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难怪这间宫殿外面的结界已经消失, 原来离问是把结界设在里面。
只见空旷的大殿正中央摆放着两具巨大的玄冰棺,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处各自设了聚魂幡,上面缭绕着轻薄袅袅的紫气。
聚灵幡聚人灵魄, 这是在给谁做法?
花玥正要上前, 被紧随而来的百里溪一把拉住。
他神色凝重,“姐姐当心, 这个离问不安好心!”
花玥自然知道,只是已经到了这儿若是不看清楚冥君降霙到底是什么回事, 心里面总是不踏实。
她凝神屏息上前上前几步,伸指在那结界处开了个口子, 正要进去,只见那结界突然迸出强力的紫光,将她弹出丈许。
好强的灵力!
她再次凝神, 伸指上前强行在那道结界处划开一道口子,正待上前, 百里溪也紧随其后。
花玥连忙制止, “你别过来,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他紧紧捉住她的手,神色凝重,“我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花玥心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可结界外似乎也不比结界内好多少,伸手摸出一个符纸, 咬破指尖在上面划出一个同心符咒贴在他肩上。
同心咒取同心同德同体之意, 若是他遇到危险,她作为施咒者可替他承受危险。
百里溪瞥了一眼那符咒, 神色微动,将她手握得更紧。
两人心上前, 走到其中一副较大些的玄冰棺前。
花玥运足掌力,心推开棺材盖,缓缓地露出里面躺着的人来。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一身云纹玄衣,身形高大,浓眉凤眼薄唇,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男子。
他哪怕是睡着,周身威势不减半分,叫人不敢逼视。
可偏偏他浓黑的眉尾处生了一粒娇艳欲滴的朱砂痣,使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昳丽。
此人正是冥君降霙。
花玥一时看呆了眼,心道他模样看起来与万年前无半点差别。
只是没了那对可看透人心,冷得骇人的麒麟之眼,倒叫人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正拿他与上次见到的相貌生得极为清隽的道士做比较,突然手心一疼,猛地抬眸,对上一张漂亮的少年面孔。
他轻哼一声,“姐姐怕不是连眼珠子都要掉在他身上!”
花玥轻咳一声,连忙回过神来,伸手在降霙眉心处探了探,发现他果然是灵魄受损。
只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他虽灵魂受损,却还不至于躺在这儿昏睡,像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般。
花玥大惊,冥君明明还躺在这儿,离问却骗她他人已经醒来。
她费心将自己骗到这里来究竟欲意何为?
她又赶紧推开旁边的一副些的玄冰棺内,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全身穿得绿油油,肌肤胜雪,乌发如海藻一般,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颜娇柔甜美的姑娘。
正是在迷雾林里见过的浮游仙子仲夏。
她伸手在她眉心探了探。
果然魂灵消散。
难怪那个鬼修三番五次冒着生命危险往这里跑,原来她的尸体真的在这儿。
不过这躺着的姑娘却与迷雾森林里哭哭啼啼的姑娘不同。
此时此刻她像是睡着一般,嘴角微微上扬,睡颜恬静美好,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她见那浮游仙子体内的仙骨完好无损,似乎被人强行塞入体内,伸手想要摸一摸,手腕一把被人擒住。
正是百里溪。
他神色凛然:“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原本没有设置结界的门“砰”一声关上,屋子里骤然紫光大胜,无数细如牛毛,像是针一样锐利的光芒如同漫天落雨一般向他二人袭来。
不好!
花玥伸手一划,划出一个罡罩,将她与百里溪牢牢罩在里头。
那如同钢针一般的光芒才一接触到那泛着红光的罩子瞬间烟消云散。
不消片刻的功夫,那紫光消失殆尽,花玥拉着百里溪就往外逃跑,谁知右手才一触及到那道透明的结界,立刻吃痛收回手来,再一看手心处,血肉模糊一团,疼得她一颗心都跟着发颤抖,强忍着才没有喊出声来。
原来眼前的结界竟然是离问拿自身的麒麟火设的!
