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眨了眨眼：“我们与他失去了联系。”

    “失去联系？这事情之前发生过吗？”

    一号机械性地摇了摇头。顾北杨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将你与你本体的通话展示给我看。”顾北杨再次下令。

    一号抬起眼，他的眼中发射出一道绿光，将之前与尼德霍格交谈时的画面全部投影在了墙壁上。

    “流浪黑洞？”

    顾北杨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眉头微微皱起。

    他在意识海里呼唤系统：[喂，复制体所的信息，你那边查看得到吗？]

    系统并没有回应他，他的耳畔传来一阵电流的刺啦声。系统貌似掉线了。

    顾北杨顿觉事态不妙，他朝一号大喊一声：“你快查查黑洞移动的坐标！”

    一号接受了命令，立即照办。

    悬浮光屏开了，浩瀚星云被坐标轴分成无数个方格，上面标注的红色数据正缓缓移动着。

    下方弹出了结果：距离他们的飞船还有几光年。

    顾北杨盯着面板上的数值，一颗悬起来的心缓缓落下。

    他站起身子，对一号迅速下达命令。

    “开曲率驱动，开启自动驾驶，我们马上进行时空跃迁。”

    一号立刻在飞船的操作面板上开始操作。顾北杨刚刚迈开脚步想要回到副舱去，但是他很快就动不了了。

    一声突兀的高吟刺了进来。

    那歌声高昂空灵，直接穿过耳洞震在耳膜上，震得他的耳蜗都隐隐作痛。

    顾北杨感觉自己的头被劈开了般，整个人分裂成了两半，随着那声音越发高昂，他情不自禁捂住耳朵，可依旧无事于补。

    他的耳洞里蜿蜒流出一道鲜血，大脑里嗡嗡作响。

    顾北杨粗喘着气，眼睛都红了。他勉强睁开眼睛，飞船似乎也受到了那声音的影响，传来猛烈的震颤，顾北杨不得已跪倒在地上。

    他抬起头，一号已经支撑不住震动摔倒在地，而一号前方的操作面板绷不住震感，外壳渐渐裂开，钛合金属的碎片飞溅得四处都是。

    顾北杨感觉面前一切都抖出了重影，他的耳朵已经不听使唤，出现了一阵阵幻听。

    他费劲扶着机舱内的扶手，想要站起来，结果飞船不知遭到了何种攻击，猛地一个趔趄，他又摔了回去。

    那个高吟声还在继续，交杂着飞船机械女音的警报声。

    “飞船主体损坏度已达70%，曲率驱动暂无法使用，请驾驶员切换至手动驾驶。”

    “飞船主体损坏度已达99%，发动机、导弹发射、曲率驱动等功能已经全面失效，请驾驶员进入休眠仓，倒计时后休眠仓将弹出主舱进行逃生。”

    ……

    此时飞船已经倾斜90°，人已经无法直立站起了。顾北杨的身体贴在墙壁上，艰难朝副舱爬去。

    还差一点，他就能够到休眠仓，然后就可以脱机离开。

    只可惜太迟了，一阵尖锐的滴滴滴声疯狂响起，飞船内警报声大作。

    这是飞船报废的哀鸣。

    飞船被拖入黑洞引力场，开始呈抛物线疯狂下坠。

    顾北杨抓紧扶手，匆匆舷窗朝外瞥去。

    飞船的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他还来不及多看，船身就疯狂颠簸起来。

    这估计是因为进入了陌生星球的大气层，整流罩在于空气剧烈摩擦。

    顾北杨的意识渐渐消散，在昏迷过去前，他感觉飞船像是利剑扎进了沙滩，船体钝了一下，随即坠入了深渊中。

    顾北杨感觉自己像是浮在虚空中，他胸腔处被压强压得难受，忍不住吐出了几个气泡。

    他缓缓睁开眼睛，蓦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沉入了水底。而钻入嘴里的水流带着腥咸味。这或许是海底。

    顾北杨朝旁望了望，他们的飞船已经在落水后四分五裂了，残骸正飘荡在上方。上方水波粼粼，透下来几缕光线。

    能看见光，可见度高，明他没掉落到很深的地方。

    顾北杨挥舞起手臂，憋足了一口气，费力朝上游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哪里不对劲。

    水下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那旋律空灵缥缈，如同是东煌莫高窟中飞天的披帛。

    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音乐声越发清晰，水底闪烁着数点荧光。那些光芒渐渐上浮，顾北杨才发现，那是一群水母。

