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有感觉, 那就是没感觉。如果灵魂存在轮回，那么肯定轮不到霸刀自己。

    霸刀非常现实。

    因为R星的重生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重生了嘛。如果他死了，他就不会再有未来, 更不会再投胎或者重生成为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现在在思考，在活蹦乱跳。

    所以，结论是他还活着。

    霸刀抬头看向四周，这里是人来人往一切静好的曼哈顿, 路过的行人对帅得感天动地惊天地泣鬼神的霸刀和奇装异服的夜魔侠行注目礼, 斯塔克大厦在不远处张扬风骚又自大地伫立着，然后旁边的广告牌显示的时间是……

    ……哦漏。

    他的表情木了。

    “……地狱长这样？”夜魔侠保持与霸刀相握的手倾听着周围的一切, 车水马龙的盛况实在不像死去的灵魂该待的地方。

    来到一个新环境时, 他的过人听力远远不如霸刀拥有的视力和飞速思考能力有用。

    他在等待霸刀做出结论。

    霸刀大概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在哪。

    他要去见一个人。

    但是在此之前, 既然他还活着，他可以尝试下……

    “我……”霸刀艰难地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给了夜魔侠一个拥抱，坚硬的红色盔甲让他异常安心, 他尝试点儿发自内心的话，但是那太又过困难，最后他只能换了个法, “……我倒是不怎么后悔跟你同生共死。”

    ……靠, 逊毙了。

    好的霸道表白呢？壁咚一下然后“本大爷今天就是看上你这红皮恶魔了”, 多简单, 他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哎, 下次吧。

    “我也觉得……”夜魔侠，他倾听着周围人停驻用手机拍摄他们的声音，确认这里不是地狱，而应该是另一个地球，“这次在你身边实在太好了。”

    上次他没能陪伴霸刀，这次不一样了，他有幸搭上了霸刀旅游的顺风车。

    无论霸刀去哪，他跟他一起。

    表白失败反被撩的霸刀有点脸红。

    “……那啥，我赶时间。”他僵硬地截住话头给自己争取点儿时间缓缓。

    反正他的确赶时间嘛。

    “去哪？”夜魔侠问。

    无论去哪，对他来都是新鲜的。

    通过周围的回声判断，现在他们的在地狱厨房，就在他们刚才消失的地方。然而现在空气与原先不同，这里是另一个纽约。

    那么无论去哪，他们去的都是“另一个”地方。

    “这个世界的大都会。”霸刀回答。

    他在电流声中装备上新亭侯，把从衣领里冒出头的蓦雷摁回去，然后紧紧回握住夜魔侠的手。

    “那一起走。”夜魔侠。

    “嗯。”

    在人群的惊呼中，两个突然出现在街上的人伴随着蓝色电光飞窜上高空，转瞬就不见踪影。

    霸刀知道这里是哪。

    正因为知道，他反倒有些不确定现在的情况了。

    他看到过无数不存在的时间线。其中之一，当初在大都会时艾丽莎并没有遭遇枪击，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在纽约的、两个飞上天的超能力者——不过他们仅仅是昙花一现，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在这个时间线，利奥并未找到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他和艾丽莎在大都会生活了很久，能力解锁得很晚，但是日子过得足够幸福。

    出现这种不寻常事件的仅仅有一个时间线，霸刀还有众多时间线的、繁杂的情报与疑点需要整理统计，他当初并未细想。

    ……如果他此刻就在这个时间线呢？

    他现在到底还能不能算作是确实存在的？

    霸刀刚才看了广告牌，上边显示的日期是艾丽莎被枪击的当天。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穿越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时间线，成为了这个时间线的一部分，然后制止那场枪击。

    他会被困在这个本该是虚假的世界吗，和夜魔侠一起？

    ……嘛，就算这样也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未来变得扑朔迷离了，但是霸刀反倒希望它变得更不可猜测些，而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然而他的猜测还没错过多少次。

    这次他的猜测不是很美好。

    ……

    霸刀与夜魔侠不引人注目地降落在星球日报顶楼。霸刀记得克拉克这时候还在满世界找孤独堡垒找同类，并未来到大都会当记者。

    所以星球日报的楼顶就被他承包啦！

    夜魔侠在原地稍稍转身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

    “星球日报？”他感受到了头顶的球，有些犹豫地评价道，“……有点奇怪。”

    他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同，也许是因为换了一个世界，但是好像不止如此。

    也许是因为空气好像更清新一些，或者一些其他的？硬要的话，他觉得这个大都会比他认知中的那个要“年轻”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难以用语言明的感觉。

    “对，星球日报，”霸刀回答，他没有卖关子，“这里是十四年前的大都会，平行世界。”

