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因为以前喜欢你,在装。
许知恩很少有哭得这么失态的时候。
陆征肩膀有巴掌大的水迹, 晕染开来像朵花,更多的眼泪顺着他脖颈间的肌肤渗透进去,他一边从桌上抽纸递给许知恩, 一边揽着她肩膀轻轻拍着,跟哄孩儿似的。
许知恩哭得嗓子实在不舒服,起来用纸擦眼泪擤鼻涕, 仍旧断断续续地抽噎。
陆征全程都没话,他安静又沉默, 充当着聆听者的角色。
许知恩抽噎着了句:“我从到大都没……没被人过巴掌。”
陆征把她乱了的头发捋好, 一下又一下, 耐心又温柔, “看得出来。”
许知恩气得忍不住骂:“她这个疯子。”
陆征附和:“对。”
又抽噎了几下, 许知恩回过神来质问:“你怎么认识她?”
刚放肆大哭过的声音带着几分哑,鼻子也被堵住, 一出口竟然是奶音,再加上许知恩原本的声音很偏向于南方姑娘的软糯, 这会儿突如其来的质问倒像在撒娇。
陆征好脾气地回答:“年纪差不多,算一起长大的。”
许知恩想到陆家, 顿时了然, “那她从就这么讨厌吗?”
陆征抿唇,思考片刻后点头:“算是吧。”
“算是?”许知恩把废纸扔进垃圾桶, 不大满意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还带偏袒她的啊?”
完回头一看,垃圾桶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她用过的纸巾,这次可真是哭了一年的量, 她直接起身去“毁尸灭迹”,但手却被陆征摁住,他脚轻轻一踢,垃圾桶被平移了地方。
陆征低敛眉眼:“休息一会儿,我来。”
许知恩没再动,正好哭完以后没什么精力。
哭完以后心理是畅快了,但身体属于疲软状态,于是她再次瘫在沙发上,正好陆征给她垫了个肩膀。
许知恩不客气地枕着,偏过头看向陆征。
这张脸是属于初看惊艳,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有的人是初见型,有的人是耐看型,但偏偏陆征两者兼备。
只听陆征缓缓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偏袒她做什么?她脾气应该是差,但没在我面前这么……”
他费力地从词库里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肆意妄为。”
许知恩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嗯?”
陆征皱眉:“怎么了?”
“她喜欢你?”许知恩反问。
陆征:“……怎么可能?”
“她怕你?”
陆征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可能吧。”
是咯。
许知恩只能想到这两个答案。
要么是爱,要么是怕。
许知恩更偏向前一个,但陆征偏向后一个。
之后陆征斟酌着给许知恩讲了个时候的故事,许知恩确定了答案,应当是后者。
那会儿齐允想和他们玩,陆征一帮男孩儿一起,带她一个女生嫌麻烦,但她偏偏硬往上凑,其他人不太敢惹这个动不动就哭着回家告状的人,就连江靖提起来也是摇摇头,“我不想回家被我爸揍啊。”
有天陆征实在忍不下去,大半夜带着江靖去别墅园区最后边的荒地里抓了一晚上的蚯蚓,第二天放到她随身带的包里,齐允开包吓得脸煞白,直接坐在地上,身边蚯蚓乱窜,陆征就站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威胁,“以后还跟不跟我们了?”
齐允呜呜呜哭,陆征拿条蚯蚓在她面前晃,“不许哭。”
齐允个哭嗝,紧闭嘴巴。
那天齐允答应不再跟着他们,也不哭着告状,陆征和江靖在她身边帮着抓了一下午的蚯蚓,结果晚上回家等待他们的就是家长的质问,陆光明问他怎么那么气,不过是多带个人玩而已。
陆征也不服气,气冲冲地回答:“她动不动就哭,走得慢,爱告状,还喜欢使唤人,那天突然想吃刨冰,让我去买,我们帮她买了,结果她嫌我们买的口味不对,非要我们做骑士她当公主玩过家家,谁陪她啊。”
陆光明和秦雅舒站在客厅里,当晚秦雅舒和齐允母亲了一晚上的电话。
陆征在书房罚站。
从那之后,齐允再也不敢和陆征话了,不过还是敢欺负其他的男孩。
许知恩听完以后量他一番,“看不出来啊。”
陆征笑笑:“时候淘气。”
聊起儿时趣事,回忆纷至沓来。
许知恩坐在那儿听陆征时候的事儿,他讲故事略显无趣,平铺直叙地出来,让人提不起太多兴趣。
但许知恩这会儿迫切地需要身边有个声音,哪怕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随意附和几句。
陆征还提到了后来和齐允的交际。
他们高中仍在同一个,不过在隔壁班,齐允愈发嚣张跋扈,而那会儿陆征在陆光明的鞭策下,成绩常年拔尖,再加上他长了张不错的脸,在学校里备受欢迎。
有天齐允和人赌,谁先追到陆征,对方就要头顶“我是猪”的牌子在操场待一天。
跟她赌的女孩是陆征班上的,直接和陆征了赌注,想和他联手整齐允,结果陆征放学以后找到齐允,跟她了白天的事,让她长个脑子。
当时齐允拿着“忍辱负重”买来的奶茶,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征。
陆征没接她的奶茶,只让她别玩无聊把戏。
后来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处理的,反正没闹大。
许知恩听着新鲜,“你怎么不整她了?”