她本体是菩提树,树木最是怕火烧,更何况还是麒麟身上这种天地之间靠灵气凝结出来的不灭火焰,灼在她身上如何不痛。
好歹毒的心思!
百里溪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想要动手,却始终不敢在她面前露了真身,只好按捺回去,伸手拉过她的手,想要替她查看。
她却不肯叫他瞧,神色如常,“一点伤而已,你别担心。”
他知道她不想叫自己担心,只好顺着她的话点头,心里面杀意凛然。
花玥却不知他心中想法,这次有了防备,伸出左手想要破了眼前结界,可试了几次,无论如何都不开。
眼见着那赤色火墙一步步逼近,她拉着百里溪退到冰棺旁边。
好在离问应是顾忌到自己的哥哥嫂嫂,那道结界在距离冰棺一丈的距离处停下来。
得以喘息的花玥不解: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下午动手了她的缘故?”
不等百里溪话,镜灵这时慢吞吞的从她法器里爬出来,看着里面的情景,愣了片刻,惊道:
“主人,这是什么地方?”
花玥道:
“这是冥君所居的宫殿。
他果然如那鬼修所跳了三途川,神魂受创。”
“原来如此!”
镜灵围着她转了一圈,乌黑鎏金的绿豆眼闪过一抹惊讶,“主人受伤了!”
花玥背在后面的手想要给它看一眼,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又背了回去,道:
“嗯,疼得很。”
镜灵见她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担心吓到那少年,气不一处来,又见她一脸隐忍的表情,知道她定是疼到极处,连忙转到她背后想要看一看。
百里溪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捉过她背在身后那只微微颤抖的左手,“我替姐姐看看。”
她一把挣回去,背到背后,急道:
“都了我没事!”
他盯着她不话。
她被他盯得受不了了,只好道:
“其实是有一点点疼,等出去后我擦点药就好了。”
百里溪不肯,伸手把她背到身后的手拉出来,才看一眼,顿时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只见她原本生得白嫩的右手被火焰灼得血肉模糊,隐约见白骨。
麒麟火与一般火并不相同,就连法术都无法修复伤口,她只能硬生生忍着这剧痛。
可她还竟然还装作若无其事!
她还是跟从前一般,每次受伤都好像伤得不是自己,贯不知道旁人见到都疼到骨子里去。
*花玥见眼前的少年漆黑的眼眸泛出水光,生怕他掉眼泪,手往后缩:
“你,你别看!
其实,没事的,实在不行,等我出去把它切了,很快我就会长出一只新的手来!”
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这种事情,果断时间总会好的。
“姐姐别动!”
他心捉着她的手腕,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绿药瓶,一整瓶的药全部倒在她伤口处。
花玥顿时疼得倒吸凉气,忍不住往后缩。
他嗓音发涩,“姐姐不是一点儿都不疼。”
她皱眉,“其实,其实也就一点儿疼!”
百里溪见她疼得面上血色全无,白皙的额头都渗出密集的汗水,还在这儿死撑,恨不得咬她一口。
他手上动作却放得越发轻柔,生怕伤她一星半点。
等好不容易上完药,他自己的里衣被汗水浸透,整个人都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
“姐姐好些没有”他替她抹去头上的汗,轻轻在她额头处蹭了蹭。
“好多了,”花玥只觉得那药初时涂抹时疼得钻心,只消片刻的功夫那疼痛被凉意所取代,竟渐渐不觉得痛了。
就是伤口看上去还是有些吓人。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心的替她包扎好伤口,还在上面绑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花玥举着那只抱得跟只猪蹄儿一样的手,左看看又看看,又发出一声惊叹,“百里溪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居然连蝴蝶结也会绑!”