    霸刀提到了一个较为敏感的时间。

    十四年前？那不是……

    “……哪天？”夜魔侠问。

    他有些担心霸刀的状态。在经历这么多以后，他越冷静，事情就越不寻常。

    如果日期真的那么凑巧，那么霸刀的精神状况就很危险。

    “那件事的当天，你知道的，”霸刀看了夜魔侠一眼，“我们到达的时间点与……与威廉开枪仅仅相隔二十分钟——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二十分钟后，那个杀手会冲一个活泼的金发女孩开枪，把羽翼未丰、还没来得及展开翅膀自由翱翔的鸟射杀在鸟巢外。

    他们到达的就是这样一个操蛋的时间点。

    霸刀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夜魔侠却有一种他在哭的错觉。

    霸刀遇到这种情况会做什么呢？他当然会制止那件事的发生。可那又能怎样，他拯救的永远不是他的女孩。

    无论他做多少事，他的艾丽莎永远不会回来。

    夜魔侠马上想通了关键。

    “你是，那个曾经把你送到黑暗多元宇宙的高维度存在？”夜魔侠问。

    那么一切都得通了。幕后者上次把在大都会死亡霸刀救回来时，作为考验，他把霸刀送往多元宇宙，就算后来霸刀回到了原世界，他的心理也受了很大击，而这次……

    这次的“复活考验”又会是什么呢，幕后者还想怎么伤害他？

    高维生物就这样不讲道理吗？

    “我……我有另一个推测，”霸刀却显得温和镇静，他看了看明亮的天，重新召唤出新亭侯准备动用轻功，“我希望它是真的，但又宁愿不是。”

    幕后者所谓的“谜底”，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他想要早点揭晓答案好让游戏结束，但是他又不敢出结论，不想毁掉自己的过去。

    霸刀真的不觉得幕后者这次还把他救回来是个好主意。

    他已经累了。

    不过，也许幕后者仍旧神采奕奕。

    ……好吧，他会再坚持一会儿，陪陪那个存在，直到结束这场游戏。

    然后再无任何事能扰到他。

    他真的很累。

    在霸刀起飞以前，夜魔侠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起。”他。

    霸刀愣了一下。

    哦……对，他还有夜魔侠，他还有他……

    他还有他。

    五花八门的猜测、抗拒与疲惫都尽数远去，霸刀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微微勾起。

    “我这辈子永远摆脱不了你了，嗯？”他问。

    “你以为呢？”夜魔侠挑衅般地反问。

    霸刀反过来用力抓住他，两人一起向前奔跑，踩上大楼的护栏，一跃而下。

    他们在耀眼的光电特效下重新攀升至高空。

    好吧，既然有人坚持要一起，那么他就在夜魔侠的陪伴下揭晓谜底。

    ……其实活着也不是那么累，对吧。

    购物中心，三楼。

    金发女孩在货架前挑选着缎带，她先拿起一个蓝色的在阳光下晃了晃，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取出另一个银白的。

    这是利奥喜欢的颜色，她花了好久才观察出来。

    远处传来重物落地声，她疑惑地抬头看去。

    霸刀放倒了枪刚掏到一半的威廉，脸着地的那种。

    然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远远与艾丽莎对视，就像是跨越时间在凝视自己的女孩。

    她很漂亮，皮肤白得像是陶瓷，毛孔细，睫毛长长，金发光辉又灿烂，将来一定会是个成熟美艳的大姐姐。

    霸刀简直想不到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忽视她的美丽。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不怀好意的流浪汉没有看上这漂亮的女孩儿，让她跟那些就算抓住也不值几个钱的、姿色一般的孩子一样好好地生活。

    女孩的疑惑与极力隐藏的无措明明白白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这是艾丽莎，是活生生的艾丽莎。

    霸刀定定看了她好久，直到围观群众开始呼叫警察。

    “砸瓦鲁多。”他轻声。

    这是他在时候的梦境中使用过的“技能”，意思是时间停止。

    除了霸刀、夜魔侠与艾丽莎，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人不再眨眼，风扇停止了转动。

    时间停止了。

    霸刀的猜测一一得到印证。

    果然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就连那个梦也是……

    霸刀受到重击般地闭眼后退一步挨近了夜魔侠，连一个劲儿往外探头的蓦雷都顾不上。过了好久，在夜魔侠无言的安抚下感到自己的心绪终于平复后，他重新与艾丽莎对视。

    他的蓝眼睛混进了一些其他东西，让他显得脆弱或是坚强了一些。

    “……丽莎，”他呼唤着久未出口的名字，然而划过舌尖的词汇却熟悉得仿若昨日，“这实在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