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花玥后退两步, 摇摇头,朝着人间最亮的烟火处跑去。
她再也不要待在那个只有永夜的城。
可是她一个区区的仙子,如何能够敌得过冥界之主。
她被他捉了回去。
他将她关了起来。
他在她身上下了符咒, 只要她踏出宫门一步, 他便立刻在她面前。
任凭花玥如何求他,他都不肯放过她。——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 一直到有一日早上醒来,听见外面有人话。
“听大人还有几日就要渡劫了。”
“据这次渡劫后大人要娶羽公主了。”
“谁的?”
“唉, 夫人都被关了这么久,大家都这么。”
“要我, 夫人也真是的,大人毕竟是冥君,就算是喜欢羽公主怎么了。”
她靠在窗子里静静听着, 不知为何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了。
那晚降霙又过来了。
他似乎很疲惫, 把她抱紧怀里, 道:
“夏夏,别跑了好不好?
只要你不跑了,我便解了你的禁足。”
她抬眸看他,“听大人要娶亲了?”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沉声道:
“这不关你的事!”
花玥不话,就这么看着他。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低下头亲吻她。
自从他抓她回来之后, 总是很温柔的亲吻她。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后来她发现, 他那么了解她,她的拒绝只会让自己更不堪。
那天晚上, 他拉着她折腾了半夜。
一直到她累地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他才肯放过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夏夏,给我生个孩子吧。”——那晚过后,他开始流水席的往她宫里送各种上等的补品,并且晚晚在她宫里留宿。
半年以后,她并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却听到了他渡雷劫失败的消息。
接下来他足有半年的功夫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宫殿。
她如释重负,心中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花玥再次见到降霙已经是快到年关的某一个晚上。
他整个人削瘦很多,眉宇间似乎忧虑甚重。
他才进殿,就上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道:
“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
你有没有想我?”
花玥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泛酸。
那天晚上,他像是要把自己在她身上空下来的时间补回来,拼了命的折腾她。
结束以后,他轻轻抚摸着她平坦的腹,哑声道:
“为什么里面会没有孩子呢?”
花玥心道,若是她这段时间有了孩子,他岂不是要立刻杀了她?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嗤笑,“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的缘故。”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努力。
只是他一直没有等到她怀孕,她却等到他大婚的消息。
她隔着一道墙都能够听到外面故意传到她耳朵里的声音。
他以为她不知道,那一日照常来找她。
她道:
“听大人又要成婚了?”
他闻言神色僵住。
花玥其实觉得自己不想哭的,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忍住。
她伸手揩去眼角滑落的泪,尽量想要自己体面一些,笑:
“大人,放了我吧。”
他却不愿意听她话,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回头看她一眼,声音有些低沉,“你的命是我给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这一生只能留在幽都城!”
末了,他恨恨道:
“除非我死了!”
那次吵架过后,他足有三个月没有来找她。
*这期间,鬼修来过几次。
他道:
“主人,我带你走。”
花玥摇头,他带不走她。——花玥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困在那间宫殿内,一直到有一日,有人试图在破坏外面的结界。
那是一个生得极为清隽,头戴莲花冠,一身灰色道袍,浓黑的眉尾处生了一粒芝麻大的朱砂痣的道士。
花玥傻了眼。
他道:
“我带你走好不好?”
花玥楞了片刻,突然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很多年前的那晚到底为何那般对她。
多么可悲!
她一直靠着他就是那个道士哥哥的信念就这么被迫地留在这里。
却从没有想过,柳树底下的道士哥哥从来都不是他。
高高在上的冥君大人,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也不允许她被别人染指,所以千方百计的留她在这里折磨她。
花玥的信念在见到道士的那一刹那彻底崩塌。
她哭着朝他伸出手,“道士哥哥,带我走!”——在蜉蝣仲夏缺乏可陈的一生之中,那是一场美丽的逃亡。
时隔三年,她逃出了那间宫殿。
可是她的逃亡,也不过持续了一个时辰。
很快地,她在三途川便被他截获。
他身上还穿着喜服。
他美丽的新娘子就在旁边冷冷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蝶馊掉的残羹剩菜。——腾空而立,怒火滔天的降霙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与那个道士紧紧握着手的女子,一脸的恨意,“仲夏,你好得很!”
他怒不可遏的祭出法器,朝道士去。
眼见着道士就要当场殒命,她扑到道士身上。
饶是降霙见她扑来已经收了法力,可是她还是挨了重重一击。
她一个的蜉蝣,即便是成了仙,又如何能够抵得住冥界之主滔天的怒意,当场被他得筋骨尽碎,呕出一口血来。
降霙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睛泛红,声音颤抖,“你居然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
花玥趴在道士身上,回头看他一眼。
她原就不是个勇敢的女子,此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婚礼上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就连那个一尘不染的新娘子羽公主也朝她望过来。
那一刻,花玥的脊梁再也直不起来了。
她强忍着疼爬到他面前,匍匐在他脚下,仰头看着他,哽咽:
“我知道错了,求冥君大人饶了他,我愿意以命换一命。”
他喉结滚动,眼睛泛红,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声音沙哑,“我允许你把方才的话收回去,乖乖回到宫里,我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她转头看着羽公主,“那她呢?”