蹲在花玥肩头的镜灵看看傻呵呵的主人,又看看紧张得眼睛都红了的少年,叹一口气,躲到一旁薅尾巴上的毛。
百里溪抬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从前认识一个傻姑娘,总是喜欢替别人挡刀挡枪,结果每次受伤都不会处理,所以,后来我便学会包扎伤口。”
他一到姑娘,旁边唉声叹气的镜灵耳朵都竖起来了。
原本还挺高兴的花玥想起上一次看萤火虫时,他也这样提到过一个姑娘,心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闷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话。
他抬眸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拉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几口气。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道:
“你哪里来的药?
你不是上次我给你的灵药全部都吃了吗?”
他淡淡道:
“为以防万一,我还留了两瓶。”
“是吗?”
她抬眸看他,见他望过来,一对上他漆黑的眼眸,一颗心跳得有些疼,赶紧低下头去,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别动。”
他心的将她受伤的手捧在手心处,低垂眼睫,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偷偷瞧他一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低声道:
“其实,也没有这么要紧。”
他道:
“那是姐姐自己的想法。”
花玥见他眼睛红得厉害也不敢多什么,只觉得心口处越发的疼。
两人在殿内待了约有半个时辰。
花玥手上的疼痛缓和些,见二人被困在殿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仔细在里面查看一番。
可惜整个宫殿都被外面那层结界包围的严实,就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她二人在殿中转了一会儿,发现这间宫殿虽比着其他宫殿要大上许多,里面摆设却十分的简单,看得出宫殿的主人是个极简之人。
而内殿之中唯一比较奢华的便是靠窗位置那张榻,以及一张梳妆台,一看就是女子常用之物。
花玥十分好奇,“这冥君与他的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鬼修他要抽去她的仙骨,却又为她跳了三途川,这当中可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镜灵也不知道,道:
“一个浮游仙子的仙骨对于一个半神来半点作用也无,哪怕是以浮游之躯修成仙子,也不过是一个低阶仙子。”
花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离问好端端将我关在此处做什么?
我怎么瞧着她像是要杀我?”
镜灵围着她又转了一圈,不等她反应过来突然没入到她体内。
片刻之后,它钻出来,看看玄冰棺里的降霙,又看看她,道:
“她也许是想拿你心口的那颗心来换取他哥哥的命。
她乃上古麒麟,知道的东西恐怕要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
花玥大惊,捂着自己总是隐隐作痛的心口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百里溪,低声道:
“你是我,我……”
镜灵也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叹气,“若是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主人选择的是晏无崖。”
“为何?”
花玥下意识的去看百里溪,生怕他听见。
镜灵道:
“至少,他能够保护主人,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主人还要护着他。”
它完,朝他龇牙咧嘴,“若是晏无崖有他一半惯会哄人勾人的手段,主人也不至于看上他。”
花玥也不知晏无崖究竟是什么样,见眼下也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只好道:
“我再试着出去看看!”
她罢又用左手试着强行开结界。
谁知这次不但没有开结界,那结界反倒越收越紧,像是要把他们二人整个绞死在其中。
“不好!”
花玥大惊,拉着百里溪就跑。
可是大殿内除了那两口冰棺,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位置。
她拉着百里溪将他塞进降霙所在的冰棺内,道:
“你躲在这儿别动,等我来救你!”
百里溪一把摁住她的手,咬牙,“姐姐是想独自一人去送死吗?”
她不话,强行盖上板材盖,迅速在上面贴了一道禁止令,道:
“镜灵,我试着送他出去,你保护他离开幽都城!”
她完闭上眼睛手扶着冰棺念念有词,镜灵大惊,“主人是疯了吗?
想要动用元神送他出去!”
她道:
“我是不会死的,君父还在等着我!”
