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孟婵在家里陪妈妈吃过晚饭，看时间还早就又挽着妈妈下楼去散步。

    江锦路这一带是一排排老旧的房子，不繁华, 但居住的人很多，老旧的街区仿佛自带一些人间烟火气。区外面的临街铺子有各式各样的美食，包子铺、面馆、炒店，每天晚上一到了饭点，街边路灯亮起来的时候, 显得更加热火朝天。

    孟婵挽着妈妈下楼来的时候, 正好是饭点。如今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天也黑得早了。明明也才七点，天已经完全黑透, 街边路灯照亮了整个街区。

    区旁边的炒店, 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划拳喝酒, 好生热闹。

    孟婵忽然回忆起以前时候, 那时还住在民安街，家门口也有间炒店，那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年轻，偶尔闲暇的晚上也常和大院的叔叔阿姨们聚在店里喝酒聊天划拳。他们孩子很快吃完下桌，大家在巷子里疯跑疯玩。

    那时候的快乐简单纯粹到没有一点杂质, 那时候又怎么会想到人长大了以后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责任。

    孟婵挽着妈妈的手，回忆起从前, 晃眼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孟婵挽着妈妈沿着街边慢慢地散步, 徐美珍看着这熟悉的街景，又何尝不是感慨良多。

    当年婵爸爸走的时候，婵刚上大一，回来处理了爸爸的后事, 就把她接到她念书的城市。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婵那时候就边读书边工，一边要照顾她，一边还要自己半工半读地念完大学。

    大学毕业后，母女俩一起回到B市，婵把她爸爸留下的房子装修一番，可惜还没有住太久，她就检查出癌症。再之后婵为了筹钱给她治病，狠心把房子卖掉。

    散步到前面一个区，徐美珍忽然停下来久久不动。她仰头望向里面一个单元楼，12楼的房间亮着灯，那原本是属于婵的家。

    孟婵见妈妈又望住那房子发呆，想拉妈妈走，徐美珍却落了泪，她哽咽道：“那房子原是你爸给你准备的嫁妆。”

    孟婵不能想爸爸，一想起爸爸就心绞痛。她强忍住想落泪的冲动，安慰妈妈，“妈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我们要朝前看。而且爸爸在天上看到，也不会怪我们的。爸爸一定比谁都希望您能活得好好的。”

    徐美珍摇摇头，转过身抬手擦眼泪。

    “妈妈，我们回去吧。”

    徐美珍点点头。孟婵扶住妈妈，母女俩一起往回走。

    到家以后，也不过才晚上八点。孟婵先去给妈妈接一杯水，守着妈妈把药吃完。原本想着再陪妈妈会儿，但见妈妈面有倦色，不由得担心，“妈妈，很累吗？要不要休息？”

    徐美珍笑笑，放下杯子：“现在是不服老都不行了，多走一会儿就觉得累。”

    “哪有。”孟婵道：“应该只是前段时间在医院躺太久了，多散散步，慢慢就不会累了。”

    到这里，孟婵起身坐去妈妈身边，拉住妈妈的手，忍不住又劝：“妈妈，您要不还是搬来跟我们住吧。这样我平时下班回来也方便照顾您，还能每天陪您去公园散散步。”

    关于这个问题，在徐美珍出院前就讨论过。傅南璟当时就了让徐美珍出院跟他们住，但徐美珍执意不肯，讲她在原本的屋子住习惯了，不习惯去其他地方住。

    孟婵劝了好久，后来徐美珍都有些生气，她不敢再，只能先顺着妈妈的意思。

    可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张嘴想再，妈妈断她，“婵，这件事不用再。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不想再折腾。你和傅平时忙你们自己的事业，空了过来看看我就行。而且过阵子我还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我最近总想起你爸爸，当年和你爸结婚的时候，咱们还没进城呢。那老家的房子这些年一直空置着，也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我想着过阵子回去看看。”

    到老房子，孟婵时候倒是跟爸爸妈妈回去过一次。只不过她那时候还太，很多事情的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爸爸调了岗位，工作变得很忙，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时候和你爸爸都商量好了，等退了休，你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和你爸爸就搬回老家去住，种种地养养鸡……”徐美珍着着就出了神，望着一处发呆。

    孟婵不禁流泪，紧紧抱住妈妈的手臂，把头枕到妈妈肩膀上。

    她想点什么安慰妈妈，可她自己也极心痛，什么也不出来。

    傅南璟来接孟婵的时候已经近十点。那时徐美珍已经睡下，客厅里没有开灯，孟婵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她盯住一处出神，脑海中想的全是爸爸，不知道自己流泪，也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

    是张芳开门让傅南璟进来，悄悄给傅南璟使眼色，声了句，“哭着呢。”

    傅南璟不由得一愣。

    他抬头看向客厅，借着窗外月光看到孟婵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角落。

    他不禁心疼。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抬起孟婵的脸，右手拇指抚过她脸颊泪痕，低头温柔地问：“怎么了？”

    孟婵看到傅南璟，一瞬间眼泪掉得更厉害。

    傅南璟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脑，在她耳边低声：“没事。都过去了。”

    孟婵不由得紧紧抱住傅南璟，埋首在他肩上兀自流泪。她哭很久，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哭到再也没有眼泪出来，才终于哽咽着开口，很声地同傅南璟：“傅南璟，我想我爸爸。”

    傅南璟不由得将孟婵抱得更紧些，他低头在头顶亲吻一下。他懂她，轻声：“我知道。”

    -

    第二天上午，孟婵醒来时眼睛肿得像核桃。

    洗脸时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一时间庆幸今天休假，不用去面对一公司的同事。

    她洗漱好穿着睡裙从卧室出来，看到傅南璟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傅南璟抬头就对上孟婵一双哭肿的眼睛，他不由得笑，趣她：“要不要我跟你老板请假，下星期也不用去上班。”

    孟婵知傅南璟笑她，扁扁嘴：“多谢您。明天一定消肿。”

    傅南璟笑，在孟婵走过来时，伸手把她拉到腿上坐，搂住她腰，看着她道：“今天出去玩？”

    孟婵愣一下，看着傅南璟，“去哪？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傅南璟嗯了声，：“难得你放假，带你去散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孟婵望着傅南璟，眼睛酸酸涩涩又有些想流泪。她抬手揽住傅南璟脖子，盯住他看很久。没有话。

    傅南璟叫她看得心猿意马，他喉结滚动，看着孟婵，“你再这样看我，今天不必出门了。床上一日游吧。”

    孟婵一愣，随后脸一瞬间红到耳根，满面通红地骂一句“傅南璟，你要不要脸。”

    生怕傅南璟就地办她，骂完就跑，比谁都怂。

    她在跑进卧室时，清楚听见傅南璟在客厅低笑了声，摆明笑她。

    她不由得脸更红。可脸红之余，又仿佛听见了自己紧张害羞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