陆征耸耸肩:“琳姐和我们关系好,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大抵就是他们之间的交际。
来也有意思,齐允跋扈是他们圈里人尽皆知的事儿,偏偏不敢惹陆征。
但陆征又是出了名的好话。
人是张扬了点儿,但向来讲义气。
大抵从陆光明身上学来的,在一众同龄人中,他为人处世是最八面玲珑的,很多人都自觉跟他关系好,但他心里却分着很清楚地楚河汉界。
许知恩哭累了,陆征还在讲他高中那些无聊的事儿,她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平稳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许知恩在他肩膀处蹭了蹭,鼻尖儿刚好抵在他脖颈间肌肤上,陆征侧过脸,在她发梢上落下一吻,把她的头发捋顺,整个人不再动。
-
许知恩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所有的时间线被乱,人物关系重组。
猛地惊醒那刻,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陆征怀里。
而陆征在她醒的那一刻也睁开了眼睛,不过只轻轻睁开,随后又阖上眼,低声问:“怎么了?”
许知恩放缓呼吸,翻了个身:“没事。”
随后又闭上眼睡去。
在刚才的梦里,她在青宜遇到了抱着猫的陆征。
那时她还没遇见傅景深。
-
许知恩歇了一天才复工,她和团团几乎是同时抵达临合集团楼下。
团团贴心地给她买了早餐,许知恩随意吃了几口便开始工作。
那天的“脸”事件余威仍未散去,但凡有人路过一楼,总会对许知恩投来好奇的目光,有肆无忌惮地直接就低声讨论起来那天的事儿,以及许知恩和傅总的八卦。
然而下午就有人来施工,直接用挡板把许知恩工作那一圈给隔住了。
林询指挥着工人摆放隔板位置,弄完以后朝许知恩笑:“许姐辛苦。”
许知恩没理他,埋头工作。
经由那事以后,许知恩的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快到团团跟不上她的工作步伐,也一刻不得歇。
原本还需一周的工作,许知恩三天就到了收尾阶段。
收尾的那个下午,许知恩和团团中午没吃饭,都想着早点做完走。
但在做交接时,对方检验的人竟然是傅景深。
许知恩和团团站在后边,西装革履的傅景深站在刚完工的壁绘前,从左到右地量。
良久,他回头看向许知恩:“都是你做的?”
他的语气还算好,许知恩只淡淡回答:“还有我同事。”
他看看壁绘又看看许知恩,甚至想要伸手摸一下刚完成的壁绘,但他手刚伸出去,许知恩便喊道:“别动。”
傅景深皱眉:“嗯?”
“还没干。”许知恩:“你现在动容易变形。”
傅景深讪讪地放下手。
许知恩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瘦了很多。
原来这西装他可以很好地撑起来,但这会儿却显得大了一码,看着宽松。
不知是在办公室里待久了还是生病了,他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很苍白。
他观摩了许久,久到许知恩没耐心地问:“好了吗?”
傅景深这才回答:“好了。”
他今天的脾气格外好。
他叮嘱了林询几句,没多久,林询和后勤负责交接的人都出去了 。
里边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团团。
团团倍感尴尬。
傅景深:“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许知恩不耐烦:“我不想谈。”
完拎着东西就要走,结果团团已经拿起包麻溜地往外走:“知恩姐,我在外面等你。”
只剩下两人独处时,气氛还是有些沉闷。
“想什么就。”许知恩语气很冲,“我时间有限。”
“你脾气原来就这么差吗?”傅景深像变了个人,耐心又温和。
许知恩点头:“是。”
“怎么以前没感受到?”
许知恩气笑了,“明知故问?”
她大方地:“因为以前喜欢你,在装。”
反言之,现在不喜欢了,所以不用装。
“我以为你在生气。”傅景深笑笑,他低敛下眉眼,片刻后又看向许知恩,错开话题:“以前不知道你会这么多。”
“什么?”
“这些。”他指向身后的壁绘墙,“做得很好看。”
许知恩看向他,良久才出声:“你是不是要死了?”
完才觉得像在骂人,于是澄清道:“字面意思上的。”
傅景深:“……”
他摇头。
许知恩嗤了声,“你这样像在遗言。不过,这些我以前就会,不过你觉得我不需要工作,你以为我只会逛街购物,只会在家做饭,我那会儿也以为我只需要那样就行了。”
多傻啊。
傅景深沉默良久,忽然轻叹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了证件,很认真地:“许知恩,我想过了。”
许知恩看清他手里的证件,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吧?!
他拿的是户口本。
一个危险的念头从许知恩脑袋里蹿出来,几秒后傅景深:“我们结婚。”
许知恩:“?!”