她念完法诀,重新拉开棺材,看着被她定在棺材里怒目而视的少年,想到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一颗心竟然比被麒麟火灼伤还要疼。
她头一次主动低下头亲亲他的唇,道:
“百里溪,你进来时问我的话,我认真想了一下。
那晚,我不高兴。”
她其实,也会介意。
镜灵方才得不对,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跟他是谁没有什么关系。
凡人又如何,她愿意这样保护他。
她完掏出一张符咒封住棺材。
棺材里传来少年拍冰棺的声音。
他声音沙哑:
“花玥你是不是疯了!”
镜灵也在一边着急,“主人快停下,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她一把捉住镜灵塞进冰棺内,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只见那棺材内红光大盛,里面瞬间没了声息。
她做好这一切,自己也躺进另外一副冰棺内。
不多时的功夫,原本逼近的结界停了下来,有人走了进来。
花玥透过留出的一条缝隙看着走进来的离问,见她一脸凝重的在殿中转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百里溪所在的那副冰棺上。
花玥虽然已经施法,眼下仍不免紧张,背脊濡湿一片,就连手心也滑腻得厉害。
眼见着离问的手已经抚上冰棺,她故意在冰棺内发出声音将她引过来。
果然,离问一听到声音疾步朝她这边走来。
她凝神静气,摸出腰间法器。
只听砰一声响,她头上晶莹剔透的冰棺盖被离问一掌飞。
花玥立刻祭出时空镜当胸朝她去。
谁知她竟然反应极快,闪到一旁去。
花玥又准备动手,只见眼前生地冰肌玉骨,妩媚动人的女子腰肢款摆,手心向下,很快地聚集一团赤色火焰,狠狠朝她去。
花玥疾步后退,却见那团火焰竟是追着她跑。
她一想到那火烧在皮肉上的滋味,立刻又跳进冰棺内,伸手一指,冰棺盖子紧紧合上,一点儿缝隙也不留。
紧接着,玄冰棺像是被人了几掌,剧烈震动起来。
她伸出食指点在玄冰棺牢牢定住。
大约片刻的功夫,原本剧烈震动的棺材停下来,只听外面响起离问娇柔的声音。
“花玥大人,您躲在里面多闷啊,不如咱们出来聊一聊可好?”
花玥才不上她的当,透过冰体不时望向百里溪与镜灵所在的那具冰棺,猜测他此时此刻到了何处。
有镜灵在,他一定会安然无恙。
只是这一次,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复活。
只怕就算是复活,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咬破手破手指涂抹在时空镜上,等着与离问拼死一战。
谁知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只眼望去,殿内哪里还有离问的人影。
她正疑惑,突然听见旁边的棺材盖子被人心掀开,只听离问道:
“我还以为她把你藏到哪儿去了,原来在这儿啊。”
花玥大惊,一掌推开棺材盖,急道:
“你放开他!”
可眼前的棺材里除却降霙以外,哪里还有旁人。
上当了!
她正要闪躲,一团赤色火焰朝着迅速飞来。
她立刻祭出时空镜去挡,却发现自己的法力比着从前弱了几分,就连时空镜所发挥的威力都弱了不少,竟然连离问的火焰都挡不住。
她大惊失色,楞在那儿还没有回过神,就见一团紫色的光芒朝着她心口处来。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花玥被一抹白色的影子扑倒,两个人跌落到冰棺内,差点砸到降霙的身上。
花玥立刻重新盖好棺材盖,施法将棺材盖牢牢定住。
离问不敢强行拆棺,气得在外面大骂。
花玥充耳不闻,看着紧紧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少年,急道,“百里溪你怎么还在这儿!”
还有镜灵哪去了!
他不回答,突然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花玥眼前一黑,还要话,只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伸手一抹,居然是颗绿油油的琉璃珠子。
正是那日那只黑色的奶猫给她的报酬。
她才要塞回怀里,琉璃珠子突然之间迸出绿色巨光,整个玄冰棺都被笼罩在绿光之内。
“这是什么东西!”
花玥大惊。
就连百里溪也有些惊讶,可还没来得及话,瞬息之间,那强大的绿光将他二人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