“她不关你的事!”
“是吗?”
她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话的羽公主,“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你的夫君,新婚之夜,还在睡旁的女人吗?”
羽公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似嫌看她一眼都显得多余,道:
“冥君大人,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把她的仙骨抽出来给我,还不赶紧动手!”
降霙冷冷看她一眼,“你若再多一个字,我立刻杀了你!”
花玥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
降霙看着像是疯了一般的女子,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哑声道:
“以后我会同你解释,你先回去好不好”她摇摇头,看着他微红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降霙,我不爱你了。”
她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推开他,飞身跃上三途川的上空。
三途川内,恶灵无数,闻着她的味儿发出嘶吼之声。
无数的利爪从河内伸出来,恨不得把浮在上空的仙子撕成碎片。
那么糟糕的环境,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那个一直欺负她的男人眼里头一次出现惊慌,声音都在发颤,朝她伸出手,“夏夏,快过来。”
花玥摇摇头,伸手设了一个结界。
她修为不高,再加上幽都城没什么灵气,修了这么多年,也没修出什么名堂来,唯独这一次做了个一个最结实的结界。
那是用她的元神做的结界。
他不敢破。
她站在结界里扫了看了一眼像是在看笑话的众人,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道:
“大人若是想要我这条仙骨,与我早些清楚便是,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个蜉蝣而已,不值得大人费劲心思哄骗。”
她完,抹去眼泪,咬着牙亲手去自己的仙骨剥出来。
剥骨之痛,就连冥君恐怕也无法承受,莫一个她的蜉蝣仙。
她疼得浑身发颤,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却没有停下来。
如那人所言,那是条极其上等的仙骨,晶莹剔透,华光流转,就连高阶仙子也未必能够拥有。
想不到,她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想要笑,却疼得怎么也笑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瞧见他哭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她本来就是一只朝则生,暮则死的浮游,活了这么多年,曾好好的喜欢过一个人,这些都是赚的。
人间她也好好的玩过,就连幽冥之主她都睡过。
她比其他的蜉蝣幸运多了。
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蜉蝣!
可是,如果可以选,她只想做一只朝则生暮则死的蜉蝣,而不是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通天之路,将自己交付给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梦。
她好悔啊。
降霙,降霙……
她好悔啊。
她隔着那道结界,颤抖着手把自己的仙骨递给他,笑道:
“大人,我把命还给你,我不欠你了。”
与此同时,幽都城的上空天雷作作,无数道的湛蓝雷火朝着降霙劈来。
离问见他居然躲都未躲得站在那儿,分明是心如死灰,上前想要替他去挡,可她如何挡得住雷劫。
眼见着降霙就要陨灭于雷火之下,谁曾想最后一道雷火劈下来之后,渡劫失败无数次的降霙竟然化神了!
可还没等众人高兴,他跟着花玥跳进了三途川。
传闻跳进三途川的人,神魂尽消无来日。
就连神也不例外。
离问眼见着哥哥就要殒身,立刻祭出法器将他涝了上来。
降霙神魂受到侵蚀,却好在性命无忧,将养个万把年不定就养回来了。
可是没了仙骨,又被三途川的水侵蚀魂灵的花玥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任凭他拼尽一身的修为也没办法救活的蜉蝣仙子。
他抱着怀里没了气息的女子泣不成声,“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鼎炉。
我娶你,只是因为我想要娶你,你为何总是不相信我。”
傻瓜,这个傻瓜,这世上最傻最傻的傻瓜!
他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费心思娶她。
他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在渡劫失败后明知道她是他的生死劫,却不舍得杀了她。
她为什么就不相信他是真的想要与她生一个孩子,想要与她好好的生活在幽都城里。
渡劫不成功也没有关系。
永远成不了神也没关系。
参与了全过程的镜灵哭地稀里哗啦。
原来世事早已经注定。
对于世间一切爱恨情仇没有同理心,一心只想要化神的冥君降霙,却偏偏遇见一只朝则生,暮则死,最不可能修成大道的蜉蝣。
从他决定去人间渡劫,踏出幽都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他踏上封神之路的生死劫。
他在与她成婚后第一次渡劫失败,就在幻境中窥探到这个真相,所以千方百计想要避开她。
可他偏偏爱上了她。
他拼尽全力想要逆天改命,甚至不惜与羽族联姻,试图将她体内那根仙骨与羽公主替换,来保住她一条命,却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
于是,无足轻重的蜉蝣仙子成了冥君降霙成神的垫脚石。
而成功成为神躯的降霙至此沉浸在梦魔为他编织的“一世欢”里再也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