周姐赔一半就好。”

    周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南街十二间店铺,若是全烧了,确实值这个数。”

    刘蔓蔓大喜,道:

    “这么,周老爷是愿意赔了?”

    周有这才道:

    “请问您是?”

    刘蔓蔓怔住,继而有些尴尬地笑笑,“周老爷不是见过我吗?

    我,我是之良的妾室。

    不过,等您的女儿与之良去衙门办好和离,我便是他的夫人,也就是赵记的老板娘。”

    周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冲她拱拱手,“原来是赵夫人,失敬失敬。”

    刘蔓蔓一听,一双勾勒的十分精致妩媚的眼睛顾盼流转,笑盈盈地应了句,“好好。”

    周有又道:

    “那不知赵夫人可还有别得什么要求?”

    “要求?”

    刘蔓蔓愣了一下,随即掩嘴娇笑,“没别的要求,只求周老板帮着劝劝周姐赶紧把钱赔了,以后啊,莫要再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好好在家养病,别没事儿就出来吓人。”

    周有皱眉:

    “老夫年纪大了,没有听清楚,劳烦赵夫人走近些,得清楚些。”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皆唏嘘不已。

    “这周老爷莫不是疯了吧?”

    “就是,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如此偏帮一个外人!”

    “就是,就是,我实在真是看不下去了!”

    “……”

    周婵婵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白了又白,若不是花玥扶着,恐怕站都站不稳了。

    花玥下意识看向身后的百里溪。

    百里溪冲她笑笑。

    不以为然的刘蔓蔓朝众人翻了个白眼,果真就朝那周有走去,停在他面前,得意地瞥了一眼周婵婵,“我是周姐这种头脑不太清醒的,以后就莫要再出门,免得丢了您周大老爷的脸。”

    “你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周有颇为赞许的点头,“不过——”“不过什么——”刘蔓蔓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原本笑眯眯,一脸和气的周有顿时变了脸,扬着蒲扇一样大的手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指着她大喝一声,“老子竟然不知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