    它们伞状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簇拥在一起，一起一伏，斑驳透亮，美不胜收。

    顾北杨顿时不敢动了，水母这种水生物虽然外观十分美丽，但毒性也是强得惊人，随便蛰一下，就够人上西天了。

    更何况，这未知星球海底的水母，个体还十分庞大。

    顾北杨悬浮在水中，凝视着飘到对面的水母。

    那漂亮生物的触须在水下轻柔飘动，半透明的伞状体一伸一缩。伞状体算上长长的触须，大约有三个成人那般大。

    而这种体型的水母不知受到了什么召唤，将顾北杨团团围住，触须时不时飘荡过来，险些撩到人身上。

    顾北杨赶紧躲开。

    空灵的音乐声越发高昂，顾北杨无名感受一股威压从水底深处传来。

    他身边的水母像是受到了某种威胁，顿时唯恐避之不及从他身边飘走。

    顾北杨隔着它们透明的身体，朝水底凝望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顿时定在水中，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不知道那生物该用什么来形容。他只感觉他匆匆一瞥，隔着水下雾蒙蒙的视觉效果，只看见了一道墙壁。

    这道墙壁朝上蔓延至水面，朝下隐藏进幽深的水里，看不到头也寻不到尾。

    不对，这不仅是一道墙壁。那墙壁凹凸不平，那或许是……或许是生物才会生长出的铠甲？

    那墙壁上还蔓延着无数凸起，那些凸起正轻轻收缩着，时不时吐出水流来。

    就在他震惊的目光下，那道墙壁正在缓缓移动，身上寄居的无数螺类珊瑚以及壶藤，还有积攒许久的碎屑都在扑簌簌荡落下来。

    一时间水质变得浑浊不清，阻挡住了顾北杨的视线。

    他感觉背脊传来一阵寒意，赶紧挥动着双臂朝上方游去。

    可下方却猛然传来一阵吸力。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动了水流，使得水下出现了一个漩涡。那漩涡搅动着，使得顾北杨的动作化为了徒劳。

    那股威压越发强大起来，配合着水压很快令顾北杨喘不过气来。他唇间泄出了几个气泡，胸腔里的氧气几乎用完。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场景。

    一根粗大的触手从水底扬了起来，正是这根触手的翻动，使得水下形成了漩涡。那根触手缓缓靠近顾北杨，顾北杨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恐。

    他看清了触手上吸盘，那一个吸盘都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顾北杨开始拼命地挥动手脚，可惜太迟了，那根粗壮的触手轻而易举卷住了他，并带领着他朝那墙壁的方向移动。

    空灵的歌声越发震耳欲聋，就像是贴在他耳蜗处唱歌一样。

    顾北杨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他整个人脱离了触手的束缚，被卷入到湍急的水流中，随即黑暗降临，一切归于寂静。

    有人在他耳侧唱歌？

    顾北杨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眼皮抖动着，却死活醒不来，好似被梦魇缠绕住般。

    他此刻浑身沾满黏液，躺在一处湿漉漉的平地上。不，或许这不是平地，因为托着他物品，以肉眼难辨识的速度缓缓移动。平地上蔓延着无数突刺，那些突刺感知到顾北杨的存在，并兴奋地收缩着。

    而这片空间的墙壁上，长着数不清的触须。它们头部圆钝，尾部细长，随着主人的呼吸飘荡着，像是水草般。

    触须感知到腔体里活物的存在，十分兴奋。有几根触须探过去，拨弄了下顾北杨的脸颊。

    顾北杨的脸上多了两道黏液，他皱了皱眉，嘤咛了一声。

    腔体里的触须更加激动了，更多触须朝着顾北杨的身体蠕动。两根缠绕上他的脚踝，在人精巧的踝骨处轻轻撩弄。另两根则缠上了他的脚腕，触须头部挤进了他的指缝中，爱恋地蹭了蹭。

    这四根触须微微拉动，将顾北杨摆成了一个大字型。其中一根触须心翼翼探过来，掠过顾北杨的脸颊。

    顾北杨垂下头，丝毫没反应。

    那根触须胆子大了起来，直接滑过脸颊，轻轻触碰顾北杨的嘴唇。顾北杨无意识地低吟了一声，嘴唇微微张开。

    两瓣唇上沾满了怪物的粘液，鲜红润泽，可口诱人。

    腔体里响起一阵令天地都为之颤抖的轰鸣。触须纷纷蔫了下来，从顾北杨的身上撤去。

    顾北杨眼皮下的眼球疯狂抖动着，他眉头紧缩着，下意识拧动着身体，却死活醒不过来。

    他脑中突然出现一只眼睛。它像是毒蛇般艳丽，立着竖瞳就这般直勾勾凝望着他。顾北杨立刻感觉自己和某种远古魔物对视，浑身石化般没法动弹。

    而就在他难以呼吸的瞬间，他听见脑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宝贝，醒一醒。”

    顾北杨感觉有人在推他。

    “别睡，快醒醒，我们得逃出去。”

    顾北杨脸上的冷汗出了一茬接一茬，头脑中猛地多了一丝清明。

    他嘴唇轻|颤：“Y？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