“你有病吧?”许知恩惊讶:“我结婚了。”
傅景深:“可以离。”
许知恩觉得他疯了,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
傅景深却显得很理智,“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脾性相合,晚枫也很喜欢你,我们是最适合结婚的,不是吗?”
许知恩:“……”
“买花生米了吗?”许知恩逐渐平静下来。
傅景深:“?”
“但凡多买一盘花生米。”许知恩拿出了和乔依互相阴阳怪气的劲儿,“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傅景深:“……我是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许知恩忽然勾唇笑,“你还好意思提钟晚枫?”
傅景深:“怎么?”
“知道你一直在等妹妹长大,都长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你还等什么?等她嫁人了以后抢啊。”许知恩嗤笑:“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我什么时候……”傅景深想要辩驳,却被许知恩强硬断:“这么多年你一直把钟晚枫放在保护伞下,什么危险的地方都不让她去,在她身边安插着你的人,把她照顾得面面俱到,不喑世事,你以为是对她好吗?”
许知恩笑得凉薄,出闷了很久的心里话:“你没发现你把钟晚枫养废了吗?”
傅景深诧异地看向她,艰难地喊:“许知恩……”
带着几分威胁,但许知恩不怕,她只是笑:“知道的你是爱她想要保护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她有仇。”
一字一句宛若悬而未落的刀子,架在傅景深心上。
逼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被得红了眼,握拳看向许知恩,威胁道:“许知恩,你不要太……”
啪嗒——
一声重响从后边传来。
钟晚枫穿着白色的纱裙,外边套了件轻薄的针织衫,漂亮的锁骨上是闪耀的钻石项链,她的脚边是砸烂了的奶茶,浓郁的奶香味在空中弥漫开。
奶茶是许知恩以前常喝的一个牌子。
钟晚枫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许知恩一时感到心虚,而傅景深看向钟晚枫:“晚晚,你……”
“不要。”钟晚枫叫得破了音,她后退了几步。
“林询。”傅景深直接喊助理,“送姐回家。”
钟晚枫直接推开疾步走来的林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看着傅景深,忍不住爆发道:“我不是你手里的玩偶啊。”
完以后直接转身跑出大楼。
那些悬而未落的刀子在此刻重重落下,砸在傅景深的心上。
他回头看向许知恩:“你满意了?”
许知恩低头拿起工具包,淡漠道:“我的是实话。”
傅景深大步朝外走,喊林询:“去追姐。”
等他们都离开后,团团才走进来,在她即将踩上那杯奶茶时,许知恩喝止道:“别动。”
团团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许知恩慢慢收拾残局,但在收拾时,她低下头哭了。
毕竟还是个无辜的姑娘。
在回家路上,许知恩把钟晚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她发了条消息。
【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找我吧。】
童话梦碎的公主,可真没地方去啊。
-
钟晚枫一个人跑出去,附近都是CBD大楼。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躲着哭。
知恩姐姐的那些话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虽然一直感觉哥哥是对她好,可她从来没有朋友,她身边都是哥哥安排的人,让人觉得压抑。
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只剩下哥哥一个。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一直深信不疑。
钟晚枫在无人的角落里哭了很久,哭到这座城市变了天,狭的地方里有雨落下来。
她没有伞,雨湿她整个人,冷风吹过她身侧,伴着雨点,冰冷又刺骨。
她颤着手长摁手机,这才开了机。
一通又一通地未接来电,都来自于傅景深和林助理。
她没有管。
微信上有新消息,是知恩姐姐发来的。
她看了眼也略过,现在她也不想见到知恩姐姐。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那样的人啊。
估计很差劲吧,像只橱窗里的玩偶一样被人摆布。
钟晚枫翻遍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少得可怜,几乎都是她和傅景深身边的工作人员。
滑到最下边,她看到了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
傅景深的电话又一次过来,她立马挂断。
几秒后,她闭着眼拨出了那个号码,那头等待了一会才接起来。
“你好。”他好像没有存自己的号码,得十分客气。
钟晚枫听到他声音就哭起来,“呜呜呜,我好冷呀。”
“沈渡。”钟晚枫哭着:“你能来接我吗?我没有朋友了。”
沈渡立刻急声道:“你在哪?”
“我在……”钟晚枫顿了几秒:“我不知道,这里下雨了。”
沈渡:“……”
他软声哄道:“你先别哭,我去接你。”
钟晚枫脑袋搭在膝盖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呀。”
“你在微信上把位置发给我。”沈渡:“先找个地方避雨,不要淋雨,然后开微信位置共享。”
“我没有你微信。”钟晚枫更委屈。
沈渡那头已经发动了车子,“就是这个手机号,你加,不要哭,也别挂电话,等我去找你。”
钟晚枫应了声哦。
但她环顾四周,没有躲雨的地方,她干脆缩在墙边,吸吸鼻子:“沈渡,我想哭。”
沈渡:“……”
良久,他讷讷道:“那你哭。”
话音刚落,钟晚枫就又声哭起来。